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匆匆離開書房密室,一路小跑回了臥房,拿上行囊,同明逸最後一次出發前往將軍塚。

再次迎風而立站於山丘,遠眺巍峨獨立的將軍塚,這幾月來偶爾會看到陸子修的親友前來祭奠,不知再過幾月再過幾年,可還會有人常來悼念?

“子修,今日我便要返程臨安了……最後來看看你……”

“此去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若你想見我……便來夢中同我說說話吧……”

“若你不來,我便每年都來看看你,可好?”

從春末,到夏季,再到而今的初秋,眼前的將軍塚已有了時間的滄桑……

我最後深深地望了一眼將軍塚,轉身離開,同明逸一道前往京城城郊風煙驛。

我的確有些歸心似箭了,原來洛榬就在離我這麽近的地方等著我,默默等了數月……

疾步剛出城門,便見洛榬立於不遠處,身形頎長著玉白錦袍,一手負於身後,一手持閉合折扇,眉目疏朗,眉眼含笑,柔柔地將我望著。

身後是明媚日輝,奪目而強烈的光芒從洛榬身後映射而來,是他信中提到的千帆過盡,萬木逢“春”。

“阿榬……”我喚了一聲洛榬的名字,急急向他奔去……

才到洛榬身前,我便環住他的腰身,將臉貼在洛榬胸膛道:“我回來了。”

洛榬輕輕將我扶起身,伸手接過我背著的行囊,柔聲細語道:“好,我帶陌兒回家。”

“阿榬在此等了我多久呢?”

“不過兩月。”

“你…本可以來將軍府尋我的…”我心疼道。

“無妨,風煙驛周邊環境清幽,鳥語花香,亦有益於我的靜養痊愈。”洛榬伸手揉了揉我的肩膀以示安撫。

“我聽明逸說,阿榬基本上是痊愈了?”我急忙確認道,需親眼看到,洛榬親口對我說才能安心。

“嗯,已然無礙,陌兒放心。”

正好提到明逸,我偏頭向城門望去,明逸默默立於城門之下,微微低著頭。

“阿榬,明逸便同我們一道回臨安可好?”我小心地詢問洛榬意見,擔心他會不樂意。

洛榬抬眸向明逸的方向望去,若有所思般,而後似是沒有什麽情緒起伏地微笑道:“好。”

“那我們現在就出發臨安吧!”我搖著洛榬的手臂催促著。

“不急,我們先在風煙驛待幾日。”

“為何?不著急回臨安了嗎?”我不解。

洛榬輕輕一笑,溫潤如玉的聲音響起:“陌兒來了,便不急了。”

隨洛榬回到風煙驛,洛榬已為我和明逸準備了兩間上等廂房。

我走進廂房,坐於桌旁,看著洛榬將我的行囊放在桌上,再為我添了茶水遞予我。

“阿榬……”我接過茶盞,拿在手中摩挲,探尋地問:“我們……為何還要留下來幾日?”

洛榬為自己也倒了盞茶,坐下呷了口,轉向我笑著道:“近幾日我需靜養療傷,已是最後關頭,陌兒便在此陪我幾日,待我真正痊愈後再啟程如何?”

“養傷要緊,自然可以。”

我點頭應允,心中卻不由覺得並非如此簡單,洛榬似有心事……

——

往後幾日,我便同洛榬常去風煙驛後方的竹林散心,去周邊的山丘登頂。

看夏末秋初的盛景,賞京城繁華迷人眼,不知道此次離去,下一次回來京城會是什麽時候了呢。

我想,每一年清明便都來看看陸子修,同他說說話吧。

這幾日很是奇怪,明逸竟然都不見人影,不知去了何處?

今日同洛榬從竹林返回風煙驛途中,我不由表示疑惑:“阿榬,這幾日你可見到明逸了?”

洛榬牽著我的手一緊,而後又輕輕鬆了下來,漫不經心地道:“我亦不知。”

“這幾日都見不著他,早出晚歸的,今日我去問問他是否有需要協助的地方呢。”

“陌兒……”洛榬停下了腳步,轉身直麵我柔聲道:“有需要之處明逸定會告訴你我,若你不放心,我今夜去問問他就是。”

或許洛榬覺得我與明逸不應該太多單獨接觸,且明逸早出晚歸,大半夜我也不便去尋他。

“好吧,那阿榬便替我問問吧。”

翌日一早,我早早醒來,近日睡不踏實,也總覺得氣悶於心,心口有種奇怪的感覺。

天還未亮,我隱約聽到洛榬房門被輕輕推開,這麽早洛榬不好生休息療傷,是去做何?

我便急急披上外裳,推門而出尋找洛榬。

我們居住在三樓頂層廂房,我住在洛榬右側靠裏側的房間,而明逸住在他左側靠近樓梯的外側房間。

三樓走廊未見洛榬,我便走下樓,想去一層大堂看看。

未及大堂,約莫見一人急急跨門離去,隻看到其下身的衣角。

再下幾層台階,便看到大堂全景,洛榬同明逸就在門口處,似是知道我的到來,向我齊齊看來。

“陌兒,怎的這麽早就醒了?”洛榬最先反應過來,笑著向我走來。

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我疑惑道:“剛剛那人是誰呀?”

“哦,是瑤音坊的夥計,我讓他這往後幾日清晨給我們送來小籠包,你不是最愛吃了嗎?可還記得是什麽味道的?”

