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明不言語,似是在揣摩這句話的真實性,既然慕容林給了個台階,他暫且先下來再說。走上前執起沐清的手,他說道:“也對,梅妃無恙便好。皇弟,這梅園畢竟是朕的妃嬪所住之處,你以後還是少來為好。至於梅妃,這幾日便搬到朕的寢宮去。在朕的身邊,朕才能放心。”
沐清低垂著眸,精致的臉上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甚至連睫毛都不曾動過,讓人不禁以為是那民間高人所造的搪瓷娃娃。
慕容林苦澀地點頭,說道:“皇兄親自護著梅妃娘娘定是極好的,臣弟請纓捉拿逃犯。”
“允了。”皇甫明揮了揮手,示意他離開。
待慕容林和小七離開,皇甫明便勾起沐清的下頜,眯起眼睛說道:“若是有半分虛假,朕定不會饒了你們。”
沐清被他捏得下巴生疼,她扭頭離開他的鉗製,說道:“既然不相信,又何必虛偽,表現得如此深明大義?”
“沐清,你別以為我愛你,就不會動你!”皇甫明有些動怒,她是他的妃子,卻從來不把他放在眼裏。
沐清冷哼了一聲,全然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兩人僵持不下,直到隔壁屋內傳來響亮的哭聲,沐清神情一變,奔向奶娘的房間。
皇甫明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一拳擊在牆上,頓時手上鮮血淋漓,她到底要他如何做,才能對他坦誠相待?
年夜那天的和睦相處根本隻是曇花一現,現在的她根本不會看他一眼,她的眼中隻有麟兒和安好,甚至會有慕容林,卻始終不會有他的存在。他這個弟弟當年那樣傷她,她都能放下傷痛跟他說笑,他除了起兵傾覆了瀾國和翼國,何時有虧待她一絲一毫?當年那個隻對他淺笑盈盈的紅衣女子已然不複存在,他不明白她為何要如此待他。
“沐清啊沐清,你要我如何做?”他喃喃自語,閉上眼睛搖了搖頭。
“皇上,你的手……”剛剛趕到的公公看到地上的斑斑血跡,立刻迎了上去,擔憂地說道。
皇甫明握緊拳頭,縮回袖管中,明黃的龍袍在這夜裏尤為耀眼,他說道:“不礙事,傳令下去,梅妃從今日隨朕出入。”
“是!”公公隻得領命退下了。
雖然惱她,但是又舍不得她的安全受到威脅,他想自己若是一天死了,總歸是被她活活氣死的。站在門外看著她輕拍著安好入睡,他心裏一處缺角突然圓滿了,也許安好的到來不是他所期望的,但是看她緊張安好的模樣,他知道她不會舍下安好不管,那她就會留在他的身邊。
搬到皇上的寢宮是件大事,一早便已傳遍了整個後宮。蕭貴妃怒氣衝衝地跑了過來,卻被盡職的遲尉將軍攔在了門外,並申明皇上嚴令不允許任何探視,就連太後都被攔了下來,十分氣憤地回到了寢宮中。
“母後!”蕭貴妃撅著嘴,一跺腳,那模樣嬌羞可愛得緊,然而太後並沒空去心疼她。
“貴妃娘娘,稍安勿躁。”
蘭嬤嬤沏了一壺茶放在桌上,說道,“那件事早在好妃生產之前就已經辦妥,隻是這些日子皇上一直對梅園封鎖消息,缺少了理由,不過不用擔心,老奴自有妙計。”
蕭貴妃這才安靜了下來,瞟了蘭嬤嬤一眼,說道:“嬤嬤,你確定可以懲治那個女人嘛?”
“就算不能懲治,也能讓她跟皇上分開。”蘭嬤嬤神秘地一笑,布滿褶皺的臉上露出陰狠的笑容。
蕭貴妃安心了,幸好蘭嬤嬤主意多,雖然之前那個主意付諸行動,沒有達到預想的效果,然而這一切都是因為皇上的介入,否則那個女人就不會像現在那樣過得風生水起了。
蘭嬤嬤放出的風聲漸漸在宮中散播開來,避開皇上的死忠黨,如願傳入了沐清的耳中,她並不相信這件事,可是一想到皇甫明總是不讓她出宮,又有些懷疑事情的真實性,想開口問他,卻不知從何說起。
沐清沉默的時候漸漸多了,精神恍惚是常有的事,有時候皇甫明站在跟前,她都看不到,準確地說除了麟兒和安好,她的眼中沒有別人的存在了。皇甫明召了太醫替她診治,太醫也看不出什麽毛病,最終歸結為心病,除了心病這個解釋,再也找不到別的病因了。
此刻沐清又坐在院中發呆,原本清澈的眸,眼神空洞,久久地看在一處不動,他的心抽痛著。
猶記得那抹鮮紅,嘴角笑靨如花,像一抹冬日的陽光照進他滿是陰霾的心底,於是他寵她愛她憐她,甚至縱容她聯合大臣反他的意願,當年的他以為自己能夠放棄她,甚至在三國對戰之時,他還曾妄想以她為人質,若犧牲她便能夠統一天下,他定會毫不猶豫地犧牲她。
可是當刀刺入她的體內,鮮紅的血刺痛他的眼,那把刀不僅刺入了她的身體,也剜走了他的心。當她再次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候,他就已經確定這輩子他再也不會放開她了。
他有時候看著她的模樣會從心底裏麵恨她,恨她不懂他的心,就連她背叛他,都不曾有過重罰,她怎會不懂?
