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三章
瞅了眼這四界周圍滿是腐臭的惡氣,回想起剛才生死簿上那頁記載她的生前境況,小書記咳嗽了一聲,快速想著接下來所要做的應對之策。小書記在閻王下首,緩緩地開口又閉上,反複幾次。
“等一下,把她留在這,也可以讓她聽聽。”閻王又直起身,輕揮手,示意殿下方的兩個鬼差暫停一下。
鬼差領命返回原地,閻王的視線又瞅向死板一張臉,還是端著筆挺的小書記,“你可以開始了。”
“嗯。”小書記點頭,站起身來,進到王雨冰麵前,一手指向王雨冰,麵朝高懸坐在上方的閻王道:
“此女鬼人間名叫王雨冰,活存於世共18載,死於一月前的一個懸崖山腳下,乃是在那經過的馬麵發現的,其死狀淒慘,不忍目睹,乃是被人用利器直插心口而亡,殺她的此人乃是她夫主的馭夫。”
小書記緩緩的說著,閻王在高坐上頭輕點一下,板著臉瞅向當小書記在說到她前世“夫主”二字時,這雙快失去視力的眼裏,陡然迸發出炯炯燃起的火焰,雙拳緊握地在那顫抖,牙關緊咬瞪向這個正敘述她身前死亡一幕的小書記。
頓了一下的小書記,接著說:“不過生前此夫妻二人情儒以沫,感情甚篤,應是……應是她和馭夫有了奸情,馭夫……害怕她再三糾纏,所以……”小書記說到這裏,突然倒退兩步,因為王雨冰驟然直衝向他。
“你胡說,胡編亂照!一派胡言!信口雌黃!”
王雨冰激起無邊的憤然,怒火攻心,想她在人世間蠢到了被人殺害直到臨死才知道誰殺她,來到這地府,做鬼也要這般的被算計利用,她所謂何來。每每冒著人間陽氣炙烤的疼痛去尋他,她就是想知道這是為什麽,為什麽要害死她!
“為什麽要這樣說我!”
隨著這一聲用盡全力發出的嘶吼厲喊,王雨冰驟然間失去了全力。昏倒在殿堂上,漸漸失去了知覺。
酉時的棒子剛剛敲過,陽陵城佟府陸陸續續點上了燈火。
臨秋居的寢室中正從**醒來一個女子,手纏著18顆水晶念珠,仰頭躺在**,慢慢一顆一顆撥完三遍後直起身下了床。
任一頭烏黑發亮的烏發披散在肩頭,拖踏著軟木屐到定妝的鏡子前,審視她今天的容貌變化。
屋內的響動驚醒了外屋守房的兩個丫鬟,一個悄悄出門,往東側的主院而去。一個輕輕推開了內室門,問了聲安,慢慢接過王雨冰手上的梳子,幫她打理一頭秀發。
挽起成髻,最後點綴上一株淡粉的小芙蓉在發髻一端。王雨冰自己坐在前頭,趁著這個空檔,畫了一個淡眉和點了個朱唇,簡單快捷。
坐在定妝鏡前繡凳上的她,借著燭台上的燭光,對著鏡前的自己這容貌,朝銅鏡前淡淡的又看了一眼。還算滿意,隻是頸部衣領裏的兩個小傷口,微微發疼。
這讓王雨冰皺起了眉來。
“小冥呢?”王雨冰突然盯向鏡子裏另一個身影問道。
身後的丫頭冬菊正在幫她披上最後一件正紅色百花掐絲外罩坎肩,待聽得前麵小姐這般問,麵上有些惱意了,嘟起了紅唇道:
“小姐。不是小的說你,他一個外院的人,雖是在路上搭救下小姐,帶小姐回來,後來咱們家看他可憐。也就收留他,可畢竟他是男仆,並不能每天早中晚三次的跑來您的院落,而且每次你們倆個……”
丫頭冬菊不說了,偷瞄了眼這眼前麵色開始不善的小姐,冬菊下麵其實要說的是男女有別,授受不親,有礙風化,這是大家族裏小姐最要避開的。
最重要的是在這小廝來了後,小姐把她們幾個身邊的丫鬟都攆走,就留他這一個男仆在房裏,你說……,再這樣下去,一個堂堂佟家大小姐,名聲豈不全毀了嗎?
