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昭頭一次覺得,兩地分隔有多難熬。因為工作特殊,時常不能及時回複消息,隻能自說自話留言,等對方什麽時候看到了才會回複。經常聊的話題沒有任何時效性,天南海北的,阮昭恨不得數著日曆過日子,每一分鍾都是煎熬。
一天掰成兩天過,中秋節終於要來了。
食堂裏的爆炒五仁月餅早在微信群裏被吐槽成黑暗料理,但提前一天發放時,竟然有被大家一搶而空的趨勢,就連馮箏也跟著去湊熱鬧。阮昭被馮箏推搡著下樓約魏劭行吃午飯,透過辦公室的窗戶看見池櫻屁顛屁顛地跟在魏劭行身後,小臉苦哈哈的。
猜到魏劭行不知道又出了什麽考題給池櫻,兩人一陣好笑。
阮昭吐槽:“魏劭行什麽時候這麽好為人師了?一點也不謙虛。”
“你別看他這樣,可護著他這個徒弟呢。我聽說,前段時間有個年紀比較大的男患者總喜歡為難他們科室的實習醫生,那天小池跟著查房被調戲了,魏劭行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阮昭點頭,打趣:“小池又該感動得痛哭流涕了。”
“你也看出小姑娘對他有意思了?”馮箏湊過去問。
“我又不瞎。”
“我看他們怪怪的,你說他們是不是在談戀愛?昨天我下樓吃飯路過外麵的花園,看兩人坐在花壇邊上,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看得我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那小池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都說近水樓台先得月,咱們院裏的單身醫生可不少,要不你也就近找一個得了。”
“我瘋了嗎?低頭不見抬頭見,一點距離感都沒有,還是讓我對愛情保持著美好的幻想吧。”
“一塊工作多好啊,根本不用忍受分開的痛苦。”
馮箏嘿嘿一笑:“怎麽著,你跟許隊長分開幾天受不了了?”
阮昭低頭不語。
“難怪你前段時間那麽拚命值班,為的就是中秋這天晚班休息啊。”馮箏一語道破天機。
“也不是。我小姨本來要過來這邊,但她有事要回綏城老家,加上航班延誤,沒有多餘的時間在本市耽擱,我們商量著在臨市機場見一麵。”
“臨市,那不就是許煜他們演練的地方嗎?說,你這小算盤是不是打了很久了?”
阮昭抱臂搖頭:“我沒打算去見他。”
“沒勁,我還以為你要千裏尋夫呢。”馮箏興致缺缺地抱著她的手臂下樓,腦海裏蹦出一張臉,“那許隊長呢,你的許隊長不是要對月惆悵了?”
馮箏循循誘導她:“兩個人的感情是要培養的,突如其來的驚喜呢就好比久旱逢甘霖,那愛的種子噌噌噌立馬變成參天大樹……”
阮昭趕緊捂住她碎碎念的嘴:“我們趕緊去買月餅吧。”
“光吃月餅哪夠啊,不如喜糖來得實在。”
飛往臨市的飛機也就一個多小時,阮昭跟丁纓姿約在距離機場不遠處的一座茶樓裏。她進去的時候人還沒到,找服務員點了壺碧螺春。等了約莫二十分鍾,包廂門外傳來高跟鞋的聲音,阮昭知道人到了。
來人推門進來,米白色的闊腿褲走起路來步步生風。她三兩步走到阮昭對麵的鏤花木椅上坐下,雙腿交疊,嘴角一勾,笑眯眯地打招呼:“小昭越來越漂亮了啊。”她笑起來的時候眉尾微翹,眉眼之間跟阮昭有些神似。
阮昭抬腕看了眼表:“你遲到了十分鍾。”
“哎喲,你們年輕人準時,我們年紀大了不講究這個。你都多久沒見小姨了,見麵就興師問罪。過來,我給你帶了禮物。”女人從包裏拿出一個盒子,揭開推到阮昭麵前。
盒子裏裝著一隻分量很重的金鐲子,看得阮昭一愣,說:“你給我這個幹什麽,我戴不了這個。”
“誰讓你現在戴,我是給你結婚準備的,這是嫁妝之一。”
阮昭扯了扯嘴角:“你還是自己戴吧,我真用不上。”
“你這用不上的意思是不打算要,還是不打算結婚?”丁纓姿將禮盒推到邊上。
阮昭沉默不言,低頭給丁纓姿倒茶。
“你跟小姨夫這次旅遊玩得怎麽樣?”
“挺好的,祖國的山山水水,賞心悅目。我們先順著川藏線自駕,然後坐飛機直飛雲南,又順著重慶玩了一圈。哎,我剛進來的時候,帶座的服務員還以為你是我妹妹呢。我感覺出去一趟,我都年輕了許多。”
“不僅年輕,還時髦。”
“那是,想我年輕的時候,演舞台劇出身,鮮花掌聲收到過多少啊,一點也不比現在的你遜色。”
阮昭點頭:“然後遇到一個英俊高大的男子,每日一束鮮花俘獲了你的芳心,這故事我聽八百遍了。”
丁纓姿哈哈大笑起來,眼角竟一絲魚尾紋也沒有,雖然她年過五十,但保養得宜,一生無子,把阮昭當成親生女兒一樣。
“小昭你比之前開朗了。”丁纓姿忍不住觀察這個外甥女,她笑起來的時候不像過去敷衍,而是發自內心。
阮昭將後背靠在椅子上:“我戀愛了。”
“我知道啊,你不是一直在戀愛嗎?男生沒斷過,我都數不清。”
“這次不一樣。”
丁纓姿神色認真了幾分,驚呆了:“你打算結婚?”
