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等候許久,直到太陽漸漸落下,顏升、左涯、史敬、年季、孟明、鐵木石,還有二三十名義軍陸陸續續都趕到了關帝廟,而陶謙仍舊不見蹤影。那兩名捕快和半數義軍,也葬身海底。

周濟讓滕雨拿出藏寶圖,想要查找路徑。可是,藏寶圖因為浸水,上麵的圖畫和文字全都消失了,隻剩下了一張絹布。

麵對海島上的茫茫山穀,眾人一籌莫展。

顏升說:“事不宜遲,先找到當地人帶路,然後兵分兩路,一路直接去取《戚絕書》,一路去找衛所,請求援助。”

史敬主動提出:“我一個人去找衛所,你們趕快去找兵書吧。”

周濟點點頭,他解下腰牌,告訴史敬:“找到衛所,見到指揮者,向他出示我的腰牌,要求他們發兵援助。”

孟明說:“還是我去吧,史敬的岐王府口音,估計這裏的人聽不懂。”周濟想了想說:“好吧,那就麻煩孟明跑一趟。”

夜幕降臨,眾人看到山腰燃起了閃爍不定的燈光,就一齊走上了下山的野徑。

走出了二三十丈,走在最後的一名士兵突然驚叫一聲,大家過去察看,看到地上躺著一具屍體。那名士兵說,他想去樹叢裏解手,沒想到被這具屍體絆倒了。

有人擦燃了火石火鐮,眾人看到躺在地上的屍體正是一直找不到的陶謙。一把利刃刺穿了他的脖子,烏黑的血液已經在傷口凝結了。

左涯喊道:“這是哪個挨千刀的殺了老先生,我要是知道了,一刀劈了他。”

孟明說:“不是倭寇,就是後金人。”

史敬低頭不語,年季咬牙切齒,鐵木石義憤填膺,何蓉拉著滕雨的手。

顏升悄悄握著周濟的手臂,將他拉到了一邊。他感到周濟的手臂在微微顫抖。

顏升說:“凶手就在這群人中,千萬別聲張。”

半山腰住著一戶漁民,一家四口。這家人突然看到來了這麽多人,都驚惶萬狀,顫抖不已。

周濟對其中年齡最大的男子說:“老人家別怕,我們隻是問個路。”這位老者骨瘦如柴,滿頭白發,隻是茫然地望著周濟。

周濟又說了一遍,這位老者還是用空洞的眼神望著他。

孟明走上一步,說:“他聽不懂你的話,我來問吧。”

在象山郡組織義軍抵禦倭寇的孟明,能說一口地道的當地方言,眾人聽見他和老者交談著,但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

老者臉上的肌肉漸漸鬆弛,繃緊的身體漸漸放鬆,他對孟明說:“讓我兒子帶路去蹉跎穀,我帶路去衛所。”

眾人剛從海中死裏逃生,身上既沒有錢財,也沒有兵器,周濟說:“斬木為兵。”眾人用砍柴刀砍伐屋後的竹子,削成長槍。

周濟對老者說:“等我們到了地方,一定會重重賞賜你

時間緊迫,老人的兒子帶著周濟一行人往蹉跎穀走去,老人帶著孟明和兩個士兵去找衛所。

臨近三更,孟明他們找到了衛所。

總旗看到門口幾個士兵拿回了刀槍,就指著孟明喊道:“這三人私闖軍事重地,砍了!”

一名士兵大喊大叫著,舉起長刀砍向孟明,孟明一閃身,長刀砍在地上,孟明順勢抓住了刀柄,一腳踢飛了那名士兵。然後,他一扭身,長刀就奔向總旗的脖子,頃刻間,總旗的腦袋骨碌碌滾到了牆角,臉上還殘留著驚愕的神色。

孟明舉起滴血的長刀,說道:“誰還敢上來?”