毀了倒也沒什麽,最重要的是這個男仆全府上下沒一個人會喜歡,他雙眼赤紅,滿眼是血絲,臉上手上像是被燙傷一樣的醜陋不堪,而且最為重要的是,一旦近了這個男仆的身旁,他那全身泛著陣陣惡臭簡直能熏死人。
現在冬菊在小姐又問起這個叫小冥的男仆,在她腦中早想了很久以來一直想說卻沒機會說出來規勸的話語,終於是說了出來。
冬菊知道剛剛自己這番話有些冒失,所以此時低著頭,偷偷抬眸又忍不住去看這個自從上次被這個叫小冥的男仆救回來後,性格有些差異的小姐。不知道被那個小冥給小姐灌輸了什麽湯,小姐真的是變了。
“他在哪?……”王雨冰繼續端坐繡墩上,輕輕地問,像是定要把他問出來一般。
“小姐……”冬菊想上前再規勸規勸。
“說!”冰冷的聲音從正端坐在梳妝案前,看似正溫和的一手端茶,一手掀蓋子,撇掉上麵飄散茶葉花瓣的王雨冰口中驟然爆出,王雨冰冷冷地看著她。
“是……是……”冬菊嚇得連忙跪下,眼泛隱隱淚光,顫聲的說道:“此時應是從黑屋子裏出來了,或是在下麵廚房,還或是,是在咱們院門外守著您……等著傳喚他。”
這其實也不用她說,因為這小廝隻會呆在這三個地方轉悠,活計都不讓他幹的,吃是三頓不落下的總能在下人房裏看到他端著大碗的狼吞虎咽,往自己肚子裏麵咽下吃。
而且是一個大海碗的還不夠,還要去再要一大海碗才夠本。廚房的掌廚不給他,他就和他鬧,說自己是大小姐的人,誰敢得罪他,就是得罪你們家的大小姐。這小廝還會問他們,你們是不是不想幹了,我可以去和大小姐說一說。
他說話氣是能氣死人,可人家在他說下這話後,的確是不敢再得罪他,找他的茬了。
王雨冰坐在上首,看這跪地,用乞憐目光看自己,卻又自以為是的丫頭,王雨冰輕瞥了一下嘴角,朝那正打開的窗欞望出去,樹間枝杈上正掛著盞盞喜慶的燈籠,思緒有些飄散開。
今天正是正月裏,陽氣最盛的一天。
一個月前,王雨冰驟然醒來,是在一個廢棄的廟殿裏。
那時正值黃昏,醒來後的自己慢慢爬了起來,衣衫淩亂的坐在草垛上,看這四周的景物,發怔呆楞住。
最後是頸部上的疼痛喚醒了發愣的她。輕輕摸上去,發現頸部上麵有兩個不算大的細小傷口,正往外滲著還未凝結的血液,這像是被人啃咬過的。
啃咬!王雨冰一驚,立馬站起身來,腳下卻被突起的一事物,絆了一腳,失去重心,摔倒在地上,摔倒在這個物件的旁邊。
她看清楚了,此人,不,這不是人,這個正是在那閻王殿麵前信口雌黃,胡編是非冤枉自己和馭夫有奸情的小書記。
王雨冰氣得二話不說就是上去扇了他兩耳光,踢了他兩腳,想想還不罷休,就有拔下頭上的發簪狠狠往他身上紮去,讓他對自己胡說。
當時她心裏隻有一團怒火,她並不清楚自己是怎麽回事,對眼前這個看著毫無反抗能力的地府小書記不知道他為何一點反抗能力都沒有,當時的她隻管往他身上打去,泄掉她心中的憤怒。
直到打了很久後,才從下麵趴著的人嘴裏弱弱發出嘟囔:“別……,不要再打了。”
小書記終於醒來,趴在草垛上,動也不動,側著身腦袋趴在草垛上邪邪地看著她,嘴角咧起,帶出了一處異樣鮮紅,在他的唇上。
“說,你為什麽要汙我清白,我哪得罪於你,讓你胡說八道,為什麽我總要被你們陷害,為什麽我總要被你們欺負。”
王雨冰哭叫著用盡全身的力氣,伸手往趴在草垛上動也不動一下的小書記揮手打,嘴裏瘋狂的喊叫:
“難道是那畜生燒了錢給你,讓你這般來暗害與我。”怒氣中的王雨冰沒有停下施暴,反而更用力的再往他身上狠狠揍下去。
“好處不是有了嗎?”就在幾個字,可從他嘴裏說出來是這般的艱難,中間段了幾次,斷斷續續說完這句輕微的話語,在這此臨近黃昏,街上已無多少行人,破廟裏又隻有眼前他們兩人的情況下,小書記這句話還是傳進了王雨冰的耳裏。
王雨冰抬眸,不明其意,去看他此時不知何緣故躺在地上任憑自己揮拳猛打,隻見他嘴角邪魅揚起,帶著絲計謀得逞的愉悅,雙眼雖冒著血絲,卻是炯亮,直射王雨冰而來。
還上下瞅了她幾眼,見她這般的精神抖擻,笑意更濃了,眯起的眼都快睜不開。
小書記還是躺在那處草垛上,一動不動,這還是這麽帶著濃濃笑意的看著王雨冰緩緩的帶些冰冷道:
“倘若你現在如還在閻王殿裏,你以為還打的了我?閻王殿上你記不記得,你是那般虛弱,現在你這般勇猛,這都是我幫你的,你要謝謝我才是,我讓你又活了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