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慈還是在那樣看著他,神色裏半點溫度都沒有。
她到底是在遇到安赫霖時,卸下了所有的偽裝。
他對她,就那麽重要……
這個認知險些讓周延梟一口氣沒喘上來。
霍慈默默地坐直了身子,將手放在一側,啞聲喊了句:“阿荒,回家。”
周延梟眼神微變。
她不想回去見他麽?
霍慈直視著前方,嗓音平淡:“無論過程怎樣,今時今日,我都是你的妻子,我們可以吵可以鬧,甚至可以離婚,但對婚姻不忠的事,我不會做。我已經害了他一次,就不會再拖累他。”
這句話,堪比封喉的血刃。
不帶一絲寒芒地戳進了周延梟的心底。
她說回家,是責任。
她不回頭,是因為忠誠,更不想害了那個人。
每個原因都有他。
卻又沒有一個原因,是因為他這個人本身。
車內陷入了一陣沉寂。
阿荒盡可能地降低存在感,生怕先生太太爭執起來,他一路飛快地趕回莊園。
霍慈下了車,卻被眼前的一幕弄愣住了。
那麽大的莊園,鋪滿了花,且都是紅色的玫瑰,鮮豔明媚,張揚似火。
花海之中隱約還有一些亮著光的地方。
冰涼的手被人握住,周延梟在笑:“看看。”
不一會兒,兩人剛走到莊園的後門處,霍慈就聽到了一陣直升機螺旋槳的聲音。
她被推著上了直升機,隻她一個人,周延梟沒跟上來。
直升機緩緩上升。
直至飛到固定高度,那一幕映在了霍慈的眼底。
錯愕,震撼。
往下看,整個周家莊園都鋪滿了紅玫瑰,而那些閃閃發光的地方居然形成了一句話——
霍慈,23歲生日快樂。
無論你什麽時候回頭,我都在。
看清那一行字,霍慈下意識往後門的方向看。
他果然就站在那裏,仰著頭,遠遠地望著直升機這邊。
不光是周家莊園是玫瑰,直升機還圍繞整個湖崖飛了起來。
湖崖中間不知何時別人插了木樁,木樁上掛著一個個音符,再升高,竟然能匯成一幅畫。
那是……
那是……
霍慈突然哽咽。
那是她人生第一次領獎時,那枚獎杯的模樣。
整個周家莊園此時都亮著燈,閃爍著,似乎都在給它們尊貴的太太慶生。
場麵壯觀,恢宏。
霍慈不知此時的淚水是什麽味道,該是鹹苦,還是喜甜。
直至直升機繞著周家的地界飛了一圈,竟奔著外麵去了。
霍慈再一次回頭往下看,她卻發現有一輛車跟在後麵的公路上。
不知過了多久,當感覺到直升機盤旋在原地沒再動,她才看向下方。
是京城最大的演藝廳。
直升機停下了。
門拉開,周延梟從車上下來過來接她。
然後一言不發地拉著她朝著演藝廳裏走去。
後來……
演藝廳的門一開,花雨從天而降。
她仰頭出神地望著。
她喜歡花,喜歡養花,喜歡許多顏色各異的花瓣。
出神時,霍慈被他的聲音拽回思緒,朝著偌大的舞台上看去。
這座演藝廳能容納萬人,棚頂極高,甚是浩大,她站在廳口,正望著台上那架眼熟的鋼琴。
而此時,整個演藝廳隻有他們兩個人。
耳畔是周延梟說不清有多靜的聲音:“霍慈,我把媽送你的鋼琴修好了。”
他緊緊地攥著霍慈的手,喉結滾動,聲中染著些許哀求:“所以,你可不可以,少恨我一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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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的盡頭,是那架母親生前送她的鋼琴,它曾陪著她,一路披荊斬棘,過關斬將,從京城這個人才濟濟的地方,步步走上了巔峰。
霍慈已經走上台,光線頓時打在了她的身上。
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追光燈,還有麵前這一排密密麻麻的黑白鋼琴鍵,每一處都在刺激著她的神經。
哪怕近在咫尺,她卻連伸出去觸碰一下的勇氣都沒有。
已經彈不了鋼琴了,有它沒它,還有什麽意義呢。
霍慈揮走一切擾人的情緒,低低地開口:“謝謝。”
謝謝?
周延梟目光裏的沉痛那麽深,“霍慈,對不起。”
女人抬眸看來,像是很納悶,“對不起什麽?”
“當初我沒想……”傷到你的手。
霍慈笑了起來,她沒再多看鋼琴一眼,走到他麵前來,“我知道,你沒錯。”
而我不愛你,也沒有錯。
“走吧。”
直到走到大門口,她停下,“鋼琴,是送我了嗎?”
周延梟道:“它本來就是你的。”
所以她有處置權。
霍慈仰起頭來,望著漆黑無比的夜。
許久許久,她垂眸,“許成安。”
許成安立馬上前一步,“太太。”
“砸了。”
什麽?
許成安有點慌,拿捏不準太太的意思,隻能看向先生。
而周延梟則注視著身旁的霍慈,她的臉上沒有什麽過多的激動和懷念,那樣的漠然入骨。
他怕的,還是來了。
限製她獨自出行,限製她回憶過去,就是怕她一旦接觸到曾經的人與事,就會變成這樣。
周延梟也知道自己這樣不對,可他忍不住。
霍慈的眸光徐徐飄到許成安的身上,“砸掉吧。”
“你要是不想看見就放起來,等什麽時候想看了,再去。”周延梟說。
霍慈冷不防直視他,那一雙漂亮到能勾走人的魂魄的眼眸裏充滿了淡漠,“周延梟,我向來是個不回頭的人,放棄了的,就不會再拿起來,無論我有多舍不得,也無論是以怎樣的方式放棄的。”
十八歲成名,十九歲舉辦個人演奏會,拿獎拿到手軟,被國際上的人奉為最有天賦的鋼琴皇後,最有影響力的女鋼琴家。
可這些,霍慈笑一笑就能說不要就不要。
這種淡漠無情,著實讓人害怕又心驚。
霍慈準備往外走,卻聽身後飄來了他的聲音,“你怪我。”
她疑惑,“怪你什麽?”
周延梟沉默不語,神情沉寂。
怪他出現在了國際酒店的門口。
他沒有想要去監視她,隻是想著等她聚會結束接她一起回家。
周延梟放在口袋裏的手微微攥起,聲音像是從心口窩裏擠出來的一樣艱難,“霍慈,你還愛他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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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在這一刻好像停了。
霍慈擋住了眼底劃過的情緒,苦笑一聲:“愛不愛又怎麽樣呢?”
愛不愛,她不也隻能在這裏做周太太麽?
周延梟走到了她的麵前,抬起她的下巴,她沒哭,神情跟以往一樣的淡。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似乎非要痛苦下去,非要執著地想聽個答案:“回答我,你還愛他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