“那倒沒有。”她視線正對著小姨的目光,“但我想跟他過一輩子。”
“那不就是打算結婚嗎?”
“就一定要結婚嗎?”
丁纓姿意味深長地看了阮昭一眼:“小昭,不清不楚地跟另一半長久地保持一段關係,這對對方很不公平,又或者你是否在給自己抽身而退的餘地?”
“這……我沒想好,況且我們才剛開始,人家也沒跟我求婚。”
“不管怎麽樣,我上次給你求的姻緣珠很有成效,你還戴著嗎?”
“沒。”阮昭低頭,“你去他所在的寺廟幹什麽?”
丁纓姿瞟了她一眼。
“你這樣看我幹什麽?”阮昭問。
“你怎麽知道我去過,我記得我沒有告訴過你。”
“裝珠子的包裝盒上寫著字,我又不傻。”
丁纓姿放下杯子:“我倒希望你傻一點。”她頓了頓,又道,“那個人托人打電話給我,他那邊有你媽媽的遺物,讓我領走,大概是想讓我交給你,給你留個念想,但他沒明說。”
阮昭撇頭冷笑:“人都走了這麽多年了,早不知道給我,現在想起來了?”
“可能他遠渡紅塵,頓悟了吧。”
阮昭咬緊後槽牙,半晌答:“頓悟是他的事,我恨他。如果不是他,媽媽不會去世。”
“阿昭,你該放下。跟自己深愛的人組建家庭,過全新的生活。”
“我不想結婚。”阮昭直視著小姨的雙眼,“婚姻隻會讓人失去自我,甚至生命。”
“即便是你現在處的對象,你也不願意?”
阮昭垂眸,長睫輕顫:“我沒想過。”
丁纓姿歎了口氣,她這個外甥女從來是最有主意的,落定的心思誰也勸不動。
“東西我帶來了。”丁纓姿從包裏取出一個小木盒子,遞給阮昭,“我看到這些不過是徒增傷感,還是你留著吧。”
阮昭雙手接過,擰開鎖扣,裏麵放著幾張照片和幾件古老的小飾品。她沉默地看了會兒,小心翼翼地關上盒蓋。
“他還有什麽話?”
“沒了。他滄桑了不少,人也不太精神。我到的時候差點沒認出他來……”
“小姨。”阮昭打斷她,“我不想聽這個。”
“我沒為他開脫,甚至我比你更恨他。但是阿昭,不要用別人的罪過懲罰自己。”丁纓姿眼神悠遠,似乎想起很久之前的事情,“這個世界上很多人愛你,希望你過上最好的生活。你不要抗拒家人,不要把自己封閉成一個旁觀者。”
阮昭眼前又浮現出那間支離破碎的屋子,她渾身顫抖,克製自己不要去想。
丁纓姿看出她的異樣,忍不住握著她的手:“小昭,咱們不提了好不好,以後再不提了。”
“小姨,我過不去。”她終於落下淚來,“我沒法過去。”
“算了算了。”丁纓姿走過去抱著她,“你好好戀愛好好工作,其他事有我,我來處理。對不起,我本想陪你過節,沒想到會把你弄哭。咱們再也不見那個人了,這輩子都不見了。”
阮昭緩過來,冷冷道:“他死了我會替他收屍。”
“嗯。”
“小姨你們什麽時候回綏城?”
丁纓姿抬腕看表:“還有一個多小時。”
“是有什麽事嗎?”
“老家有個表姐要嫁人,咱們家總得有人出麵去參加婚禮,我跟你小姨夫也想回去住一段時間。在外麵待久了,落葉歸根嘛,還是老家踏實。你有時間記得帶對象回來給我們看看。”
這些人情世故小姑怕打擾她工作,基本都幫著推了。
“我先前以為你會跟我待一晚上,專程把家裏大掃除了一番。”
丁纓姿睨了她一眼:“你不怕我過去發現什麽不該看的物件?你有男朋友,我跟你待一晚上算怎麽回事。”
阮昭的臉唰地紅了。
“好好吃飯,看你瘦得。”丁纓姿揉揉她的頭。
“小姨夫呢?”
“他想著我們要說體己話,怕打擾我,一個人在外麵看行李呢。東西收好,時間差不多了,我跟你小姨夫打算在外麵溜達一圈,走了啊。”
原來是要約會,都老夫老妻了還如膠似漆。
沒有工作也沒有約會,阮昭坐在茶室一邊喝茶,一邊打開社交軟件。手機振動幾下,她點開對話框,是方一惟發過來的視頻,鏡頭晃得厲害,看得出是偷拍。
畫麵裏,嘈雜的叫喊聲一陣陣傳來,許煜光著臂膀在做引體向上,緊實的肌肉引發荷爾蒙爆棚,隻差從屏幕裏湧了出來。
阮昭想起那天,許煜將自己圈在洗漱台邊,熱吻自己的那一幕,臉一熱。
“這帥哥怎麽看著這麽眼熟啊,這不是我男朋友嗎?”阮昭傻笑著打了一行字過去。
“我們剛進行完體能比賽,許隊又拿了第一。有人正跟他單挑呢,賽況好激烈。”
哦……光顧著看身材了,她都沒心思注意別的。
“嫂子,我這照片拍得如何?”
