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難怪扶幽聽來耳熟,來的正是遆重合和杜若。二人好不容易追上了妖僧檀玖,難免一場惡戰,結果遆重合時辰一到,如同凡人,而杜若一人難以應付,讓檀玖給逃了,二人又在回來路上發現百屍出行,連忙清掃道路,回來見情況不妙,草草解決了外頭的母陀摩奴沙後,就急忙來找人。
扶幽正欲與仙官們交涉,蒲和衣見狀不妙,忙拉住扶幽說:“父王,他們都是我的朋友,你可不可以不要傷害他們?”
“朋友?”扶幽冷笑,“這世上的朋友都是些什麽啊,不是為著利益就是別有所圖,打著夥伴的名義接近,實則保不定暗中捅上一刀,可是……”他看了看滿眼殷切與希冀的蒲和衣,眸光裏露出一絲掙紮後的妥協,“罷了,今日看在你的麵子上,本座就不為難這些人。和衣,父王走了,有事你便捏碎護身鈴。父王會及時來保護你。”
蒲和衣抱著鈴鐺道:“謝謝父王!”
“父女之間,何來謝字。”扶幽抬手,正要離去,忽然又頓住,緩緩回過臉,看向她,聲音帶了分小心:“讓父王抱抱你,好嗎?”
蒲和衣一愣,點頭。
下一刻,他傾身上前,一把抱住她,突如其來的感覺,讓蒲和衣身子不禁顫了下。
蒲和衣慢慢抬頭,就見黑光一閃,扶幽消失了蹤影。
與此同時,蒲景年悶哼一聲,好像悠悠醒轉,蒲和衣忙跑過去:“景年,你怎麽樣?好點了嗎?”
“姐姐?……嘶!”蒲景年摸了下脖子,嚷了聲疼,又四下看了看,“那個男的跑哪裏去了?他有沒有欺負你?看我不打死他!”
“好了,我沒事,那人已經被母陀摩奴沙壓扁了,一道被燒成了灰。”蒲和衣說。
蒲景年早聞到了那充斥了滿屋子的焦臭味,皺眉道:“姐姐,外麵怎麽樣了?”
遆重合和杜若一回到寺廟就見到滿地的狼藉,仿佛蝗蟲入境,弄得亂七八糟,對此驚詫不已,幫著解決了大量母陀摩奴沙,救下了和尚與百姓們。
蒲和衣帶著蒲景年走出香積廚,見到了兩人,並沒有提及扶幽的事,寺中的人也都被母陀摩奴沙折騰得夠嗆,東躲西藏不敢出來,無人發現膳房裏的動靜。
遆重合聽了蒲和衣的敘述,沉默片刻,說:“人沒事就好。”
倒是蒲景年,不住打量著遆重合,這讓遆重合被看得很不是自在,出聲問道:“你一直看我作甚?”
蒲景年拍手笑道:“到源仙君,我到如今才明白,原來你真的是仙君,之前多有冒犯,還請不要介意啊。”
“哼,你知道就好,本仙君何曾假冒過身份。這種小事,本仙君不會掛在心懷的。”遆重合淡淡說。
“既然到源仙君如此大度寬容,那我這凡夫俗子能不能提一個小請求啊?不知道到源仙君肯不肯賞臉,為我再次展示一下昨晚的禦劍飛行?”蒲景年搓搓手,滿懷期待道。
“想得倒美!”遆重合斬釘截鐵地拒絕。
“別啊,到源仙君,之前我言語多有冒犯,是因為我不認識你廬山真麵目,而今親眼見到了,方知自己如井底之蛙鄙陋,這不誠懇道歉,想著能再睹你的風采嗎!”蒲景年道。
杜若在旁見了,不禁好笑:“這位小兄弟,你還是別求重合了,他如今情況特殊,隻有夜間的戌時才擁有法力,其他時候與你們凡人無甚差異,你就別為難他飛行了。他呀,現在飛的估計都沒公雞那麽高呢。”
蒲景年好奇回頭:“什麽,戌時?他不是什麽時候都有法力的嗎?”
遆重合惱羞成怒,低聲斥道:“杜若,你和他說這些幹嘛!”