士兵們全都跪在地上,說道:“聽都統的,我們都聽都統的。”

總旗下分五個小旗,每個小旗十個士兵。

無論是後金還是倭寇,他們竊取了《戚絕書》後,想要返回,隻有一條路可以走,就是先去雁**山,然後從雁**山出發回國。月亮島孤懸大海,離其最近的陸地,隻有雁**山。

整個月亮島,隻有一個碼頭,這個碼頭在月亮島的西麵。隻要占據了這個碼頭,那麽後金人和倭寇都無法返回雁**山。

孟明下令:五個小旗中,四個小旗連夜奔往碼頭,堵截後金人和倭寇。一旦情況緊急,立即燃煙示警。另外一個小旗,跟隨孟明前往蹉跎穀。

孟明想,隻要他們和周濟帶領的那部分人合兵一處,就可以對付後金人和倭寇;即使後金人和倭寇僥幸逃脫,四個小旗的士兵也可以在碼頭阻滯他們,然後燃煙示警,士兵們隨後掩殺,這樣就能夠將他們消滅在月亮島。

然而,事態的發展卻遠超孟明的想象。

周濟一行人在向導的帶領下,向著蹉跎穀行進。

後半夜,月亮從雲層裏露出來,遠處的海麵**漾著粼粼波光,好像萬千麵細碎的鏡片,近處的海浪衝刷著岩石,發出陣陣的轟鳴聲。自從看到陶謙的屍體後,大家都變得寡言少語。

天亮後,這支奇怪的隊伍走進了蹉跎穀。

道路的兩邊都是平緩的山坡。山坡上盛開著五顏六色的花朵,生長著並不高大的樹木。

蹉跎穀走到盡頭,有一座石頭壘砌而成的塔。塔身披著一層墨綠色的苔蘚,石縫間生長著翠綠低矮的灌木。這是一座空心塔,從外麵看是四層,而裏麵卻有五層台階,沿著塔內的石頭台階,可以走到塔頂。

這就是紅樓塔。

周濟和顏升、滕雨、何蓉走進紅樓塔,其他人在外接應。沿著台階走上塔頂,他們看到紅樓塔頂層的石板已經被人打開了,何蓉站在滕雨的肩膀上,探頭進去,看到裏麵空空如也。

在頂層的角落,周濟看到了兩個新鮮的腳印,腳印在牆角的積年塵土上麵格外顯眼。

顏升說:“我們來晚了,《戚絕書》已經被人盜走。”

周濟咬著腮幫子,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們趕快追趕吧。”

顏升搖搖頭說:“我們這裏出了內奸,無論我們跑多快,也跑不過盜取兵書的人,他們始終在我們的前麵。”

周濟問道:“那怎麽辦?”

顏升說:“先鏟除內奸,再全力追趕。”

周濟問道:“誰是內奸?”

顏升說:“我自有辦法,隻要按計而行就可以。”

四個人從塔頂走出來,史敬突然指著塔基說:“這裏有個洞。”

周濟和顏升走過去,看到塔基的下麵有一個黑漆漆的洞口,洞口還散發著新鮮泥土的氣息。顏升讓滕雨鑽進去察看,過了一會兒,滕雨探出頭說:“這裏就是吳王夫差藏寶的地方。”

顏升問道:“裏麵有什麽?”

滕雨說:“已經被搬空了。”

顏升心想:這件事非常蹊蹺,《戚絕書》的秘密藏在一首卦辭中,就算後金人和倭寇破解出了密碼,知道了《戚絕書》的藏身之地,那他們又如何知道這個地方還埋藏著吳國的稀世珍寶?除非有人專門告訴了他們,這個人會是誰呢?

突然,滕雨說:“我在裏麵還找到了一張紙。”

顏升伸手從滕雨手中接過那張紙,上麵寫有一行字,但他看不懂那是什麽意思。顏升把這張紙拿給所有人看,所有人都搖搖頭。

史敬說道:“我曾在一個倭寇身上拿到過這樣的東西。”

左涯說:“這是倭寇的文字,我在迎風寨見到過。”

顏升把這張紙交給周濟,周濟說:“看來,倭寇比我們先到一步,取走了兵書和財寶。”

顏升沒有吭聲。

周濟說:“出發,追趕倭寇。他們帶了財寶,跑不快的。”

一行人按照原路返回。史敬有意識地落在後麵,他湊近顏升說:“大當家的,這裏麵不對。”

顏升問道:“哪裏不對?”

史敬說:“如果是倭寇盜走了兵書和財寶,肯定不會留下證據。而現在留下了一張寫著東瀛字的紙,恰恰說明不是倭寇盜走了。”

顏升點點頭,說:“對,看來是後金人盜走了。但是,這個島上肯定也有倭寇。”

史敬問道:“何以見得?”

顏升說:“在森林中攔截我們的,是後金人;而在大船上做手腳的,是倭寇。他們的目的,都是為了阻攔我們,不讓我們趕上他們。”

史敬問道:“大船上怎麽做手腳?”

