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憚聲音淡淡:大學同學,見過幾麵◎
那天拍賣會結束後方一可開車來接的顧雲合。
拍賣會這邊有給顧雲合安排酒店, 方一可硬是拉著人走說今晚必須睡她屋兩人好好敘敘舊。
加上顧雲合也不是很想住在他們安排的酒店裏,也就跟著方一可走了。
方一可把原來的短發留長了些,臉上也畫著日常的通勤妝,一副在大城市裏浸泡多年的打工人樣。
畢業了幹的工作和自己所學的專業對不上口的人比比皆是, 方一可就是其中一個。
路上顧雲合聽她吐槽完他們外貿公司的地中海老板, 接著又開始吐槽來自父母的各種催婚。
兩人五年沒見, 一旦聊上了還是熟絡的樣子。
但大多數時間還是方一可在逼逼叨叨,顧雲合坐副駕駛上安安靜靜聽著, 時不時跟著應和一句表示自己在聽。
“當時校友群裏說你回來了,我還沒信, 直到有人發你在拍賣會的照片我才信你是真回來了。”方一可想著群裏麵那些人發的消息。
顧雲合敏銳抓住重點:“校友群?”
“啊。”方一可應了聲, “就畢業以後,還留在寧圳的一些人,我、季思雨、秦奮……還有經濟學院的郭自橫他們,拉了個本地校友群,平時也沒什麽人說話,最多也就是彼此之間想找點關係幫忙時群裏消息才多一點。”
平時這個群聊基本都落在眾人聊天列表的最下邊, 今天傍晚的時候突然就炸了起來。
起因就是因為有人往群裏麵甩了一張顧雲合回來參加拍賣會的照片。
那時又正好是群裏各位上班狗、社畜的下班時間, 大家都紛紛討論起來。
有的人在地鐵上都快擠得不行了,還堅強地伸出一隻手來發消息。
畢竟當年顧雲合突然出國, 和周憚分手這件事情鬧得挺沸沸揚揚的。
“群裏就隻聊了我回來這一件事?”顧雲合盯著車中控台顯示屏看,上麵正放著首輕緩的意大利語歌。
還是她挺熟悉的一首歌。
那是她在佛羅倫薩學意大利語時學會的第一首意語歌。
也是她初到國外, 最抑鬱的那段時間,一直單曲循環的歌曲。
“也不是全是……”方一可一邊轉方向盤一邊小心翼翼打量著她神色,“還聊了聊你和那個誰。”
她低聲問, “這能說吧?”
顧雲合盯她一眼, 笑了笑:“你什麽時候這麽謹慎了, 我沒事的。”
聽她這麽說,方一可膽子大了點:“最初其實大家都以為是周憚終於玩膩了把你給甩了。”
當時校園論壇裏那個主帖名為“顧雲合周憚什麽時候分手”的高樓又被頂了上來,裏麵都在討論周憚終於把顧雲合玩膩了要換下一個對象了。
畢竟兩人分手以後,顧雲合選擇出國離開,而周憚還是那副和以前如出一撤的放浪形骸樣,很難讓人相信是顧雲合主動提出的分手。
“但是後來,又有人爆出來說周憚寒假期間因為刀傷住過一次院,還和你有關。”方一可慢慢回憶著。
後麵傳言就開始變得亂七八糟起來。
有說這刀傷是周憚以前的仇敵找上門,被捅了以後他以為自己命不久矣主動提的分手;也有的說是顧雲合貪生怕死害怕被連累報複提的分手,眾說紛紜。
“更離譜的,還有說是因為你想要分手,周憚不肯,你捅了他一刀以後才成功把他甩了的。”
方一可想起自己當年覺得最離譜的一個傳言。
說出口後她自己都沒忍住笑了笑,剛好到紅綠燈路口,她踩了刹車,邊笑邊扭過頭去瞧顧雲合。
顧雲合坐副駕駛上,垂眸,沒吭聲。
方一可笑容凝在臉上。
“艸……”她瞪大眼,顫顫巍巍,“這他媽不會是真的吧?!”