杜若聳聳肩,皮笑肉不笑地說:“重合,我要是不說清楚,隻怕他一纏纏你到天亮呢,這不是怕耽誤救人工夫嗎。”
等到魚肚大白,醒轉的廣思長老帶著眾弟子清點人數,又檢查傷員。一個和尚悲戚道:“師尊,謹言師兄他,他……被咬死了。”
其他和尚們泣不成聲,廣思長老神色哀拗,眸內染滿了惋惜和傷感,而後又堅定道:“逝者已矣,我們應把握當下,救治傷員,對死者節哀超度。隻是當務之急,還是要先查明這些母陀摩奴沙究竟是從何而來。”
和尚們掩了悲傷之色,個個振奮精神,誓要揪出這次事件的幕後真凶。
廣思說道:“朝華城中唯有一處出現過母陀摩奴沙的蹤跡。兩百多年前,朝華城外的亂葬崗上也出現過走屍,它們原本是被人隨意丟棄的屍身,或是不明身份找不到人認領,或是犯了大錯處死解決、曝屍荒野,誰成想後來來了一妖道,對那些屍身詛咒,催化成了母陀摩奴沙,失去記憶與理智,進入城中一味殘害百姓。當時祖師於心不忍,苦苦修煉,後得天垂憐,從天而降一枚具有仙氣的安生果,遂花盡畢生修為,率領眾弟子虔心念經,配以一個特殊的法陣,鎮壓住了這些邪祟。如今想來,若是沒有猜錯,應是亂葬崗處的陣法出現了問題。”
遆重合和蒲景年、蒲和衣等人麵麵相覷,那不會就是當日小和尚講的故事吧?
慎行說:“弟子也曾聽聞高人降服母陀摩奴沙的故事,在朝華城可謂是家喻戶曉,若不是昨日親眼所見,隻怕弟子到如今也以為隻是虛傳,沒想到,這高人竟是祖師爺爺!”
和尚們麵色都露出驚訝,似乎沒料到原來高手離自己這麽近。
“安生果……”杜若摸著胡須,若有所思起來。
遆重合看向杜若,說:“我記得藥仙的宮外有一棵安生樹,那樹上結的紅色果實好像就是安生果。” 這本是仙家之物,怎麽跑到凡間來了?
“可不是嘛!”杜若的拂塵拍在另一隻手上,“若是沒有記錯的話,多年前是有位仙僚跟我提起過,他在摘安生果時不小心鬆了手,將果子掉落了雲端,莫不就是落入了這寺廟的祖師手中?”
真是無巧不成書啊。
蒲和衣見狀,說:“那安生果很難摘嗎?”
杜若微微一笑:“怎麽會,安生果嘛,在天庭隨處可見,隨手一摘便是一大把。”
他們說這話的時候,廣思已和眾弟子商定,決定親身入後山的亂葬崗去一探究竟。然而,和尚們都極力勸阻:“方丈,您不能去啊。”
“那些東西很可能就是從亂葬崗出來,您一去它們的老巢,那不就等同於捅了馬蜂窩,一大群馬蜂窩嗡嗡嗡追出來?”
“是啊,而且,您要是去了,那些母陀摩奴沙再來犯,我們可該怎麽辦啊?”
“方丈,您這些年行動大不如前了,那後山離此有三裏路程,況且山路崎嶇極為難走,您去那兒多有不便,若是出了什麽事,我們這怎麽好啊。”
“是啊,方丈……”
最後,在眾人的商榷和遆重合等人的幹涉下,廣思決定讓慎行和越白兩人帶著蒲和衣等人去後山,其他人都守在寺內以防不測。
對於這幾人,和尚們有點擔心:“就六個人,行嗎。”
杜若剛走了幾步,回過頭說:“喂,你們可不要小看人,沒記得之前是誰幫你擺平母陀摩奴沙的嗎??”