顏升說:“沒有載人的大船停在碼頭,倭寇先在大船底部鑿幾個小洞,然後用蠟糊上。等到大船上坐滿了人,吃水深了,這幾個洞就在水下了。大船行走,洞口的蠟受到海水擠壓,就會被衝開,海水就進入了大船,大船就會沉沒。”

史敬拱手說道:“大當家的謀略超群,晚輩遠遠不及。我們一起追上去,從後金人手中奪回兵書。”

盜走兵書和財寶的確實是後金人。

離開衛所後,孟明帶著兩名義軍和一旗士兵沿著山穀行走,他們想盡快和周濟他們匯合。

天亮時分,遠處突然響起了奔騰的馬蹄聲。而且,馬蹄聲越來越近,顯然是朝著他們這個方向奔來了。

片刻後,從前麵一片樹林後閃出了一群騎馬的人,足有二三十個。他們的手中拿著彎刀,彎刀在早晨的陽光下熠熠發光。

那十名士兵相顧駭然,麵如土色。

孟明回頭喊道:“衝上去,擋住這群後金人。”

兩名義軍高聲回應:“諾。”

孟明舉著長刀迎了上去,兩名義軍跟在後麵,而那十名士兵嚇得呆立在原地。

前麵確實是後金人,是甲喇帶領的後金黑鷹騎士,他們剛剛取得了兵書和財寶。看到前麵有人攔路,就停了下來。

孟明回頭看到那十名士兵沒有跟上來,就大聲吆喝道:“山穀狹窄,隻能容一人一騎通過,狹路相逢勇者勝。”

那十名士兵已經被嚇破了膽,他們手中的刀槍都丟在了地上。士兵的首領小旗對孟明喊道:“我家裏還有八十歲的老母,您饒了我吧。”

孟明大聲嗬斥道:“滾!”

小旗和另外的九個人趕緊抱頭鼠竄。

孟明又向前走了幾丈,看到兩名義軍緊緊跟在身後,說道:“今日這情勢,肯定活不了,兩位兄弟跟隨我多年,先逃命去吧。”

兩名義軍說:“主帥尚且不怕死,我們還怕什麽!”

孟明仰天大笑,說道:“好,是老子的兵。我們三個人一起衝上去,死也死在一起,黃泉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兩名義軍說:“主帥去哪裏,我們就跟到哪裏。”

孟明說:“好,老子死前也要拉幾個墊背的。”

孟明帶著兩名義軍迎了上去,黑鷹騎士中突然有人高喊:“孟明兄,別來無恙?”

孟明定睛一看,對麵的黑鷹騎士都騎在馬上,穿著鎧甲,他不知道是誰在說話。也看不清對方的臉。他停住了腳步。

一個人從後麵走上來,走到距離孟明七八丈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他說道:“孟明兄真乃貴人多忘事,曾記破廟之約否?”

孟明直直地站著,握緊手中的長刀,他不明白,後金人中,怎麽會有人認識自己。

對麵那個人摘掉頭盔,孟明看到他的頭發都已經花白了。這個人說:“我乃孫子勝也。”

孟明突然想起了,這個人就是當年住在破廟裏刻苦攻讀四書五經,幻想有朝一日光宗耀祖的那個窮酸書生。可是,他想不明白,那個一臉愁容的窮酸書生,怎麽會和後金黑鷹騎士在一起。

孟明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孫子勝揚揚得意地說:“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我大後金戰無不勝,必將取得天下,識時務者為俊傑,我自然跟隨後金。”

孟明說:“原來你投敵了,你愧對祖先。”

孫子勝繼續在馬上搖頭晃腦道:“我大後金日後必將南下,**平江南,我自然會去祭拜祖先,我為後金效力,祖先會以我為榮。”

孟明怒斥道:“呸!賣主求榮,背信棄義,你必將世世代代遭人唾罵。”

孫子勝說:“孟明兄此言差矣,天下者,非朱氏一家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唯有德有能者居之。我大後金有德有能,**平天下,統禦萬民,有何不可?”

孟明說:“你身為漢人,卻給番幫賣命,你談何德行?”

