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追魂門的門主竟是個女人,難怪,難怪…”包釋剛要繼續往下說,隻覺眼前一黑,墨染霜不知何時站在自己身前,替自己擋住追魂門門主突如其來的一掌.
“嘭”的一聲巨響,墨染霜退出五步,而對麵隻是晃了兩晃,亭兒等人心頭大駭,想不到追魂門門主竟有如此能耐。
“昆侖訣?天門一派?”林善淵感到不可思議,情不自禁的喊了一句。
“老匹夫倒是有些眼力!不過今日是你等自找,這秦嶺之地,自是我說了算,不請自來者,都!”身形瞬間暴漲數倍,轉眼狂風不止,功夫淺的被吹得東倒西歪。
“昆侖一怒,眾皆黃土!”門主升至半空,喝出一句,盡全力拍下一掌,真氣果如昆侖壓頂,直壓的眾人滿臉通紅,合力相拚。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傳來一聲輕歎,“阿彌陀佛,華施主,該放下了…”接著走出一個老和尚,白眉似鐮、青須斜斜,慈眉善目、雙耳垂肩,一身紫金袈裟,一根達摩禪杖,最惹眼的,卻是頭頂上如核桃般大小的三個香疤,不用說,這便是當今少林方丈,人稱“三點老僧”的寂了大師。
大師見門主無收手之意,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道一聲“破!”,少林絕技“般若禪掌”之“千手如來”應聲而出,又是一聲巨響,俄而塵埃落定。
“老和尚,你來做甚!”聽門主的聲音有些激動。
“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唉…多年未見,驚鴻,你還好嗎?”寂了大師一張嘴,眾人聽得雲裏霧裏。
“哼哼,好與不好,與你何幹!”
“若老衲早知當年一錯,造就了一個江湖生恐、談之色變的追魂門,或許便不會不辭而別了…”
“青冥長天、綠水波瀾,濃煙暗雨、水天一色。前半生你是鮮衣怒馬、極盡絢爛的花遊龍,後半生變成皈依佛門、清靜修為的寂了大師。此等清靜恬然,讓人好生羨慕啊!”門主說著,嘴角似是有些抽搐。
“我自知對你不起,這許多年來一直無顏見你,卻不想如今你是這般,阿彌陀佛…老衲願卸下這一身累贅,隻求換你回心轉意,至於倒在你手中的那些冤魂,老衲亦會日日超度,以求佛祖鴻福,早日轉世,可否?”
兩人對話很快,邊上的眾人聽了半晌才有些眉目,又驚又歎,不敢出聲。
門主頷首停了一會,“敢問大師,什麽是愛?”
“愛乃慈悲。”
“慈悲對世人,何以獨傷我?”步步緊逼。
寂了大師無言以對,沉默不語。
“現如今你又回來裝那好人,妄想!今日便把新仇舊怨一並算了吧!”門主越說越激動,出手便是殺招,寂了大師見狀雙目緊閉,似要坦然接受。
等了半晌卻沒有動靜,睜眼一看,門主身體搖搖欲墜,麵前的白紗也是沾滿了血跡,終於支撐不住,倒在了九尾狐的懷裏,寂了大師快步上前,就要伸手去扶。
“站住!”門主仍是厲聲說道。
“驚鴻…你這又是怎麽了?”都說老僧無淚,此時卻也婆娑不止。
“門主這些年來念你情深,不能自已、夜不能寐,前些年還可在夜間習武解憂,邊舞邊罵,以至林中鳥獸皆走,這才有了鶯不啼一說。這兩年近乎癡狂,為了自己不再有想你之機,竟想到服食各種毒藥,運功逼毒,通過肉身的疼痛來緩解相思之痛,我等苦勸不住。”九尾狐說著已是泣不成聲。
緩了一緩,“門主武功雖高,毒物大部可排出體外,奈何日積月累,對身體的損害亦是無可挽回,眼下已是殘燭燈枯。我等累受門主大恩,不想其如此香消玉殞,這才想到請藥仙前來一診,看能否尋得一線生機,唉…”九尾狐搖搖頭,失落至極。
“家師現下如何?”念秋關切的問道。
“無妨,藥仙隻是我等請來,未有加害之意,門主亦待為上賓,姑娘放心。”聽九尾狐如此一說,念秋倒覺得這追魂門也不全是大奸大惡之徒。