“嘁,說得好像我沒見過似的。”
“少兒不宜,少兒不宜。”
阮昭正打算回複,方一惟的語音電話打過來了。
阮昭笑著接通:“你偷拍沒被發現吧?下回咱們還是收斂點,像這種露肉的還是不要拍了,被許煜發現了還以為我有特殊癖好。”
電話那頭沒聲,阮昭又繼續說:“下次還是文字匯報吧,打電話很容易被發現。”
“阿昭。”電話那頭突然傳來一道低沉的男音。
真丟人!
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迅速反應過來,換上幹巴巴的笑容:“怎麽是你接電話,方一惟呢?”
“被我罰去洗廁所了。”
“呃,方一惟沒錯,他是被我脅迫匯報你的消息的,你別罰他。”阮昭磕磕絆絆地解釋,“而且除了你的私人事宜,其他有關你們基地的消息他一個字也沒說。”
“你為什麽不直接打電話給我?”
阮昭努嘴,打電話給你幹什麽,告訴你我每天日思夜想,一分一秒都離不開你?這樣肉麻的話誰說得出來。況且,當一個太過黏人的女友太糟糕了。
“抱歉,這幾天有點忙,忽略了你。”許煜道歉。
“沒關係。你這幾天睡得好嗎?”
“不好,想你想得睡不著。”
“胡說,小方都說了,你沾了枕頭就睡,還差點誤了早餐時間。”
電話那頭的他似是輕笑了下:“你等下,我換自己的手機回你。”
“好。”阮昭掛斷電話。
不一會兒,她手機響了。
許煜繼續之前的話題:“方一惟還說我什麽了?”
“說你們比賽的地方可多美女了,天天找你搭訕來著。”
“你聽他瞎說,我們這地兒連個雌性動物都沒有。”
“意思就是有的話,你還想做點什麽?”
“不會。阿昭,除了你我再沒想過別人。”他聲音忽然低了下來。
這話聽得阮昭有些愉快。
原本他如果沒這麽會說話,她肯定能忍夠十五天的。這下好了,她有點迫不及待想見到他。
阮昭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磕著桌麵:“我也很想你。”
一股莫名的甜蜜順著電流滑向心間。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聊了會兒,她聽見電話那頭傳來車鳴聲,問:“你在外麵嗎?”
“嗯,你呢?”
阮昭想了會兒,老實交代:“我其實在臨市。”
“我在機場。”
“我在去機場的路上。”
兩人竟然異口同聲,隨後都愣住。
阮昭困惑:“你來機場幹什麽?”除了小姨跟馮箏,沒人知道她來臨市的消息。
“我找上麵要了假期,原本打算回去跟你一塊吃頓飯。”
“你要回去?”他工作明明還沒結束,阮昭問,“專門回去跟我一起過節嗎?”
“嗯。”
“我訂了花,這個時間應該送到你辦公室了。”他說完,苦笑道,“我第一次送人花,可惜沒人查收。”
阮昭又驚訝又感動,這完全不像許煜會做出來的事。
阮昭笑了聲,安慰他:“多送幾次就好了。”
“我現在過來,你等我。”男人說完跑動起來。
“好。”
掛斷電話,阮昭坐在茶室繼續等,跟先前的百無聊賴不同,此刻多了幾分心動。她掏出化妝包,仔細補了個妝。化好妝後,她開了局遊戲。
打遊戲純屬打發時間,但她哪裏把心思放在這上麵,中途頻頻看表,連輸了好幾把。
他們確定關係沒多久,又分開了一段時間,現在突然見麵,說什麽?阮昭雙手攏著手機發呆,等下他來了,要怎麽稱呼他?叫他名字,還是跟普通情侶一樣,叫“親愛的”……
阮昭忽然有點緊張。
“在幹什麽?”頭頂傳來熟悉的男聲。
“玩遊戲。”她衝許煜笑,本就心猿意馬,這會兒更是想快點退出去,訕訕道,“馬上要輸了。”
“給我吧。”
阮昭把手機遞給他,許煜挨著她坐下來。
“你遊戲玩得很好嗎?”
“還可以,玩得少。”他似笑非笑,“但我天賦不錯。”
一分鍾後,阮昭算是領會到了什麽是天賦型選手。她低頭掃了眼屏幕上的MVP,吐了吐舌頭,不動聲色地膜拜了一番。
“你什麽時候到臨市的?”他將手機還給她。
“沒多久。我來這裏見我小姨,本來想見完就走的,還好給你打了電話,不然你白跑海東一趟。”
“不算白跑,隻要能見你一麵。”許煜頓了頓,抓住她的手,牽在手心,“隻是,原本是計劃回海東,沒想到你會過來,累不累?”
“還好,很久沒出來散心了。”她說。
許煜探身去她左側,替她把包拿出來。
他的氣息突然籠過來,阮昭想到那個視頻裏光著上身的他……臉紅了。
“你餓不餓?”他沒發現她的異樣,詢問。
“喝茶喝飽了。”她抬頭見許煜欲言又止,“怎麽了?”
“我剛過來的路上,家裏人打電話給我讓我過去吃飯,我說我要接女朋友,我爸媽想讓我帶你一起。”他猶豫著征求阮昭的意見,“你想去嗎?”
“見……見父母嗎?”