孫子勝說:“孟明兄抵禦倭寇,屢建功勳,我大後金早就耳聞,若孟明兄能夠投奔我大後金,保你榮華富貴。”

孟明說:“我生是漢家人,死是漢家鬼,我是個粗人,但絕對做不出出賣袓宗的事情。”

孫子勝說:“孟明兄,今日情勢,兄弟為你著想,我等二三十騎,你等僅有三人,為兄還是退避為上。”

孟明說:“少廢話,想廝殺的,盡管放馬過來。”

孫子勝又道:“我念當年破廟結拜之情,才苦苦相勸為兄。為兄一心阻攔我等前去,難道就不念當年兄弟之情乎?”

孟明說:“我阻攔的不是什麽兄弟,是我大明的敵人。”

突然,一隻鷹隼從空中落下,落在了甲喇的手臂上,甲喇從鷹隼的腿上取出情報,然後對著身後的黑鷹騎士喊道“另一路人馬已到碼頭,衝過去。”

黑鷹騎士揮動彎刀,叫喊著,向著孟明他們衝來。孟明高喊:“兩翼夾擊。”

孟明跑上了左麵的山坡,兩名義軍跑上了右麵的山坡。他們的中間是一條窄窄的羊腸小道。

一名黑鷹騎士騎著馬怪叫著衝過來,他衝到孟明麵前時,突然身體斜伸而出,揮舞著彎刀砍向孟明。孟明的長刀揮過去,這名黑鷹騎士拿著彎刀的手臂就掉在了地上。

孟明和兩名義軍站在高處,他們居高臨下,手持長刀,騎著馬拿著彎刀的黑鷹騎士無法占到上風。

甲喇喊:“上山俯擊。”

黑鷹騎士分成了兩隊,他們沿著山坡跑到了高處,然後俯衝下來,揮舞著彎刀,兩名義軍很快就被砍倒在地。

一匹馬以雷霆萬鈞之勢,從山上衝向孟明,孟明飛快地閃在一邊,馬上的彎刀砍空了。然而後麵的一匹馬卻接踵而來,孟明躲無可躲,隻好趴在地上,馬的後蹄踩在他的腿上,劇烈的疼痛襲來,他想站卻站不起來。

孟明想:今天要死了,死就死了,幹掉了一個,夠本!

突然,黑鷹騎士的後麵傳來了一片驚慌的叫喊聲,一群人赤腳長發,形同野人,他們拿著吹筒,對準黑鷹騎士,吹筒裏飛出蘸有劇毒的竹針,那些竹針不是紮在黑鷹騎士穿著單褲的腿上,就是紮在**的馬屁股上。挨了針的馬馱著黑鷹騎士向前奔跑了幾丈,就一頭栽倒,馬上的黑鷹騎士摔在了地上,後麵跟隨而來的“野人”就把刀捅進了黑鷹騎士的胸膛。

甲喇看到情勢突變,就喊道:“撤了吧,去碼頭會合。”

剩下的黑鷹騎士不再戀戰,他們向著山穀出口奔馳而去,得得的馬蹄聲漸漸遠去,山穀中隻留下一股輕塵,嫋嫋上升,直至在山穀上空飄散。

那群“野人”隻看了倒在地上的孟明一眼,就去追黑鷹騎士了。

甲喇盜取了《戚絕書》和吳國的財寶後,為了擺脫追擊,他們沒有順著嗟跎穀的原路返回,而是兵分兩路,兜著圈子,向著碼頭集結。

甲喇這一路遇到了孟明的攔截和那群“野人”的追擊,那群“野人”就是金植勳帶領的朝鮮人。而另一路卻順風順水,提前到達了碼頭,包密立就在這路裏。

孫子勝在勸降孟明的時候,包密立的那一路已經趕到了碼頭。孟明安排的那四個小旗的四十名士兵,形同虛設,他們看到後金騎兵遠遠來了,就四散逃命去了,連燃煙示警都忘記了。

孟明坐起身來,他的大腿被馬踩了一蹄子,所幸沒有傷到骨頭,但血流不止。

孟明從口袋裏掏出火石火鐮,從地上抓了一把幹枯的荒草,點燃了,然後把燒焦後的灰燼撒在大腿的傷口上,流血慢慢止住了。

那兩名義軍的屍體滾落在山穀裏,孟明拄著長刀,慢慢走到他們的身邊,然後用長刀挖了一個土坑,把他們埋了進去。

做完這一切,孟明已累得氣喘籲籲,他想知道:周濟他們現在在哪裏?