那些和尚經這麽一提醒,才想到要不是遆重合和杜若回來,恐怕他們還要被母陀摩奴沙折騰好久,因此稍稍放下心來。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六人來到了後山的亂葬崗。隻見那裏一片灰白,就連天空都是灰蒙蒙的,樹木幹枯,不見任何葉子,偶爾有幾隻烏鴉叼起地上遺落的新鮮肉片,聽到人的動靜立刻扇動翅膀飛上高空。
空氣裏充斥著腐敗和腥臭味,蒲景年滿臉嫌棄:“不愧是亂葬崗,黑漆漆的荒山野嶺,髒亂差都具備了,就不見一具屍體。”
論理,來亂葬崗的人基本都將屍身隨便拋下了,少有挖坑為死者埋葬的,然而蒲和衣等人逛了大半,也不見一具屍身的影子。蒲景年蹲下身,注視著一個大坑:“姐姐,你來看,這個坑有點大,可以塞一個人頭呢。”
蒲和衣走近前,拉著他起身說:“這裏陰氣沉重,這個坑更是凶煞異常,你還是小心些,不要亂跑。”
“哎呀,姐姐,不過就一個坑而已,能有什麽事。”蒲景年渾不在意道。
遆重合說:“是啊,不過就一個坑,豈止是塞一個人頭,把你人塞進去都不成問題。”
蒲景年怒然道:“到源仙君,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能有什麽意思。”遆重合道。
“行了,你們別爭執了,我們快要到了。”越白擦著汗,上氣不接下氣地跟在慎行後麵,見路上還有人爭吵,心裏直叫苦。
蒲景年對著遆重合高傲地仰起臉,大步朝前走了。
好不容易找到朝華祖師昔日封印的場所,居然是在一棵古樹下。慎行和越白不敢怠慢,照著廣思之前叮囑過的方式召出法陣。
地麵上陣法光芒微弱,陣眼空空,大有頹然之勢。哪裏有什麽仙氣的果子?
果見慎行和越白臉色大變:“陣法被人改動了!”
“這陣中心本來是要放一樣鎮壓邪祟的法器,可這上麵空空的,儼然被人拿走了。怪不得這些母陀摩奴沙會出現在城中,原來是安生果不見了!”慎行解釋道。
這會是誰做的呢?
朝華城兩百多年沒有受母陀摩奴沙的侵害,主要是靠這安生果及法陣鎮壓,而一般城內的人不會去碰這陣法,更不會有人懂這陣法。所以,拿走安生果的人,一定不是普通人,有可能就在寺中。
“完了,完了,這陣法空空的,連用來辟邪的東西都沒有。這可怎麽辦,我們上哪找安生果?”越白汗涔涔道。
杜若說:“是隻要安生果便行了嗎?”
“是啊,這法陣還是健全的,隻是缺少一枚用來鎮壓邪祟的安生果。”可是他們又不是神仙,運氣也不會好到再一次遇上安生果從天而降,越白愁眉苦臉。
杜若說:“這還不簡單,我回一趟天宮,摘一枚也就是了。重合,這裏就交給你了。”然後,在兩和尚呆愣的目光下,禦著拂塵翩然而去。
“這這這……他、他是神仙嗎?”越白一緊張,說話就結結巴巴。
慎行瞠目結舌。
遆重合莫名其妙道:“是啊,不然你們以為我們是怎麽打敗母陀摩奴沙的,靠錘拳頭?”
慌得那兩和尚忙對著高空磕頭不止,更是將遆重合等人奉若神明。
蒲和衣有點看不下去,開口問道:“我們要不要留下來等呢?”
遆重合思忖了下:“這……此地不宜久留,萬一哪時候母陀摩奴沙又冒出來……”說這話時,四周有一陣響動,不遠處一塊小丘上忽然鑽出一個個雪白的身影,赫然是青麵獠牙的母陀摩奴沙,正瞪著一雙雙綠油油的眼睛,望向他們。饒是那鋪天蓋地的屍臭味,就熏得眾人想當場昏厥。
幾人不約而同地大叫,落荒而逃:“啊——”
幾人狼狽逃回朝華寺,慎行和越白向廣思複命去了,蒲和衣和蒲景年、遆重合到一間禪房休息。
走了半天的路,還被母陀摩奴沙追著跑,蒲景年肚子早餓得咕咕叫,累得趴在桌子上不想動。偏生香積廚被破壞得一團糟,現在還在修葺。蒲和衣聽說外麵有賣粗糧餅的,就讓蒲景年和遆重合留在屋中,自己去領來。
蒲和衣一去要一會兒工夫。
蒲景年不由感慨:“唉,上京趕考艱難,一路打怪更艱難。這還沒到京城,就先餓昏了頭……突然好想吃桃花街頭的老婆餅,還有出月鋪子裏的月團,可惜糧食全都被那些可惡的山賊瓜分了,朝華寺又沒有足夠的食物供應……”蒲景年的肚子也跟著附和,咕咕叫了幾聲。
遆重合聽了,有些不耐道:“不就是一張餅嗎,隨便變一個就是了。”他左看右看,挑起一根毛筆,就在一張紙上畫了一個圓圈。
蒲景年好奇地望過去,隻見遆重合念念有詞,丟開樹枝,並指對著那圓圈道:“急急如律令,變!”
