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納多、莫侖護送著一依,並南歸等人與亭兒匯合,這才發現了不遠處背對著的影兒,身後分左右立著兩男兩女。

男的著藏青色緊身衣,背後交叉著長刀短劍,軟底無聲靴被綁得結結實實,女的則是深紅色,身材嬌小,腰間卻鼓鼓囊囊,雙手不知鑲了什麽,似爪似鉤,長約三寸,有些滑稽,四人俱被黑巾遮麵,隻露著兩個眼窩,一看便知不是中原人打扮。

“東瀛人!”還是包釋見多識廣,“怎的會出現在這少林寺?”

“包施主所言極是,貧僧年少之時遊曆江浙,正趕上戚將軍率眾抗倭,曾見識過東瀛武士的打扮,跟他們確實很像,也領教過他們的本事,有幾分過人之處,我這左手的疤痕便是那時留下的!”寂遊大師說著,轉身吩咐十八羅漢小心戒備,自己則是雙手握緊了禪杖,隨時迎敵。

亭兒直直的盯著影兒的倩影,心裏卻又是另一番遐想,“影兒呐,你究竟是什麽人?怎麽跟東瀛還有摻和?今日之禍難道又是你的主使?”想到以前的種種,亭兒雖麵上搖頭,心裏已是確定了九分。

那邊的影兒自然不敢直視亭兒火辣又幽怨的眼神,幹脆背身不動,停了好大一會兒,緩緩抬了抬手,嘴角抽搐著對四人下令道,“他不能死!”

聞言,四人踱步上前,亭兒歎一口氣,有些落寞的指著雙飛、一依對包釋說道,“煩請包舵主照顧好她們,另請寂遊大師並各位高僧嚴把寺門,謹防歹人趁亂而入!”

接著朝南歸一笑,“小龜哥哥,咱們兄弟可有日子沒切磋功夫了,不如今日僅此機會拿他們試試?”雖說是玩笑話,卻是讓南歸感到心頭一暖,“噌”的一聲脆響,青鳳劍在手。

亭兒不敢大意,於是取了玄虹,道一聲,“好男不跟女鬥,我去會會那兩個大個子!”不等南歸反應,便挺身迎了上去。

南歸一句“小心”還未出口,隻聽耳邊風聲呼嘯而至,忙凝神避過,身後的鬆樹轉眼被釘的密密麻麻,兩個女子一招得勢,分左右急攻,南歸終於看清了女子手上的兵器,竟是綁在前臂上的一雙鳳尾龍頭鉤,揚起的道袍觸之即破,當真鋒利無比。

南歸以攻對攻,“淩風傲決”已非昨日可比,可惜對麵兩個女子功夫卻不在南歸之下,此時聯起手來配合的又是天衣無縫,竟將南歸逼的連連後退。

寂遊大師一急,大喝一聲一杖將兩人隔開,與南歸並肩戰在一起。

亭兒這邊倒是沒那般凶險,既得了命令,兩個漢子自然不能狠下死手,隻想借機把亭兒拿了。雖是如此,兩人一上一下進退有度,亭兒小心應付著,一時也勝他不下。

但見兩人的長刀三尺有餘,薄如蟬翼又堅硬無比,幾次與玄虹相碰卻能全身而退,讓亭兒驚訝不已,不由得暗暗稱歎。

約莫鬥了半盞茶的功夫,兩邊仍是勝負不分,亭兒恐夜長夢多,不再猶豫,抖手換了招式,以攻代守,揮劍連刺,劍鋒直逼離自己近的漢子胸前,可那漢子竟然紋絲不動。

劍鋒抵在胸口僵住,再也無法前進半毫,更令亭兒吃驚的是,那漢子順勢一把把玄虹抓在了手裏。亭兒大駭,心卻未慌,暗地裏念起“凝心訣”,摸出一錠銀子朝漢子的麵門打去。

沒想到亭兒還有奇招,那漢子本想著卸了亭兒的兵器,借著右手握了劍刃,左手就要去奪,冷不丁被這銀子拍中了腦門,往後撤了兩步,右手一鬆,玄虹複被亭兒拿了回去。

另一邊的漢子見狀口中念念有詞,待亭兒看時竟在大夥眼前憑空消失,亭兒一劍揮過空無一物,正疑惑間,突感腳下異動,忙提氣輕身,極速後撤,方才站著的位置早冒出一把長刀,迎著亭兒緊追不舍。身後掠陣的包釋等人無不稱奇,原來這東瀛人竟還有這遁地的本事。

局中的亭兒自然也明白了過來,轉而俯衝直下,一式“龍嘯九天”劃地而來,攪起一陣沙石,接著傳出刀劍相擊之聲,等到雙方站定,那漢子覆麵的黑巾已不知去向,露出滿臉刀疤,有些猙獰,一依嚇得忙背過身去。

