1919—1924年,在新文化運動發展的重要階段,先後有五位國際著名學者應邀來華講學:杜威、羅素、孟祿、杜裏舒和泰戈爾。他們分別來自美、英、德、印四個國家。每人講學時間不等,長者兩多年,短則數月。主辦者為此作了精心的組織與宣傳:每位開講之前,都安排中國學者介紹其學說梗概,預為鋪墊;組織大江南北巡回演講,配以高手翻譯,場場爆滿;媒體全程報道,許多報刊都辟有專欄與專號;講演中譯稿不僅全文刊發,且迅速結集出版,廣為熱銷。因之,講學一時風行海內,盛況空前。負責接待的張君勱曾興奮地寫道:“杜威來而去矣,羅素來而去矣,杜裏舒之來亦不遠矣。一美人也,一英人也,今又繼之以德人。吾思想界之周諮博訪,殆鮮有如今日之盛者也。”[1]在長達六年的時間裏,每年都有一位享譽世界的著名學者在華講學,每年都在學界與思想界形成了一個熱點;每位學者的影響自有不同,但作為整體,卻構成了歐戰後西學東漸的文化壯舉,成為新文化運動中一個影響深遠的重要曆史景觀。

新文化運動既是近代中國曆史發展的產物,同時,也是受歐戰前後西方現代思潮變動影響的結果。名哲講學不僅在其時中國的語境下,傳達了西方現代思潮變動的信息;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們積極熱情地回應充滿新知渴望的中國思想界,故其講學實際上已超越了單純學術交流的層麵,而形成了與後者的互動。由於國人見智見仁,各取所需,名哲講學在助益思想深化的同時,也促進了中國思想界的分化與演進,終至為其歸趨服膺馬克思主義和“以俄為師”,打上了自己的印記。明白了這一點,便不難理解,何以圍繞他們講學,中國思想界會波瀾迭起,乃至於引發了諸如關於社會主義的爭論和“科玄之爭”這樣轟動一時的思想論戰。無論自覺與否,名哲講學不僅開拓了國人的視野,而且事實上也是參與了新文化運動,並構成了後者的有機組成部分。也惟其如此,研究名哲講學是研究新文化運動的重要方麵。

學界對於名哲講學雖然已有許多相關的研究,但多屬個案。本文擬將名哲講學視為整體的曆史現象,作綜合的研究,通過探究其與中國思想界變動間的聯係,從一新的視角,透視此期新文化運動分化與演進的內在邏輯。

[1] 君勱:《德國哲學家杜裏舒氏東來之報告及其學說大略》,載《改造》,第4卷第6號,1922-0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