周濟他們此時也遇到了麻煩。

周濟帶著人群追趕到穀口的時候,被人攔住了去路。

攔住去路的是丐幫的人,他們人數眾多,而且占據了有利地形。他們站在兩麵的山峰上,山峰上堆積著累累的巨石。

丐幫幫主趙冠雄站在穀口一塊巨大的石頭上,身邊分列著幾十名丐幫成員,個個拿著大刀長矛。周濟和顏升都沒有想到,丐幫居然有這麽多人來到了月亮島。

趙冠雄指著他們喊道:“你們這幾個人,就甭追了,追也是白追,把你們的命搭上,也追不上的。”

顏升對周濟說:“這些人都是丐幫的,背後的主子是倭寇,說話的這個人是丐幫幫主。”

周濟上前幾步,喊道:“讓倭寇出來和我說話。”

趙冠雄揚揚得意地說:“你居然想和東瀛武士說話!東瀛武士去追兵書了,我們留在這裏擋住你們,識相的,就乖乖投降,免得爺爺們動手。”

周濟喊道:“你們現在歸順,既往不咎。如果執迷不悟,繼續助紂為虐,格殺勿論。”

丐幫一齊爆發出放肆的大笑。趙冠雄旁邊站立的一個人看到了左涯,他喊道:“左護法,你過來吧,大家都不會為難你,別跟著他們瞎攪和了。”

左涯聽到對麵阻攔的是丐幫的人,就對顏升說:“讓我過去勸降,這些人隻是一時被豬油蒙了心,跟著趙冠雄瞎跑,我隻要捉住趙冠雄,保證他們都跟著我過來。”

顏升搖搖頭說:“太危險。”

左涯仰著頭說:“我自小在丐幫長大,根基遠非趙冠雄能比,隻要我過去了,丐幫的人肯定都會跟著我過來。商幫主一死,丐幫裏資格最老的,就是我了。他們不跟我走,還能跟誰走?”

周濟聽到他們的談話,就退回來說:“如果能夠這樣,再好不過,但是你一個人有點危險,應該多帶幾個人去。”

史敬上前說:“左護法深入險地,我願和他一起去。”

周濟說“好。左護法神勇,史高買機智,你們二人如果能夠勸降丐幫,則為首功一件。”

左涯和史敬向著丐幫走去,連手中的竹槍也沒有帶。山風吹過來,吹得他們的長衫飄飄冉冉,他們義無反顧地走著,沒有回頭。

顏升看左涯和史敬離幵後,悄悄對周濟說“左涯一向驕傲自大,一意孤行,我估計此行不會成功。”

周濟道:“那我喊回他們。”

顏升說:“不,他們吸引丐幫的目光,我們在這裏做好準備。丐幫占據有利地形,隻能智取。”

周濟問道:“恩公打算如何智取?”

顏升說:“身邊有內奸,除過義軍,所有人都不能離幵。我們慢慢退到後麵的樹林裏,派出二十名義軍,分成兩組,每組十人,多帶竹槍,悄悄爬上兩邊的山峰,潛伏不動。等到我這邊發出信號,信號以呼哨聲為準,兩邊義軍立

即投擲竹槍,幹掉山峰上的丐幫。然後,我們一起衝出穀口。”

周濟說:“好。”

左涯和史敬走向丐幫,史敬悄聲告訴左涯:“你去和趙冠雄交談,我出其不意接近趙冠雄,控製了趙冠雄,我們就沒有危機了。”

左涯說:“趙冠雄算個什麽?一個投機鑽營的小醜而已,文不能提筆,武不能服眾,我從來就沒有把他放在眼中,隻要我回到丐幫,幫中成員自然望風而降。”

史敬說:“丐幫已經聽命於倭寇,左護法還是小心為妙。”

左涯說:“隻要丐幫跟著我們,我們就會平添一支生力軍。”

兩人來到丐幫麵前,趙冠雄站在大石頭上,望著左涯說:“左護法果然膽識過人。”

左涯說:“丐幫是我和商幫主一手壯大的,我回到丐幫,就是回到自己家中,有何不敢!龍潭虎穴,我左護法也敢闖一闖。”

趙冠雄輕佻地拍著巴掌說:“佩服,佩服。”

左涯繼續昂首前行,丐幫主動讓開一條路,丐幫弟子懾於左涯的氣勢,有的低下頭,麵有慚色;有的手掌放在胸前,行禮問好。左涯後麵跟著史敬。

趙冠雄跳下大石頭,走到了左涯麵前。

左涯朗聲說道:“我丐幫自商幫主就任幫主以來,幫中人數眾多,大夥逍遙自在,我們不與官府來往,官府也不為難我們。但是,商幫主不在以後,大夥過的是什麽生活?”