圓圈還是原來的樣子,一點都沒變。
遆重合臉色一變。
蒲景年摸著下巴,道:“到源仙君,戌時未到,你不是用不了法力嗎。”
遆重合不信邪,又陸續在地上畫了好幾個圈,不斷念著咒:“變!變!變!”
蒲景年有些看不下去,怕遆重合真個變出什麽糞便,說:“誒,仙君,你不會是要畫餅充饑吧?雖然很餓,但也沒必要弄到這種程度吧!”
遆重合不理他,兀自念著咒,眉頭越來越緊。
直到蒲和衣回來,禪房裏已經有一堆畫了圈圈的紙了。
蒲景年接過蒲和衣送來的食物,大口一咬粗糧餅,也不嫌味道寡淡,大嚼特嚼。人餓的時候,哪怕是陳年冷飯,想來也能吃出一點滋味。
“嘻嘻,姐姐,我告訴你,你不在的時候……”
得知事情原委,蒲和衣再看看遆重合畫在紙上的餅,忍俊不禁,拿起紙掩住大半張臉,露出一雙快眯成縫兒的眼睛,憋不住地發笑。
遆重合感覺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羞辱,俊臉生紅,道:“有什麽好笑的!你別笑,我不過是一時失手,除了這個,我還會瞬移呢!”
蒲和衣聽了眼睛晶晶亮:“那仙君能教教我嗎?”
遆重合一怔,道:“你肉體凡身,就算是學了咒語,也施展不了法術。”可轉念想到蒲和衣之前和檀玖交過手,有些法力,應不能和一般的凡人相提並論。他咳了一聲,說:“你自己不是也會法術嗎?昨晚,我分明見著你和妖僧檀玖交手來著。”
蒲和衣眨眨眼說:“可我昨晚隻是運氣好罷了,若是再拖個一時半刻,我隻怕也要交代在那裏。我的法術隻適用於對付邪祟,且一旦遇上修為比我高深的就麻煩了,要是我有一些自保能力,也不至於在危險時候一點辦法也沒有。”
遆重合聽著在理,又想蒲和衣不過一個凡人,能修到哪裏去,不如幹脆就把咒訣告訴她,料她也和那些隻會背書的書呆子沒什麽兩樣,長長見識也好。
因此,遆重合故作矜持地咳嗽一下,裝作勉為其難的樣子:“那好吧。”當下就將方法告訴了蒲和衣,蒲和衣高興地出去試驗了。
蒲景年見狀,幾口吃光了粗糧餅,胡亂一擦嘴,急道:“仙君,你教我姐姐法術,那不如也教我一個吧,以示公平。”
“你?”遆重合懷抱手臂,態度有點怠慢起來,“還是算了吧,我看你資質不佳,道心不穩,還是多修行幾年再看吧。”
“什麽?我長得這麽俊俏迷人,心智完善,你居然說我不佳不足?你說謊話良心不會痛嗎?你還是個人嗎!不對,你本來就不是人,所以你看不起人!”蒲景年叫道。
遆重合不欲與蒲景年多鬥嘴,轉身想走。
蒲景年氣不過,眼珠子轉了一下,叫住對方,說:“算了,我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跟你這隻看人搖尾巴的白皮狗一般見識。”
遆重合原本折身要離開,聞言又轉了回來,眼底隱隱壓著一絲陰翳:“你說什麽?”
“哎,別生氣啊,我不過說說而已。瞧把仙君氣成這個樣子,真是我的過失,我向仙君誠懇道歉,希望仙君不要怪罪——不如,給你學狗叫,怎麽樣?”蒲景年見遆重合麵色不善,立馬變成笑臉。
他什麽時候這麽示弱了?遆重合狐疑道:“那你倒是學一個啊。”
“那你倒是學一個啊。”蒲景年說道。
遆重合道:“你不是學狗叫嗎?”
蒲景年挑起眉梢,說:“這不是已經學了嗎?”
遆重合回過味來,當即惱羞成怒:“你……”半天找不到合適的字眼,氣得轉身就要走。蒲景年又笑道:“誒誒誒,仙君先別走,我再給你變個戲法,讓你忘記自己是條狗,怎麽樣?”
遆重合聞言,怒然回過頭:“我本來就不是狗!”
蒲景年拍手一笑道:“你看,這不是忘了嗎?”
“你……”遆重合氣得說不出話來,抓起一遝圈圈紙扔向蒲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