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山居行色
柳色青青曉寒輕,行路遲遲人語咽。此地但為一日別,未卜明朝人何方。
江南春日早,江北春日遲,隻這江陵郡的春日,卻是不早不晚,恰恰就在這酥酥小雨之中綻放。
雨聲中,那黃土鋪就的大道上,人馬車行,絡繹不絕,雖不至於喧鬧,卻也是處處鳥啼,昭昭人影,好不繁華。
不久前的夏周兩國大戰,讓這江陵郡乃至於邊上大半五湖郡,這一大片的地兒就此便歸於夏國。這場戰役雖是夏國不但收獲頗多,也極其迅捷,因此,卻是未曾破壞這延陵城的繁華景象。
因此,這浩浩然的大道,卻是一般的人語沸然,就是這連綿的春雨略略急促些,卻也掩不住那滿目歡聲的景象。
人影車行之中,一架不起眼的小小軒車,清素的色調,淡淡地避行在邊上。看著那趕車的長隨,有氣無力地揮鞭趕路,那雜花馬也是蹄聲零落,緩緩行動著,那些個人便是一眼掠過,絲毫未曾放於眼中,隻與邊上的人說笑談興,或是自歌自樂,閑閑地看著道邊那些個水田林木。
這輛小車,便自悠悠地往前行去。過了個彎,竟自往那山上路徑裏行去了。
這山中路徑雖是不甚寬敞,但好在人影車馬稀少,因此這小車倒是走得極順暢的。
越往上,這路徑越發得人煙稀少,越發得清靜無人,或是知曉此時無甚人影,那車窗便自推開,露出半張臉來。
修長入鬢的眉,澄淨流轉的眼,微微挑起展開,便是流淌出說不盡的山光水色。這般的眉眼,便是那唇略略薄些,麵色也似未見過光的蒼白,卻也添上了數不清的和煦味兒,令人心生幾分春風融融的醉意。
此時便是裴府的人在,卻也識不出眼前這人正是裴煦。便是再三地細細察看,至多是覺得這人的神情氣度,與自家已逝的公子,有著幾分神似罷了。
這般形貌的更改,卻不是別的,隻今日早晨,夏鸞離別之時交與裴煦的一個瓶子,說是出了延陵城,便將這瓶子中的**塗抹於臉上,好遮掩些形貌。隻是裴煦也不是那等好瞞哄的人,他隻微微一聞,便知這是蘭陵草的汁液。
蘭陵草素來稀少,於別的卻也無甚用處,隻有一樣是好的,它能消減膠沙之水的易容形貌。隻是膠沙之水調治不易,流傳甚少,刻畫整治又不易,因此,這蘭陵草雖是有著般本事,但也隻稍稍有些人清楚罷了。
這一些人中,裴煦自是其中的一個。隻是,此事在他眼裏卻多有蹊蹺。那夏鸞素日裏多用那膠沙之水遮掩自己的容貌,為何此日卻是要遣開自己,更恢複了自己的容貌?
或是說,他們卻是有甚難言之隱,無可抗力之處,需得將自己隱秘地藏匿他方,好少些後顧之憂?不,如此輕巧的事,他們卻也不必將自己的容貌遮掩去,恐怕這事並非是簡單的,大約與素日裏自己疑惑的家世有些關礙吧。
想來,他們卻是想將自己好生安頓下來,再自行逃匿去吧。這般,倒是簡易些的了。
裴煦將這些細細思慮一番後,便也不放於心上,略略安靜下來,隻低眼看著懷中的鳳曦,淡淡一笑,推開了車窗。這車窗略略開啟,卻不是為了別的,隻是這軒車內雖是暖和,於鳳曦的病情卻無甚好處。
隻是這車窗一開啟,卻有一匹白馬倏忽而來,當場便了漫天滿地的積水,倒是讓人好生地不樂。但在前麵揮鞭的止戈素來沉悶,性子又好,倒也不意,淡淡掃視一眼,便是將車轎趕得遠些路中,少沾染些水。
這原就是無事的,偏偏那馬上的白衣少年見著止戈在這一瞬間手法多有些奇特,細細一看,卻又覺得此人雖是相貌平常,但武藝倒是不錯,見獵心喜,竟自趕馬回來,在邊上好生地詢問起來了。
隻這止戈卻也不是那等口若懸河的,又不曾識得那少年,因此一發得一問三不知,竟惹得少年心頭火起,伸手就搶止戈手中的那根鞭子了。