乞丐們一言不發,這些日子確實遠不如從前,受倭寇驅使,遭倭寇打罵,被人追殺,有的乞丐逃離,有的乞丐慘死,死後連屍首都找不到。想到這裏,很多乞丐羞愧交加。

趙冠雄看到這種情形,趕緊說:“苦盡甘來,成功都要曆經波折,大家千萬別聽信左涯胡說八道,我們很快就要成功了,大家千萬不要前功盡棄。”

史敬趁趙冠雄說話,悄悄走近了他一步。

左涯說:“我們大明有數百萬軍隊,有數萬萬人眾,東瀛是彈丸小國,想要占領大明,無異於癡人說夢。迷途知返,浪子回頭,為時不晚。如果大夥一意孤行,隻會死無葬身之地。現在山穀裏就有當今帝王師、天下總捕頭周濟,我答應大夥,隻要大夥跟我走,保證不會追究此前的罪行。”

趙冠雄說:“我們不給朱家賣命。誰給我們榮華富貴,我們就跟誰走。憑什麽朱家當皇帝,讓我們乞丐?朱家那個和尚都能當皇帝,我們乞丐為什麽就不能當皇帝?”

史敬又悄悄向趙冠雄走近了一步。

左涯說道:“位卑未敢忘憂國,這個國家不是朱家的國家,而是我們所有人的國家,漁夫有份,農夫有份,我們丐幫也有份,但就是倭寇沒有份,可是,你們憑什麽要把我們的國家賣給倭寇?”

趙冠雄瞠目結舌,無言以對。

突然,從乞丐群裏走出了一個人,說道:“東瀛人當然有份,東瀛人文治武功,冠絕天下,全天下都將是東瀛人的。”

史敬扭頭一看,說話的是那次在迎風寨中見過的東瀛武士首領山田。

左涯突然看到山田,吃了一驚,此前趙冠雄說這裏隻有丐幫,沒有倭寇,怎麽山田會在這裏。

山田微笑著走近左涯,他看著左涯的眼睛,輕聲細語地說:“左護法,你這些天去了哪裏?兄弟想你想得好苦啊。”

左涯知道山田善用攝魂術,他告訴自己,不要看山田的眼睛,可是山田笑眯眯的眼睛像磁鐵一樣,吸引著他不得不看。山田的突然出現,讓左涯心神大亂。

山田繼續微笑著看著左涯,輕輕地說:“左護法,你累了,你看你的眼睛裏滿是血絲,好好睡一覺吧,睡一覺吧。”

左涯無法抗拒山田的攝魂術,他的眼皮開始打架,渾身酸軟,他倚在石頭上,像被抽掉了脊梁骨一樣,無法站立,渾身沒有絲毫力氣。

史敬看到左涯變成了這樣,他突然跳起來,三步兩步就奔到了趙冠雄的身邊,一把卡住了趙冠雄的脖子,喊道:“左護法,快醒醒。”

左涯一個激靈,醒了過來,可是,他剛站起身,一張漁網從天而降,兜住了他。他倒在地上,拚命地撕扯著漁網,可怎麽也扯不開。

史敬捏著趙冠雄的脖子,趙冠雄麵若雞冠,史敬大聲喊道:“放了左護法,不然,我就掐斷這個人的脖子。”

山田又用微笑的眼神看著史敬,史敬不敢與他目光對接,趕緊低下頭去。

身後一個丐幫的人揮起大刀,刀背砍在史敬的腿上,史敬倒了下去。

周濟等待著左涯的消息,幻想著左涯會帶著丐幫投誠。盡管他遵照顏升的吩咐派出了二十名義軍,義軍在樹林的掩護下,悄悄登上了兩邊的山峰,埋伏在丐幫的背後,但是,他仍然抱著一線希望,期待著左涯會成功,因為左涯是丐幫的第二號人物,因為左涯的資格更老,因為對麵隻有丐幫。

周濟終於等來了左涯,卻見左涯被五花大綁在了對麵的大石頭上。被五花大綁的,除了左涯,還有史敬。繩頭牽在兩名東瀛武士的手中,東瀛武士站在二人身後。

趙冠雄站在左涯的旁邊,趾高氣揚地喊道:“對麵的你們看過來,這是誰?”