她腦子裏開始想象顧雲合頂著一張乖乖巧巧的臉拿著大匕首捅人的樣子。
怎麽想怎麽驚悚。
綠燈亮起,後麵車滴滴了幾聲。
方一可又趕忙鬆刹車踩油門。
“怎麽可能。”顧雲合終於出了聲,她眼神落在窗外,寧圳市霓虹的城市夜色中。
周憚住院那道傷不是她捅的。
但她也確確實實,往他心上捅了最狠最深的一刀。
經年難愈的一刀。
……
直到車一路駛到方一可小區地下停車場,顧雲合才又開口問了句:“你們那個校友群,周憚在不在裏麵。”
方一可按車鑰匙鎖門,過來幫忙提她的行李:“沒在吧?我可從來沒見他在裏麵發過言。”
提著行李進了電梯,她把手機拿出來,打開群人員翻了翻。
翻到最下麵,沒想到還真有個叫周憚的人。
“靠,還真在。”
顧雲合靠電梯牆壁上,睫毛輕顫了顫。
那天洗漱完後兩人躺一張**,方一可非說周末要給她搞個接風宴,喊上季思雨,還有在隔壁市工作的陳安,就她們一個宿舍四個人聚一下。
顧雲合同意了。
關燈以後方一可秒睡了過去,開始小聲小聲地打呼嚕,到還是和以前在寢室裏一樣。
顧雲合側躺著,拿著手機在搜索引擎上搜了個人名。
然後從上到下,從第一頁到十多頁。
有關那人的每一條新聞她都慢慢看了過去。
有他西裝革履參加周氏集團新品發布會的,有他捐獻慈善項目的,也有各種晚宴上,他摟著不同窈窕貌美的女伴的。
最後實在是困得不行,顧雲合才麵無表情關了手機睡去。
回國的第一晚睡得不怎麽安生,夜裏她反反複複地做夢。
興是方才在回來的車上方一可和她扯東扯西聊了一大堆的緣故。
夢裏她拿著把又長又亮的匕首,麵無表情對準周憚胸口刺了進去。
刹那間鮮血淋漓。
-
周末白天的時候顧雲合去了外麵找房子租。
潛意識她不想住在周氏集團名下拍賣會給她安排的酒店裏,也不可能一直住在方一可家裏。
這一個月時間裏還是得找個地方住。
寧圳市還是沒怎麽變,最多也就是多了幾條地鐵線路,多修了幾座高樓。
她在網上問了幾個中介,都說暫時沒有短租房出租。
在城裏瞎逛了半天,才終於有個中介給她發來一套短租房的信息,說可以短租一個月。
看著發來的地址,顧雲合頓了頓。
兜兜轉轉,地址居然是曾經她過年時租過房子的那個小區。
她坐了地鐵過去。
中介在小區門口等她,是個挺年輕的女孩。
女孩叫李絲絲,說是高中畢業就來做中介了,上個月還是他們公司裏的銷冠。
見麵後李絲絲帶著她往裏走,介紹著說雖然現在這小區位置偏了一點,但五六年前還是個非常好的地段。
顧雲合說知道。
她還說當時門口有條直達寧圳大學三號門的地鐵線,隻不過隨著寧圳大學三號門換了地方,這條地鐵線也就慢慢冷清了下來。
李絲絲轉過頭來看她:“雲合姐你居然知道,難道你是寧圳本地人嗎?”