雖然隻看到那人下半身的衣擺,卻覺得似乎在哪裏見過,似乎不是瑤音坊的夥計衣著,我不禁發出疑問:“他的衣裳,感覺在哪裏見過。”

洛榬輕輕一笑,上前一步揉了揉我的頭,柔聲道:“天還未亮陌兒怕是沒看清,就是正常不過的日常便裝而已,自然是在哪裏都見過類似的。”

“是嗎……”我低頭使勁回憶卻還是沒有想起在哪裏見過這個衣裳。

不過,突地想到眼前這兩人天未亮就在大堂“集合”,很是蹊蹺,毫不掩飾地對眼前兩人發問:“你們倆這麽早起來做什麽?”

明逸低垂了眼未看向我,洛榬大笑道:“哈哈哈,這幾日來都是明逸輔助我療傷,其武藝高強心法超絕,在他教授的心法秘訣下,我身體恢複速度遠遠快於以往。”

“太好了!明逸,真是對虧你了!”我聽到洛榬恢複神速喜不自禁,對不遠處低眸的明逸道謝。

明逸未抬眼,微微點了點頭。

“不過,明逸為何你這幾日總是早出晚歸的?”正好也遇上了,就一道問問這幾日的疑惑和擔憂,“可有需要我們幫忙的?”

明逸輕輕搖了搖頭,拒絕道:“多謝夫人好意,一些私事已基本處理妥當。”

既然是私事我也不好多問,加之明逸叫了我“夫人”,擔心洛榬不喜,我心虛地偏頭對洛榬轉移話題道:“那阿榬你的療傷靜養可有什麽需要我協助的?要不……我給你每天繼續做蓮子羹吧!”

洛榬眼神一怔,似是一瞬緊張,令我雲裏霧裏不知為何。

而不遠處的明逸忽地提步跨門而出,離開了風煙驛。

“怎麽不說一聲就走了?明逸這幾日還真是忙碌呢。”

洛榬側身偏頭看著明逸離去,而後回頭對我道:“陌兒,蓮子羹便不必了,在這驛站也不便施展,回到臨安審香閣再為我做可好?”

“沒問題。對了,而今審香閣和安臨鏢局如何?”

幾月前已經將審香閣的恢複運營一事交由伯仲叔和沁蘭姐,而安臨鏢局的運作也已然穩定,這幾月便先由晏宸和展淩打理。

“審香閣已恢複往日盛況,甚至比以往更甚。安臨鏢局也已布局了三條主線,北至北荒與京城,南至臨安,西至隴西。所以之後我們回臨安,也不必準備任何幹糧行李,由安臨鏢局一路送我們回去便可。”

“太好了!那一切都回歸正軌了!”

“嗯。”洛榬笑著哄我:“時辰尚早,陌兒再回去休息一會吧。”

“好!”我轉身上樓,洛榬便跟在我身後。

走至三樓廂房,我推門而入,對身後洛榬道:“那晚些時候再來找阿榬,你也回去休息會兒吧。”

說完我轉身走向床榻,卻突然天旋地轉的感覺,黑暗而無力的衝擊感從腳到頭擊穿我的全身,我瞬間失去了意識……

……

“陌兒!陌兒!”

好像是洛榬的聲音……身子輕飄飄的,似乎自己就隻是一縷魂魄,飄飄****在這世間,找不到著陸的方向……

身體為何會突然如此?腦海中霧蒙蒙一片……

我用盡全力想要睜開雙眼,卻隻是微微睜開了一絲縫隙……

房間門口處是洛榬和明逸,似乎在商量著什麽,明逸突地轉身離去,洛榬望著他離去的方向久久不語,默默低下了頭……

他們在說什麽?為何我什麽都聽不見……

“阿榬……”我虛弱地喚著洛榬。

洛榬忽地驚醒般望向我,三步並作兩步向我跑來,半跪在床榻旁,憂心問:“陌兒可還好?”

“我……這是怎麽了?”口幹舌裂,已幾乎發不出聲音……

“陌兒不怕,你很快就會好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說完洛榬直起身,兩手一撈將我橫抱起在懷裏。

我暈暈乎乎地任由洛榬抱著,任由他將我抱出了房門……

路過樓梯旁明逸的房間,裏麵亂糟糟的一片,散落的衣物,橫七豎八的椅子,似乎事出緊急明逸急忙換了衣服或是找了什麽東西奪門而出……

“他……”我叫停住洛榬準備下樓的步伐,“他去哪兒了?”

“明逸為你去尋名醫了。”洛榬壓著聲沉沉在我耳畔道。

忽然看見翻倒的椅子旁有個東西,很是眼熟……

“那是什麽……”我伸手指了指明逸房內的椅子。

“什麽?”洛榬望向我的手指方向,卻並未明白我的意思,抱著我踏入了明逸房內,急切道:“陌兒在找什麽?”

縮近了距離,我看清了椅子下遺留的物品……忽地驚得一顫,回光返照般有了氣力,我掙脫開洛榬的懷抱,卻是體力不支滑落在地。

“陌兒?你這是在做什麽?”洛榬扶住我的身體,著急詢問。

我向那個物品爬去……三兩步拾起了荷包……

這是我為陸子修……繡的第二十二個荷包……

我全身戰栗不止,抖著聲問洛榬:“為什麽會在這裏?怎麽可能會在這裏?”

“陌兒你在說什麽?”洛榬不解地伸手扶著我,同我一道看向手中的荷包。

明逸親口對我說,陪隨陸子修下葬的有二十二個荷包……

為什麽這第二十二個會在這裏出現?會在明逸的房內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