周濟看到左涯和史敬衣衫襤褸,顯然遭受了毒打。他義憤填膺,雙眼血紅,低聲吼道:“準備出擊,搶回左涯和史敬。”

顏升趕緊攔住了,他說:“丐幫故意激怒我們,讓我們過去。如果我們過去,剛好中了他們的計。兩邊的山峰上摞滿了石頭,恐怕我們還沒有衝到跟前,就會被滾落下來的石頭砸死。”

周濟呼呼喘著粗氣,問道:“那怎麽辦?”

顏升還沒有回答,對麵的趙冠雄又喊道:“如果你們歸順我們丐幫,就饒過這兩個人,如果你們不答應,就先砍了這兩個人。”

左涯聲嘶力竭地喊道:“總捕頭,別管我們,你們快走。”

一名東瀛武士用刀背砍在左涯的後背,左涯的聲音戛然而止。

山田從趙冠雄身後走出來,他喊道:“我們東瀛的艦船快要到了,到時候東南沿海,甚至整個中原,都是我們東瀛的。你們早早歸順,少不了高官厚祿,封妻蔭子。如果敢和東瀛作對,隻有死路一條。”

史敬喊道:“弟兄們,我們先走一步了。”

又有一名東瀛武士抄起長槍,用槍杆抽打得史敬頭上鮮血直流,他硬挺著,絕不求饒。

顏升對周濟說:“這裏距離左涯和史敬有多遠?”

周濟看了看說“應該在一百步上下。”

顏升又問周濟“你一箭能否射中對麵的目標?”

周濟滿懷信心地說:“能。”

顏升說:“這就好。”

周濟說:“可是,我們沒有弓箭,大船沉沒時,所有兵器都落入了水中。”顏升回頭對滕雨說:“把弓箭拿來。”

滕雨拿出了兩張弓和一壺箭。周濟大為驚異,問道:“哪裏來的?”

滕雨回答說:“左護法去往丐幫勸降的時候,師父就派我抄到丐幫的後路拿了弓箭。

顏升對周濟說:“我朝著對麵喊話,我話一說完,你就對著左涯身後的倭寇射箭。”

周濟還沒有答應,一旁的年季說:“也給我一張弓,我保證一箭射穿對麵的人。”

顏升點點頭,年季拿過了一張弓一支箭。

周濟和年季藏身在石頭後,箭在弦上,引而不發。

顏升對周濟說:“你射左涯後麵的那個倭寇。”又對年季說:“你射史敬後麵的那個倭寇。”

周濟和年季都點點頭。

顏升站在石頭上,向對麵突然大聲喊道:“丟擺子。”(丟擺子:江湖黑話一一臥倒)

聽懂了江湖黑話的左涯和史敬一齊趴在了地上,聽不懂江湖黑話的兩名東瀛武士還傻呆呆地站著,手中牽著繩頭。突然,兩支利箭呼嘯而來,兩名東瀛武士還沒有明白怎麽回事,箭鏃就插入了他們的胸膛。

顏升將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放在口中,一聲極為尖利的呼哨聲突然響起,像一柄利劍一樣直插雲端,驚起了樹林中的鳥雀。在兩邊山峰中埋伏已久的義軍聽到事先約定的呼哨聲,從樹林中一躍而起,將手中的竹槍紛紛投出,還沒有來得及把石頭推下山坡的丐幫紛紛倒下。

呼哨聲響過後,周濟抄起兩把竹槍,一馬當先衝向丐幫。他的身體像螳螂一樣在石頭上蹦跳著。山穀中的所有人都跟在周濟後麵,衝向丐幫。

左涯和史敬看到身後的倭寇被射死,他們在地上翻滾著,滾入了草叢中。一名東瀛武士高舉著唐刀砍向左涯,被左涯用剪刀腿絆倒在地。另一名東瀛武士揮刀砍向史敬,被周濟手中的竹槍穿透了胸膛。

丐幫大為驚慌,掉頭逃竄。周濟看到趙冠雄也想轉身逃走,將手中的另一杆竹槍投出,趙冠雄慌忙躲閃,竹槍撕裂了他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