不過她轉念一想,要是本地人的話也不會來找短租房來住。
果然顧雲合搖頭,笑了笑說:“以前在寧圳待過幾年,後來就出去了。”
恍惚間她神情有片刻的落寞。
李絲絲沒看見,點頭哦了聲。
越往小區裏走顧雲合越熟悉。
最後,李絲絲把她帶到了17棟樓下。
顧雲合卻定定看著16棟的單元門。
新年鍾聲響,火樹銀花不夜天。
曾幾何時,她就是站在16棟某層樓的窗前,驚喜看見了隻為她一人而放的,足以照亮整片天空的煙花。
“雲合姐!電梯到啦!”李絲絲在喊她。
顧雲合回神跟了上去。
進了房子裏麵,李絲絲笑著說其實她也住在這一棟裏,這間短租房還是她在小區業主群裏問有沒有人出租短租房才問來的。
顧雲合略意外了下。
房子戶型不錯,看起來也很幹淨整潔。
顧雲合早就過了經濟拮據的年齡了,隻看了價格一眼,當場和李絲絲簽了租房合同。
簽好字,李絲絲走到陽台邊去個原房主打了個電話。
顧雲合看了眼手機,方一可傳了今晚上接風宴的餐廳地址在寢室群裏。
陳安和季思雨都比了個OK。
她也發了句知道了。
李絲絲打完電話,往16棟那邊看了一眼。
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大多還是天真爛漫,對異性抱有極強好奇心的時候。
李絲絲走過來,神秘兮兮拉顧雲合的手:“對了對了,雲合姐,我還沒給你說。”
顧雲合瞧她一副神秘的樣子,問什麽事。
女孩臉還莫名有點羞澀的紅。
李絲絲抬手往16棟的方向指了指,對她說:“16棟裏麵,住了個超級無敵大帥哥!”
顧雲合笑了聲。
她還以為什麽事。
李絲絲看她滿不在意的樣子,急著:“真的超級帥!雲合姐,我還是第一次在現實中看見那麽帥的男人!”
她是三年前住進17棟裏麵的。
因為工作的緣故,她也是常年早出晚歸的,所以深夜有些時候下班回來,就會在樓下和那個男人碰上。
深更半夜的,男人也不睡,就坐在小區的公共長椅上。
神情懨懨,腳邊蹲著隻黑色的杜賓犬。
起初她還以為是壞人,上了樓以後趴在陽台上看了男人一會兒,都準備喊保安來趕人了。
直到男人終於起身,牽著那條杜賓犬進了16棟的單元門,她才放下心。
偶爾有些時候,男人會帶隻胖橘貓下來坐著。
橘貓的臉中間還有個感歎號。
李絲絲剛想和顧雲合分享那隻長著感歎號的胖橘貓,接了她電話的原房主就進門來了。
於是她把這件事忘在一邊,三方簽合同,短租了這間房一個月。
完事後季絲絲說她就住在樓下,讓顧雲合有事可以來找她。
顧雲合點頭說了謝謝,然後打車去了方一可發的那家餐廳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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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廳在寧圳新起的一個CBD裏,方一可說是今天才開業的一家網紅店,生意特別火爆,她排了半天隊才排上。
方一可三個人站在門口等顧雲合。
等顧雲合終於到的時候,陳安和季思雨尖叫著上來抱她,說顧雲合你丫的終於舍得回來了。
其實大家都沒怎麽變,硬要說的話,則是氣質更成熟了些。
不再是以前大學的時候稚嫩又敢衝敢闖的樣子了。
但一旦故人相聚,彼此間又好像又有了活力起來。
方一可瞧著她倆的激動模樣嗤鼻:“這麽大的人了,還一驚一乍的。”
陳安和季思雨轉過來對她做鬼臉。
顧雲合看著想笑。
明明這人那晚開車來接她,從車上下來的時候激動的模樣比現在還要誇張。
“走走走進去啦!”方一可推著她仨往裏走。
CBD中心初開業的網紅店,又是周末,人流量大得不得了,放眼望去大堂裏都是各種打扮時髦的年輕男女,人聲嘈雜。
服務員領著她們四個坐在窗邊。
窗邊每一桌都用屏風隔開,看不見旁邊桌的情況。
方一可豪氣點了菜,說這個月獎金剛發,今晚她請客。
季思雨專業捧場說方老板大氣。
成年人的桌上必然少不了酒水,方一可叫服務員拿來酒水單子來。
她,季思雨還有陳安三個都是常年聚一起的,對彼此的酒量都了解得很。
方一可抬頭看顧雲合,問:“雲合,你能喝酒吧?”