阮昭本能地有些抗拒,這是意料之外的計劃。
“他們這次專程來臨市度假,其實就是想等我有空閑時間了一家人聚一聚。我工作太忙,很久沒回家了。但是你不要有負擔,你要是不想去,我找理由拒絕。”他迅速答道。
阮昭思考著,桌上的茶水又開始自動加熱沸騰,咕嚕咕嚕地冒泡。
他耐心地等待她的答案,伸手拿起她喝過的茶杯續上一杯,低頭喝著,一點也不嫌棄。她側頭剛好看見他眼下的烏青,眼底深藏沒休息好的疲倦。
他明明可以利用這短暫的時間休息,而不是來回奔波,但他沒有任何猶豫,寧願長途跋涉就隻是想見她一麵,她又怎麽忍心拒絕他。況且,她沒打招呼便跑來臨市讓他臨時改變計劃,若是占用了他父母遠途而來跟兒子團圓的時間,這很不禮貌。
“走吧。”她說。
他提著的心終於落地,但又不放心:“你真的不介意?”
她搖頭:“這有什麽,就吃個飯而已,能蹭飯我求之不得。況且,我是正牌女友,正大光明見家長,怕什麽?”
許煜活動了下手指,拎著她的包起身:“那走吧,正牌女友。”
阮昭答應得爽快,真到路上的時候又了。坐在出租車後座上,她渾身不自在。
“你緊張啊?”許煜問。
胡說。
“我不是,我沒有,不可能。”她連連否認。
“剛才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氣勢怎麽不見了?嗯?”
阮昭忙側過身,看向窗外:“我這不是頭一回嘛,以前談戀愛也沒有見過家長。”
“你到底談過幾個男朋友?”他突然問。
怎麽話題突然轉到這上麵來了?大型“社死”現場,怎麽回,誰來告訴她這個問題要怎麽回?
“你領導怎麽會同意放你假的?”她慌亂地轉移視線,不敢看他。
“別轉移話題。”他欺身靠近她,將她逼到窗邊的角落。
話題又拉回來了。
媽媽呀,她簡直就是弱小淒慘又無助的小可憐。
“沒有幾個。”她說完覺得不對勁,又立刻道,“以前少不更事,以後隻有你一個。”她低頭抓起他的手握住,衝著他的手背輕啄了一下,討好地看著他,“許煜哥哥不要這麽容易動氣嘛。”
許煜被她這一吻弄得繃不住了。
“你那個姓顧的男同事喜歡你?”
怎麽扯到顧合一身上了?
“誰跟你亂說的?”
“你的情報小隊員。”許煜睨了她一眼。
這個方一惟,他是包打聽嗎?牆頭草又搖到許煜那裏去了?
“方一惟和你說什麽了?”阮昭忐忑地看著他。
“沒說什麽。”他神色平淡地盯著她,顯然是想問個究竟。
完了,方一惟肯定說了什麽不該說的。
“上次你在他麵前否認了我們的關係。”
就為這事?許同學你心裏是不是藏了個記仇小本本?
阮昭擺手:“那是不想讓醫院的同事打聽我的私事,我們醫院的同事超級八卦。我跟他就是簡單的上下級關係,私下有點交情,但不是外麵傳聞的那樣,他從來沒對我表白,我連他到底是不是喜歡我都不確定。雖然我之前確實談過不少戀愛,但每一段感情都是清清白白,道德底線我還是有的。況且,我現在一心一意喜歡的人隻有你。”
她費勁地解釋了一大堆,然後緊盯著許煜。
出租車停在路邊,他提醒她下車:“到了。”
“哎。”阮昭扯了扯他的衣角,“你別多想。”
那張嚴肅的臉終於緩和下來,許煜忍無可忍地歎了口氣:“以後不許提別的男人。”
“我沒提啊。”她可一個字都沒說。
“側麵也不行。”他笑著捏了下她的下巴,“想都不要想。”
天地良心,她有這麽個天上有地下無的男朋友,其他人還入得了她的眼?
“明天中秋,我跟領導說,我要回家照顧一下家屬。”他回答了她早八百年提的問題。
阮昭瞟了許煜一眼,是誰說先秘密戀愛的,結果沒幾天就恨不得要昭告天下,這是生怕自己跑了嗎?不過他講話的時候好帥啊,怎麽這麽賞心悅目,他不就隨便說了句話嘛……阮昭你心跳這麽快幹什麽?
她被他撩得心都飄到雲端,像個懷春的少女。就如同那年她幫老師去隔壁班送試卷,許煜站在黑板前奮筆疾書解一道數學題,她被迷得暈頭轉向一樣。
“那你還生不生氣?”
許煜笑得無可奈何:“我哪敢對你生氣。”
“那親一下。”她拉著他的手不肯走,像個要糖的小孩。
他折返幾步,走到她麵前。
阮昭抬眸看向他近在咫尺的臉,他的手指從她手腕處滑了下來,從手背扣住她的手指,然後低下頭來,溫柔地吻住了她。
阮昭閉上眼屏住呼吸。
“夠不夠?”她再睜眼時,發現他好笑地看著她,聽到他又說,“還要不要繼續?”
她扭頭見有路人朝這裏走過來,耳根瞬間有些燙人,但又不好意思在他麵前露怯,抱著手臂搶先一步走在前麵,頭也沒回:“先到這兒吧。”
“這邊。”許煜笑著在後麵提醒。
阮昭不得不順著他指的方向折返,他逗她:“你的臉怎麽這麽紅?”
“腮紅打重了……”
兩人笑笑鬧鬧一路進了一家民宿的大門。
許家爸媽訂的一個三室兩廳的套房,在民宿的最裏麵,用籬笆隔出來的一個兩層別墅的小院子。
門口種著幾棵當地特有的梨樹,樹下圍成一個色調簡單的花圃。有人正拿著灑水壺走出來,看見來人,瞠目結舌,但走在她身後的人先她一步出聲:“阮昭?”
“舅舅?”池櫻驚得愣了半天後才緩緩出聲,“阮姐姐?”
“魏劭行,你怎麽在這兒?”