“驚鴻…你何故如此啊…當年我不辭而別,隻因你習武成魔,為了練成十重昆侖訣,竟失手殺死了我們的孩子!我一氣之下,剃度出家,卻難入佛門,六根不淨,不敢自尊,時不時還會想起昔日之事,隻是…隻是未敢直麵而已。”大師後悔不已。
女人終究心軟,何況還是麵對自己最愛的男人,華驚鴻腹中又傳來一陣劇痛,咳嗽了兩下,語氣明顯溫柔了許多,“罷了,這樣挺好,你我兩不相欠,能見到你最後一麵,也知足了…”眼神忽然清澈起來,不似方才那般黯淡無光。
寂了大師自知這是回光返照,忍不住伸手輕撫了一下戀人的臉頰,華驚鴻竟然笑了,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時代,與自己心愛之人朝夕相處,雙宿雙飛。
彼時“天門雙絕”的威名譽滿中原,端的是郎才女貌、神仙不換,天門一派在司南慕的帶領下同樣如日中天,這一晃已是四十年之前的事了。
可惜好景不長,司南慕暴斃而亡,花遊龍接替掌門之位,因生性隨意、無意逐鹿江湖,致使天門一派急轉直下。
華驚鴻看在眼裏,焦急萬分,欲通過自己之力協助夫君,這才勤奮習武,加之天賦異稟,進步神速,可是就在突破十重昆侖訣之時,將自己在一邊貪玩的幼子不慎震下懸崖,以至花遊龍遠走少林,自己也無心再撐,天門一派於是土崩瓦解,不久消失於江湖,引來一聲嗟歎。
往事曆曆在目,華驚鴻眼神漸漸迷離,猛然間又清醒過來,“我死之後,希望你們不要為難這些門人,放他們一條生路吧,驚鴻在此謝過!”
追魂門門徒泣不成聲,頓了一頓,又費力的扭頭望向寂了大師,當真是難掩甜蜜,“龍哥,其實…咳咳…我們的孩子還活著…我是多麽希望…希望我們一家三口…一家三口此時能團聚啊…”
寂了大師聞言一驚,“驚鴻,你說什麽!”華驚鴻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點了點頭,含笑而逝。
寂了大師凝視許久,腮邊已幹,終於長歎一口氣,“阿彌陀佛,佛祖,弟子今日方才大徹大悟。三千繁華,彈指刹那,百年過後,不過一捧黃沙。當真應了那句:自恐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怕別傾城,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驚鴻,若有來世,你我比翼,再無少林。阿彌陀佛,老衲告辭!”說完不再猶豫,輕身離去。
亭兒內心波瀾不已,此等愛情當真世所罕見。
一個和尚,一個魔頭,若無緣,三千大千世界,百萬菩提眾生,為何與我笑顏獨展,惟獨與汝相見?若有緣,待到燈花百結之後,三尺之雪,一夜白發,至此無語,卻隻有灰燼,沒有複燃,想罷微微搖頭。
其餘眾人也沉浸其中,一時無法自拔,念秋更是梨花帶雨,伏在林善淵的肩膀抽搐不已。靜虛道長亦忘了自己的肩傷,有感而發,“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寂了大師通通嚐了一遍,個中滋味,貧道怕是想都不敢想嘍!”於是重禮厚葬華驚鴻,在石碑後麵加上“花夫人驚鴻之墓”,三拜而去。
待到眾人散了,離墓碑不遠的青石後麵,竟慢慢顯出一張女人的人臉來,嘴臉邪魅一笑,又隱了回去。
追魂門經此一役,自是土崩瓦解,江湖中人人拍手稱快,武當、華山的威名自是更勝往日,兩派雖折了不少才俊,喜的是九尾狐、火光獸浪子回頭,引餘下的眾人分別加入兩派,兩人更是改名安歌、安河,日後血戰沙場、青史留名,當然這是後話。
寂了大師與追魂門門主的凡塵姻緣也引得一陣議論,更有人作詞歎曰:
涼露伴霜弄,殘月悲驚鴻。隱幽漫漫四十載,隻為花下影。
一朝郎回頭,妾從夢中醒。仿回花好月圓夜,依君笑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