亭兒也沒怎麽占到便宜,右手袖口被劃了一道,隨風扯出兩道絲線。

再看南歸那邊,與寂遊大師一道亦是苦戰不下,對方的兩個女子身法鬼魅,飄忽不定,時不時還要打出一些千奇百怪的暗器,搞得南歸兩人進退維穀、疲於招架,雖不至落敗,卻也無計可施。

亭兒掂量一下,若不是與自己交手的兩個漢子手下留情,恐怕自己此時已不能站在這裏,看一眼影兒,仍背身立在樹下,趁兩人不備,運起“踏雲飛”,疾步而去,鬼使神差的把劍搭在影兒的鵝頸之上,喝一聲“住手!”

這突如其來的轉折有些措手不及,兩女忙抽身撤陣,與先前的兩個漢子並肩而立,左右麵麵相覷。

南歸、寂遊大師也退了兩步,額頭上已滲出層層汗珠,秋風一過頓感清涼。

若在平日裏,這麽遠的距離,以影兒的身手當今世上恐是少有人能近其身的,隻是方才自己一時失神才著了道,此刻微歎一口氣,心裏的石頭似終於落地,側過臉來,眼睛卻盯著遠處,呢喃道,“你會殺了我嗎?”

被這朝思暮想的側顏撥弄的心砰砰直跳,亭兒執劍的右手竟有些哆嗦,隻是外人不易察覺罷了,定了一定,中氣不足的回道,“我與影兒…你無冤無仇,為何要殺你?”

影兒眼睛裏閃過一絲笑意,轉眼盯著亭兒問道,“那為何要將劍架在我的脖子?”

“這…”亭兒一時語塞,忙躲過影兒的眸子,仿佛在影兒麵前,自己總像個傻子一樣,被牽的團團轉,猛然瞥見不遠處的南歸等人,右手的劍終於沒有放下。

“隻是想你今日不要再步步相逼。我…我不管你的身份,也無意探究你屢次施計致亂的目的,眼下少林寂慧大師重傷急需救治,門前亦躺著這些好漢,你…你收手吧!”

“我是東瀛人,真實名喚豐臣小影!”影兒突然間冒出一句。

雖然心裏已有了準備,可是真的從影兒口中說出,亭兒還是有些承受不住,隻下意識的低喊一句“為什麽!”

許是感到自己有些失態,接著正色道,“原來如此,在下已有言在先,今日隻想化了這場幹戈,至於別的,日後…日後再議,影兒…姑娘意下如何?”說著右手違心的暗暗加力。

“少主人!”滿臉刀疤的漢子擔心的喊了一句,欲提刀上前,被影兒抬手喝住。

“也罷!”影兒終於恢複了冷麵寒霜,“事已至此,地龍、無覺、集智、多麵,我們走!”話音剛落,亭兒迅速的收劍入鞘,生怕晚了一分半毫,此舉倒叫幾個東瀛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影兒卻是心頭一熱,“你不怕我反悔?”

“我信你不會!”亭兒斬釘截鐵。

“好!”說完頭也不回的飄然而去,四人緊隨其後。

亭兒望著背影,趁人不備悄悄拭幹手心,懸著的心終於落地。

這邊影兒身後的地龍疑惑道,“少主人,你身為風影,怎會輕易地被那個愣頭小子製住?”影兒在前麵笑而不語。

一側的集智低聲細語,“哼哼…隻是這般回去,如何向關白大人交代?牧馬莊、四海幫,還有這少林寺,皆是敗了,而且依我看,還都跟那混小子有關!少主人,你可不能因小失大,忘了關白大人送你入中原的本意呐…”明顯話裏有話。

接著說道,“那小子與地龍、無覺都能戰了這許久而不落敗,本事也是不低,假以時日,定是我東瀛征服中原武林的大患,不能不除!”影兒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幽怨參半,立在原地。

“他有這個實力?方才若不是我倆手下留情,早已將他拿下!”地龍有些不服。

“未必,我觀他也未出全力,若是一對一,你絕不是對手!”集智有些不屑。

“你!”地龍還要反駁,被影兒喝止。

“好了!西征大業在即,眼下已誤了父親大人的許多大事,我自會請罪。如今最要緊的是細細謀劃明年華山論劍一事,欲要征服中原的臣民,必先剃了這筋骨,這筋骨就是武林,沒了筋骨,他們就是一攤腐肉,可容我們任意擺布!”影兒想到亭兒,心裏五味雜陳,不知真到了那一日會是怎樣。

“是!”四人肅然稽首。正是:

道是心頭暗喜。粉臉霞生一縷。

募地又相逢,劍下隻言片語。

風起,風起,何時再入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