“清兒,快下雨了,我們回屋吧!”
天空陰霾,烏雲密布,顯然是雷陣雨來臨前的征兆,他扶起沐清便往屋內走去。
豆大的雨點就已開始落下來,雨水像一條小河從屋簷上傾瀉直下,沐清坐在太妃椅上輕輕搖晃,她不知自己在想什麽,隻知道這些日子以來,她常常走神,等回過神來,卻已經忘記了所想的事情。她心悸,有一種感覺,模模糊糊地,是這個身體快要不屬於自己的感覺。
“皇甫明……”這會兒她清醒了過來,蹙眉輕喊著正在一旁批閱奏折的人。
皇甫明隱約聽見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搖頭輕笑了一下,沐清現在這個模樣,定然不是她在喊,可除了她沒有別人敢直呼他的名諱。
“皇甫明!”見他沒有反應,又喊了一遍。
這次他聽得分明,驚喜地抬頭望向沐清,見她正盯著自己,立刻放下手中的事情,走到她麵前
。
“清兒。”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裏是怎樣想的,隻知道從她嘴中吐出他的名字是那麽悅耳動聽,他允許她這樣喊自己。
“麟兒和安好呢?”
她張口便是問的孩子,他的心微微酸澀了,可是她願意搭理自己就已經是一個很大的進步了,他俊美的臉龐露出燦爛的笑容,握住她的素手,說道:“正在午睡呢,你可要去看一看?”
“不了。”她搖頭,淺淺一笑,說道,“最近有些恍惚……”她的話沒有說完,又靜靜望向了門外,聽著淅瀝瀝的雨聲。
“清兒清兒!”他蹲下來,焦急地喊著她。
她打了冷顫,深呼吸了一下,就一下子,她又走神了。
“皇甫明,我恐怕大限將至。”她趁著自己還清醒,對著他說道。
皇甫明驚恐,她的話讓他心驚,怒斥道:“說什麽傻話!”
低下頭,看著埋首在她腿上的人兒,她淡淡地說:“我自己的情況我自己知道,這些天總會晃神,皇甫明,讓我出宮吧。”
她的目的終於彰顯,真是不遺餘力地想要出宮,想要離開他!這麽多天的精神恍惚分明是她的詭計吧!他不會讓她如願的!憤怒地起身回到桌前繼續批閱奏折,可始終不能集中精神,他惱怒地將筆摔在地上,推掉滿桌的奏折。
沐清知道他一定是為自己想要出宮的事情煩惱,她隻是想出宮看看父母罷了,斂去眸中的委屈,她站起身走向皇甫明,伸手按在他的胸口,說道:“之前省親是你親自帶我回去的,這一次為何不讓我回去?是洛府出了什麽事嗎?”
她最終還是問出口,擔憂洛府,又害怕聽到的傳言是真實的。
皇甫明聞言,心也跳漏了一拍,他緊握雙拳,抿著雙唇,臉色鐵青,十分難看,他不知道該如何把這個消息告訴她,怕打擊她,原來就算他那麽恨她,還是會擔心她,她是他這輩子逃不開的劫數。天空仍是陰霾,一如他的心。
“你今日這是怎麽了?聽哪個奴才嚼了舌根?”從未有過的,他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她淡淡一笑:“奴才們嚼舌根怎會被我聽到?”
窗外的雨漸漸停歇,她走向門外,站在廊下。
她不說話,一直在想,若是當日跟樓傾城或是上官玨其中一人離開,是不是另一番光景。她看向窗外,想起樓傾城的話,隻是不知還作不作數,她要出去瞧一眼洛府,哪怕不見麵,隻要知道他們安好就行,說到底,還是不放心洛府。
然而,在皇甫明的身邊最重要的是懂得隱忍,隻有等待才是最好的選擇。或者她會等不到那一天,但是她知道若是惹怒他,這才是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這個人甚至連上朝都要帶著她,哪怕就隻坐在他身後的簾幕中,形影不離,他淺眠,她稍有動作便醒了過來,隻要在他身邊一天,樓傾城就不可能出現。所以隻期盼有一天,皇甫明會放她回梅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