兩人若是論功夫,卻是止戈更勝一籌,隻礙著形勢不清,手下多多有些輕了,一時之間,場麵上便是出現了你爭我奪,不落分毫的局勢。
這一時半刻的還未了結,止戈便也有些心火,略略踟躕,正是準備著下個狠勁,卻不妨後麵又傳來馬蹄聲。
猛然聽得這馬蹄聲,止戈與那少年不由微微一愣,手下便也輕了下來。這一愣一輕,兩人倒也不好再繼續了,隻相視一笑,都放下手來,往後麵看了一眼。
一色的黑,濃烈激揚。
毫無半點雜色的黑馬,在略略透出的日光下,蒙蒙然地蒸出極沉靜的夜色,但奔騰之中,又溢出灼灼的桀驁不馴。目光上移,這馬背上的少年,入目便是那一身極貼合的墨黑騎服,襯著那矯健修長的身影,仿佛衝刺進人心之中。
那黑衣少年見著這兩人都是緩下手手,嘴角微微勾起一絲弧度,驅馬便往這裏急速而行了。
裴煦早見得止戈與那白衣少年的教授,心下便是有幾分好笑,此時見得如此,也不由細細地望了過去。
這一見卻是一驚,這黑衣少年,不就是那日北門出來時,在抬眼的一瞬間見著的一個夏國將領,怎會是在此見著?
但細細一想,倒也無甚大礙,回頭眼見著前麵陡然出現了一所宅院,裴煦細細看了,見是與夏鸞所說並無二致,便微微一笑,轉頭便問向那倆個少年:“同路相逢倒也是一段緣分,幾位可是要進我們歇息半刻?”
那黑衣少年方是拍馬趕上,聽聞如此,不由回頭看了裴煦一眼,見是個孩子,又知自家兄弟素日的性情,便淡淡點頭道:“諾。”
邊上少年聽是如此,也不由璀然一笑,揚眉道:“難的在此見到個曉通武藝的,你便是不說,我自是要去的。”
那話語間,洋溢著一種說不出朝氣,裴煦見著如此,倒也不說什麽,隻點點頭,便笑著讓止戈帶著他們好生逛遊去了。
這宅子極是好的,雖與裴府這等大宅子比不上,但和裴煦居處的大致構造卻是無甚二致,幽雅清靜的味兒,倒是更勝了一籌。
裏麵早有三兩個管家丫環的等著了,這些個人都是積年地老人了,見著裴煦也是極親熱,道:“公子可是回來了,您的病可是大好了?”
話語間,又見著裴煦手中的鳳曦,忙忙地又道:“這就是前兒說的那個小公子?真是可憐見的……”
裴煦隻微微笑著,明著暗著敲擊了一番,又見止戈領著那兩人極是熟撚,心裏便也知曉了五六成,隻開口敷衍了三兩句,便是讓這些個人取些吃食來,好是招待那兩少年。
自己卻是抱著鳳曦,往那主宅去了。未曾想,這主宅卻是生生讓裴煦吃了一驚。
這宅子並非是那等不好的,粉牆黛瓦,軒車小庭,一溜的清素雅致,不落分毫的俗氣。西邊的牆角下,又有一株極大的梧桐,兀自吐著嫩芽綠枝。下麵卻是一汪的清泉,泊泊然的盤旋縈繞而下。
這等布置,雖是與那疏齋多有不同,但那上麵的花草事物,卻是並無二致。
裴煦麵色微微沉滯,稍稍思慮之後,便是踏入那臥房之中。
木榻青帳、畫屏大案、硯台鎮紙、頂豎櫃、書格、燈架一色的清淡渾厚,樣樣都與原本的不同,但一聚合,卻越發地襯出房間裏那份寥落疏朗。
見得如此,裴煦心裏的那一分驚異,更是深切。佇立良久,方是輕手將鳳曦放於木榻之上,好生地哄勸著,心裏卻是急速地思慮起來。
半晌時間,鳳曦正是微微昏著睡去了,裴煦取來一條絲巾,細細地擦去了他那嘴角邊上的白泡泡,便走到那大案邊上,取來書紙,寫了一封信箋,又取出一隻信鴿,讓它將這信箋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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