這兩人上午不還在醫院嗎?這會兒怎麽在這裏碰到了?不對,池櫻叫舅舅,難不成——阮昭扭頭看向許煜。
“她是我外甥女。”許煜開口介紹,“我姐姐的女兒。”
阮昭鬱悶地看著他:“我怎麽從來沒聽你說過?”上次她在醫院受傷的事是池櫻告訴他的?
許煜湊近她耳朵:“我怕我告訴你,你對她特殊照顧。她去醫院得多磨礪下,我不介意她多吃點苦頭。”
耳邊的溫熱氣息讓她心猿意馬,但無意識的親密動作因為對麵兩人莫名尷尬起來,她輕推開他,眼見著外人在不好質問,一雙眼睛銅鈴似的瞪他。
“都來了,快進屋吧。”一個年逾五十的女人從客廳出來,笑著招呼大家進門。
許煜抓緊阮昭的手,介紹:“媽,這是阮昭。阿昭,這是我媽媽。”
阮昭禮貌地頷首:“阿姨好。”
女人揚起嘴角,對這個大方得體的未來兒媳婦滿意得不得了,忙點頭:“快進來,阿櫻,快帶客人進屋坐。”
池櫻挽住阮昭的胳膊,友善地笑著:“我說當時怎麽一看你就覺得你好親切啊,原來你是我舅媽。”
許煜伸手拍了下池櫻的肩膀,打斷:“這事不許在你們醫院瞎說。”
池櫻趕緊做了個閉嘴的動作:“你放心,我嘴巴嚴實著呢。”
許煜在小輩麵前很有威懾力,完全不是在她麵前那種放鬆的樣子。阮昭手還被許煜拉著,沒掙脫掉。
她暗地裏掐了下他的手,小聲道:“許煜,你放開,有長輩在呢。”
“我牽我女朋友的手,怕什麽。”
她蹙眉,男人這才鬆開。
阮昭後退幾步,走在魏劭行身側:“什麽情況?你怎麽來這兒了?”
魏劭行聳肩:“我還正想問你。你跟許煜已經發展到見家長的地步了?”
“男女朋友見家長有什麽稀奇,反而你跟小池,你們什麽時候在一塊的?魏劭行,我發現你嘴巴可夠嚴實的啊。”
鬼知道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當時池櫻求他陪她來臨市玩,他就不該頭腦發熱答應。魏劭行煩躁地揉了揉頭發:“池櫻怎麽會是許煜的外甥女?”
阮昭聳聳肩:“我可沒瞞著你,我也是剛知道的。”
魏劭行一時不知道要怎麽解釋,詞窮地搖搖頭。阮昭佯裝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心裏卻幸災樂禍——沒想到有一天還能跟這家夥成親戚關係,隻不過差了輩兒了。
許家來的客人比阮昭想象的還要多,大多是年長的長輩,見幾個年輕人進門,紛紛讓出了座。阮昭不太好意思,跟許煜上二樓參觀了會兒。
“樓下的都是你們家的親戚嗎?”阮昭邊上樓邊問。
“對,都是自家人。你會不會嫌吵?”
“不會,正好人多我可以蒙混過關。”
許煜將她耳邊的碎發撩至耳後:“我爸媽人很好,不會為難你。我都三十幾歲了,他們巴不得我趕緊找到另一半,生怕把人嚇跑了。在得到你會跟我一起過來的消息之前,我媽還特意打聽了你飲食的喜好。”
阮昭轉身便往走廊走。許煜抓住她,將她往自己懷裏一帶,抱緊她:“你跑什麽?”
“我總感覺你有不好的企圖。”阮昭眯眼審視他。
“有嗎?”許煜抱著她不肯鬆手,“我覺得我已經很克製了。”
“那你說吧,別憋出病來了,我聽著。”
“阿昭,我想跟你一起生活。”
“好啊。”
“我是說真的。我的工作雖然算不上高薪,但養老婆綽綽有餘。”
“我也沒說假話。”阮昭抬頭看著他,誠實地答,“跟你在一起生活,對未來保持憧憬,這樣的感覺並不讓我討厭。”
許煜一愣:“誰讓你討厭?”