她對顧雲合酒量的印象還停留在五年前一杯倒的時候。
顧雲合笑了笑:“能啊。”
她拿起桌上的大玻璃杯,掂了掂,說就這種杯子十杯不是問題。
另外三人瞪大眼。
方一可半信半疑,按著差不多能醉的那個樣子點了幾件酒。
結果幾杯酒下肚,顧雲合麵上還當真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季思雨說:“顧雲合你行啊,感情是在外麵喝五年洋酒把酒量練起來了?”
方一可坐在隔開窗前每一桌的屏風前麵,剛想開口,就被一道聲音打斷。
“不好意思啊美女們,你們這桌有沒有多餘的板凳,我們這邊還差——”
屏風被一隻大大咧咧的手拉開,探出來個嬉皮笑臉的腦袋。
郭自橫話說到一半,看見正坐在對麵的顧雲合的臉。
他瞪大眼,話瞬間卡在喉口。
顧雲合神色淡淡地看著他。
“艸?”
郭自橫抖了抖嘴,不信邪似的抬手用力揉了揉眼,“我他媽真喝多了出幻覺了?”
除顧雲合外,這邊三個人也一臉震驚。
通常來說,隻要郭自橫出現的地方,必然少不了另外一個人的身影。
“郭子你幹嘛?讓你借板凳看見美女說不出話了?”
詭異的寂靜間,原本就被拉開了一半的屏風再被一個人徹徹底底地拉開。
唐毅旗沒在寧圳大學的校友群裏,自然是不知道顧雲合回來的消息。
但當時顧雲合和周憚分手這件事確實鬧得沸沸揚揚,周邊學校的人都知道不少。
他直接驚訝出了聲:“顧雲合?!”
顧雲合抬眸,對上那雙桃花眼投來的視線。
空氣都像是在這兩桌之間凝固了。
在場諸位的心裏天雷滾滾而過。
唯獨兩位當事人神色自若。
那邊桌上有方一可他們瞧著眼熟的,曾經寧圳大學的校友,也有些不認識的,估計是後來周憚他們在社會上結交的朋友。
坐周憚身邊一火辣性感的女人好奇地左右看了看。
剛接的假睫毛又長又翹,像是兩把撲棱的小扇子。
她捂嘴,靠近周憚,在這一片沉默之中終於出了聲。
女人聲音嫵媚:“周總,這什麽情況?大家認識?”
郭自橫這個拉開屏風的“罪魁禍首”正撓頭,還在絞盡腦汁試圖想出一個完美詮釋這個尷尬氛圍的理由。
下一秒,周憚移開眼神。
他淡淡撂了句:“大學同學,見過幾麵。”
緊跟著,他又抬起眼皮看向郭自橫,語調懶散,漫不經心的樣子:“不是要找凳子?沒有就去前台問問。”
他再沒往顧雲合這邊投來半個眼神。
郭自橫還愣著。
唐毅旗是個精明的,腦子一轉琢磨出來點狀況,踢了一腳郭自橫,擠眉弄眼示意他把屏風拉上:“傻著幹嘛,不是叫你去前台問問?!”
反應過來後的郭自橫朝著顧雲合尷尬一笑:“那個,那個你們慢慢吃哈。”
他刷地拉上了屏風。
空間又被割裂開來。
剛剛一切像是沒發生過一樣。
方一可幾個也沒想到如此戲劇性的一幕還能發生在自己身上。
陳安咳咳了幾聲:“雲合啊……”
顧雲合提起唇角,問了句怎麽了。
她拿起玻璃杯,笑笑,晃了晃裏麵的酒。
然後抬眸,掃了眼坐在位置上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的三位好友。
她聽不出情緒地說:“繼續喝啊,你們都愣著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