“以前有過。”阮昭站直,看向遠處,淡淡道,“我能接受跟他們戀愛,但無法與他們生活。婚姻於我而言,不過是一種隱形的禁錮,用承諾的方式來滿足自己的私欲而已。欲望建立起來的空中樓閣,風一吹就散了。”
“阿昭,你太悲觀了。”許煜想象不到她經曆了什麽,會有這樣的念頭,他聲音漸沉,“我想我有些操之過急。沒關係,我們慢慢來。”
阮昭笑:“你就不怕跟我耗著,最後變成胡子白花花的爺爺,更沒人要了。”
“也挺好,我接下來的人生,就算你不出現,也再沒有別人了。”
阮昭看了他一眼,總覺得這一眼的時間,好像被無限拉長。
忽然,二樓的門被推開。池櫻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舅舅,外婆喊你們下去吃飯。”
許煜揉了揉阮昭的額頭,柔聲說:“走吧。”
飯桌上,許母舉著一杯橙汁對阮昭說:“歡迎阿昭來家裏做客。”
“謝謝阿姨。”阮昭回敬。
“還有魏醫生,聽說您在醫院對池櫻丫頭照顧頗多,費心了。”
魏劭行連忙起身:“阿姨您客氣了。”
“媽,你坐下來,我們年輕人沒這麽多禮節。”許煜輕聲提醒。
推杯換盞,一頓飯吃得很開心。
與許家父母雖然從沒見過,但兩位長輩平易近人。而許家夫婦對這位兒媳滿心滿眼的喜愛,拿著公筷給阮昭夾菜,沒一會兒,阮昭的碗裏堆不下了。
盛情難卻,阮昭不好拒絕,但要讓她都吃完,又實在吃不下。
阮昭盯著碗裏的排骨一時不知道怎麽才好。
許煜給她盛了一碗微甜的南瓜粥,遞到旁邊,小聲說:“你喝了茶,這會兒先開開胃。”隨後,他一指桌上的小碟,“那些小菜是我媽親手做了給我帶過來的,你可以嚐一點。肉吃不完沒關係。”他將自己麵前的碟子放在兩人中間的桌上,“你夾給我吧。”
阮昭舒了口氣,偷偷夾過去幾塊。
這時,桌對麵有人打趣:“許煜你小子還沒把人娶進門呢,就開始疼媳婦兒了。”
許煜搖頭:“是我在部隊沒吃好,阿昭疼我。”
話一出,聽得阮昭不好意思。
“哪有你這麽夾菜的。”許父責怪地看了許母一眼,將麵前的碟子跟阮昭麵前的交換了,“這是你唐伯伯送過來的蔬菜,自家種的,沒打農藥,地道的綠色食品。”
“謝謝叔叔。”
阮昭捧場地夾了些,配南瓜粥吃真的很不錯,不知不覺間一小碗見底。
旁邊許煜正在跟幾個年紀相仿的年輕人談論工作上的事,餘光瞥見她已吃完,順手又盛了一碗給她,小聲說:“完了,我媽燉了幾個小時的雞你一筷子都沒動,她得傷心。”
“啊?那我吃一塊吧。”阮昭急急伸手去夾。
許煜低笑,拿眼睛瞥她:“我說著玩的,你這麽在意,怕我爸媽不同意你嫁給我啊。”
阮昭臉一紅,羞窘地瞪他,放下碗在桌下偷偷地擰了他一把。
兩人玩鬧被同桌的哥哥看見,調笑道:“你倆在做什麽小動作,還背著人?”
話一出,幾個長輩紛紛朝他們看過來。
阮昭一時之間隻想鑽進地下,倒是許煜突然沒臉沒皮起來,抓起她的手,高高地舉出桌麵,嘚瑟道:“我們想時時刻刻在一起,不行啊。”
“行是行,但你得罰酒啊。”
眾人憋笑。
阮昭更是臉紅得不行了。
一頓飯吃完,許煜把眾人灌得臉頰通紅。他隨母親去廚房給大家煮醒酒湯。許母將他拉到窗邊,默不作聲地將一個小盒子塞進他手裏。
“什麽?”許煜低頭打開盒子,裏麵竟是一枚戒指,看外表和款式,像是有些年頭。
“這是我當年出嫁時的陪嫁。這些年你很少回家,本來想正好趁這次機會給你,沒想到無巧不成書,你真給我帶了兒媳婦回來,這東西算是我的見麵禮。”
“媽。”許煜啞然,“我們還沒到那一步。”
“兩個人相愛,那是早晚的事。我若是親自給她怕她不好意思,還是由你轉交吧。”
許煜將戒指盒子收好,出來時又被拉著喝酒。阮昭不忍看他再被灌,跟長輩們打了聲招呼,將他拉到二樓臥室。他幾乎失去神誌,但還記得她的名字,嘴裏不住地喚她。
阮昭苦笑,本來好好的假期,此刻應該跟他溫存膩歪,沒想到變成她看他睡覺。
她幫他脫了鞋襪,聽他含糊地嘀咕著,不一會兒沒動靜了,房間裏隻留下有規律的呼吸聲。
阮昭看著他閉目熟睡,心想這人到底困成什麽樣,一直堅持到現在。她躡手躡腳地爬上床,在他邊上輕輕躺下,側身看著他的睡顏。
她見過他帶著隊伍拉練時的樣子,也從報道裏見過他救人時奮不顧身的樣子,唯獨不像現在這樣。她靜靜地看著他,他眼角眉梢舒展開來,沒有平日的嚴肅,成了一個跌入塵世有著七情六欲的男人。
她忍不住伸手去觸碰他,額頭、眼瞼、鼻梁、嘴唇。
突然,男人張嘴,在她即將離開的時候輕輕含住她即將撫過他嘴唇的指腹。
阮昭呼吸微滯,抽回手,盯著他的眼神略微失神,瞥了他一眼:“你沒睡著啊?”
許煜笑了一下:“本來睡了,可能你看我的眼神太炙熱了,把我燒醒了。”
阮昭忍不住拍了他一下,嗔罵:“你又在胡扯。”不放心,又問,“你是不是心裏燒呢?酒還沒醒?要不要倒杯水給你?”
他拉住她,不讓她走:“不用,就這樣待著吧,我想跟你這樣待著。”
阮昭乖乖不動了,手還被他握著。
“你們到底喝了多少啊?”
“沒多少。你在旁邊,我沒想多喝。”他說完,又解釋,“我表哥帶的是他嶽父自己釀的酒,窖藏了十年八年,度數不低。”
難怪,還好把他叫走了。
阮昭想到什麽,忽地翻身,看著他:“你不會又是裝醉吧?”她原本睡在床沿,剛一個大動作,險些掉下床。
“你過來點,過來我告訴你。”
阮昭聽話地鑽進被子,離他近了些。
許煜一把將她摟住,他身體本來因為酒精作用就燒得厲害,現在這一摟,她挨著他燙得跟火一樣的身體,不禁瑟縮了一下。
糟糕,不能呼吸了。
樓下還有他的家人,這樣實在有點不像話,但她不想動了,天塌地陷隨他去吧。
“我是真的累了,沒有裝。”房間裏傳來他輕柔的話,斷斷續續的,“不過我的酒量確實一般。我幾個表哥比我厲害,他們平時工作應酬多,酒量練出來了。”
阮昭眉梢微抬:“知道你還跟他們拚酒?”
“因為他們想讓我提前練一練。”
“練什麽?”
“以後我第一回登你家門,肯定要挨個給你家人和親朋好友敬酒。我知道你老家有這個習俗,要是我第一次就不省人事,豈不是要給你家人落個不好的印象?”
阮昭愣了半天才開口:“印象跟酒量沒有關係吧……”
許煜倒是笑了:“畢竟是我的嶽父嶽母,力求完美。”
阮昭沒忍住蹬了他一下。
他還在笑,雙腿夾住她的腳踝。
男女力量本就懸殊,阮昭完全無法動彈。
他剛才的話放在任何一個女人身上都會被感動,她也不例外,可是……
阮昭有些失神。
他感受到她的低氣壓,低頭詢問:“怎麽了?”
“我沒什麽家人,恐怕要讓你失望了。不過你想喝,我陪著你。”
她從來沒對他提過家事,許煜沉默地抱緊她,撫摸著她的頭。
“我媽媽在我大學的時候去世了,在那不久之後,我爸也離開了。我們家唯一跟我親近的隻有一個小姨,我媽媽的親妹妹。她嫁給了一個法國人,沒有孩子,把我當親生女兒一樣對待。”她輕描淡寫,像在說別人家的事,“抱歉,我沒有一個跟你一樣的溫暖的家庭。”
她怎麽能跟他道歉,他又有什麽資格接受她的歉意。
許煜心痛難忍,難以平複:“你別說了……”
“對不起。”他一遍遍地跟她說著。
對不起,這麽晚才來到你的身邊;對不起,因為我的猶豫,才讓你孤身一人這麽多年;對不起,我會好好對你,讓你忘掉一切過去。
“阿昭。”他蹭著她的腦袋,輕輕叫她,“我就是你的家人,我護著你一輩子。”
已經是晚上,月光如水般落在房間裏,樹影婆娑,像湖水一樣**漾著。屋裏再沒有任何光源,半明半暗之間,很容易讓心安靜下來。
“我信你。”她回抱住他。
兩人雖然從學生時代就認識,但真正有這樣交流談心的時候太少。他隻記得高考前三個月他們坐在學校後山有短暫的聊天,那時她告訴他她理想的大學,教導主任的出現中斷了一切談話。他還未來得及說自己心中所想,這成為一個不好的開端,之後兩人在接下來的十幾年人生完全割裂,再也無法觸碰到彼此。
“我有張照片你要不要看?”她笑嘻嘻地從溫熱的口袋裏拿出一張七寸的免冠照。
許煜就著月光一眼認出自己,這照片太過青澀,他有些不好意思,伸手要去搶:“你從哪裏弄的?”
“你媽媽給的。”她眼底閃動著狡黠的光,“她隨身帶在錢夾裏,剛送給我了。”
她為了不讓他搶到,手向右方盡力伸出去。許煜怕弄疼她,不敢動了。
阮昭摩挲著照片,小男孩留著寸頭,五官已經像現在一樣分明,漂亮的眉眼裏帶著陽光。那時候的他看起來容易讓人親近,不像高中時,沉默寡言,神情淡漠。
“你這時候幾歲?”
“十一二歲吧,剛小學畢業,我媽帶我去照人生裏第一張證件照,畢業證上用。”
“我翻過你的社交軟件,居然都沒有你大學畢業照。”
“我沒拍。”
“啊?為什麽?”
“當時耳朵受了傷,一直住在醫院,不得不缺席。我們班班長特別有意思,怕我遺憾,還專門用修圖軟件給我做了一個。”
“你的耳朵傷得很重嗎?”
“嗯,現在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他低頭親吻她的額頭。
她感覺到他不想多說,摩挲著照片繼續問:“你小時候就這麽好看啊?”
“還行。他們說我長得隨我媽,我媽年輕的時候是遠近聞名的美人,不過後麵大病了一場,精神就不如以前,現在記憶力不太好。”他耐心地解釋。
阮昭疑惑:“我一點也看不出來。”
“時好時壞,有時候連我都認不出來,但大部分時候人是正常的。”
“為什麽會這樣?”阮昭見許煜眸色漸深,以為他不願說,“抱歉,我不該多問。”
“我姐姐、姐夫當時在國外出差,航班失事,我媽承受不住打擊病倒,留下了病根。”許煜頓了頓,回憶,“當時家庭情況很差,我無法再跟外公外婆繼續在海東生活,不得不將學籍轉回原戶籍地,高考也是在那邊參加的,其實當年我考得並不是很理想。”
“我不知道你家發生的事……”阮昭內疚。
“我本來不喜歡把家事往外說,再加上你馬上要高考,我不想我的事幹擾到你。高考後不久,我準備回來找你,有一天我家門前突然跪著一個女人。”
“女人?”
“嗯,她帶著個孩子,說是我姐夫生前留下的,她原本想利用孩子要挾我姐夫跟我姐姐離婚,沒想到人會出事。她找到了結婚對象,孩子成了累贅,不想再留。”
“孩子是你姐夫的,為什麽會找到你們家來?”
“我姐夫家裏複雜,怎麽肯認這個女兒。我姐姐去世,突然又知道姐夫出軌的消息,一開始對她們母女恨之入骨,可這人天天來天天跪,她以我們家不接受就將孩子送去福利院相威脅,我父母實在不忍心,將孩子留下了。”
“那孩子就是小池?”阮昭問。
“是。”許煜點頭,“我父母將這件事當成禁忌,不允許家裏人跟外人多說一個字。還有,池櫻並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世,隻知道自己是我姐姐姐夫的孩子。”
阮昭聽懂了許煜的意思:“這件事我不會說出去的。”她隻是從來沒想到,開朗善良的池櫻會有這麽孤苦的身世。
“我爸照顧我媽已經有心無力,無法再照顧一個孩子,大學第一年,我便申請休學,一直到我媽身體好轉才重返學校。後來,我告訴自己再等一年,我處理好一切就去找你。可是命運弄人,我好像每次隻要有這個念頭,就會有一個風暴出現,擋住我走向你的路,再後來,我早已沒有勇氣。”
許煜感覺到臉頰溫熱,才發現她雙手捧著自己的臉,一臉難過地看著自己。
“別這樣,都過去了。”
“在你最難的時候我沒有陪著你。”
“你還記得我,就夠了。”許煜摸著她的額頭,“我之前想過你肯定會談男朋友,怎麽會等我呢?”
“為什麽這麽想?”
“你這麽好,誰會不喜歡。”
“你就不喜歡啊,你剛跟我重逢的時候,一直冷言冷語的。”
“我不想自己再陷進去。你知道嗎?我又害怕,又期待,反正挺矛盾的。”人的一生不可能踏進兩條相同的河流,而他卻兩次栽到一個人身上。
阮昭一把摟住他:“你難道不是在猶豫,在挑選?”
“什麽意思?”
“我覺得路可燃確實也不錯,要是我八成就跟她在一起了。”她故意試探他。
“你在吃醋?”他低低地問,驀地笑起來,但很快又止住笑容,“我可從來沒追問過你的那些前男友。”他將重音落在最後幾個字上,偏過頭直勾勾地盯著她。
“我可沒有跟前男友藕斷絲連。”她將手機丟到他麵前,坦**地說,“你可以隨便翻,一點痕跡也沒有,我處理得幹淨利落。”
“我沒有檢查女友手機的習慣。”他用手刮了下她的鼻頭,柔聲說,“真正的信任在心裏。”話既然聊到這兒,他想了想繼續說,“我跟路可燃隻是認識的關係,基地的人很想撮合我們,但那隻是他們的一廂情願,我對她沒有任何想法,跟我選擇與你在一起更沒有半點關係。”
阮昭愕然,她隻是開了個不痛不癢的玩笑,沒想到他會當真。
她看著他,雙手捧著他的臉,像捧著一個天大的寶貝:“我不會說我一直都在等你這樣的話,事實我也並沒有那樣。往後跟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我會把自己坦誠地交付與你。我從沒有忘記過你,許煜,我對你,是一見傾心,再見鍾情——”
她還有話沒說完,唇便被堵住了。
許煜翻身將阮昭壓在身下,一隻手摟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身,另一隻手托著她的後腦勺。隨著他的吻越來越深,阮昭隻覺得突然天旋地轉,神誌無法清醒。
兩個人的衣料在摩擦之下幾乎燃燒起來,阮昭被他壓得透不過氣。迷蒙中,她感覺男人的動作突然停滯,他撫摸著她的額頭,目光深邃地凝視著她:“阿昭。”
“嗯。”
“阿昭,我現在才發現因為我的愚蠢浪費了太多時間。這次,我再也不會退縮,再也不會放開你的手。”
他目光細細地打量著她,耳鬢廝磨:“我比我想象的更愛你。”說完,他按捺住那股躥至頭頂的熱血,重新躺了回去。
“哎……”阮昭被惹出一身火,此刻心癢難耐,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袖,問,“就沒了?”
“酒醒了。”許煜“嗯”了聲。
“木疙瘩。”
這個人真的很討厭哎。
許煜一愣,回過味兒來:“你想做什麽?”
“我隻是想向你炫耀一下我的馬甲線。”
他低笑:“你還練這個?我記得高中那會兒你連800米都跑不下來,你呢什麽都好,就是沒有運動細胞。”
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阮昭一下子熄了火:“得了,幹躺著吧。”
黑暗中,他摸到外套抓起,翻身下床。
阮昭坐起來:“你幹嗎去?”
“我去另一個房間睡。你一個人晚上怕不怕?”
“怕。”她示弱,不想讓他走。
“那我讓池櫻過來陪你。”
他作勢要出去,被阮昭一把拽住:“不怕了。”
他在顧念她的名聲,但她不怕。
“我下樓去跟叔叔阿姨說聲晚安吧?”她問。
“不用,我們家沒有這些虛禮,你好好休息,我看你睡著再走。”他就坐在窗邊。
許煜扭頭,見被窩邊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地盯著自己,他伸手過去捂住,勒令她閉眼睡覺。
沒過一會兒,阮昭聽見低沉的哼唱聲傳來,這歌聲實在催人入眠,她真的睡著了。
不知道是不是換了新環境,這一夜阮昭睡得不太安穩。夢裏,有個女人站在一片血紅之間。她睜大眼睛,極力地想要看清那個女人,突然距離她幾米開外的那張臉一下子躥到她眼前,她尖叫著捂住嘴巴……
女人看著她,突然開口:“阿昭,你為什麽不幫幫我?”
一遍一遍,女人淒厲地重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