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自從沈惟敬出使平壤,亭兒與雪兒便自告奮勇前往建州衛女真部,請努爾哈赤馳援遼東。

提到努爾哈赤,亭兒心頭無限感慨,這可是未來大明朝的勁敵,可以說大明之亡多半是被此人所致,那李闖王的農民軍隻是撿了便宜罷了。如今卻要向他求救,心中自然五味雜陳,無論如何,先解了當下之困為要。

此時的努爾哈赤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以十三甲胄起兵的窮小子了,自從被明朝封為“龍虎將軍”,軍勢日盛,接連征服建州女真大大小小十餘個部落,收攏部眾數萬,更有費英東、何和禮、扈爾漢、額亦都、安費揚古“五大臣”相助,欲要一統女真各部。

明朝見狀,怕其坐大成為心腹之患,暗中掣肘,資助海西女真等各部聯合抵抗,以求兩虎相爭,加之早些年明朝殺了努爾哈赤的祖父、父親,兩者有著不共戴天之仇,努爾哈赤一直隱忍不發。故表麵上與明朝是主仆,實則相互提防、暗潮湧動。

兆佳城,建州衛境內唯一沒有被努爾哈赤征服的城池,經過數日的攻打已是危如累卵,城主寧古帶領千餘軍民誓死抵抗,終於到了強弩之末。

“咳咳…”年過六旬的寧古渾身泥濘、疲憊不堪,肩上的刀傷深可見骨、潰爛化膿,此時靠在城牆,費力的卸下皮甲,看著身後與自己一樣早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將士,忍不住老淚縱橫。

“老夫征戰一生,算是到了盡頭,死亦無憾了,可你等還年輕,我實在不忍呐,咳咳…”

“城主!”僅存的軍士俱是視死如歸的神情,天地為之動容。

“事到如今,老夫決議詐降,你等趁機逃出城去,以圖後繼。若我僥幸殺了努爾哈赤,也算蒼天有眼!”軍令如山,稍作準備,城頭掛起白旗,城門也緩緩打開。

見狀,剛過而立之初的努爾哈赤騎在一匹棕紅色的戰馬上神色得意。

細看此人,鼻直而大、麵鐵而長,因胡俗剃發,隻留腦後少許,上下兩條、辮結而垂,口髭亦留左右十餘莖,餘皆鑷去。膀大腰圓、十分健碩,一身胡服被緊緊裹在身上,外加一雙牛皮馬靴,兩把彎刀跨腰,背負長臂神弓,真真雄姿英發。

“你們看,寧古這老匹夫也有請降的時候,哈哈……”努爾哈赤拿馬鞭一指,對著左右一陣嘲笑。

“酋長必勝!酋長必勝!”雖說被明朝封了龍虎將軍,但在女真部落內部,部下仍習慣的稱其為酋長。

眼見寧古自縛了雙手,騎在馬上獨自緩緩走了過來,這邊都放鬆了警惕。

額亦都拍馬上前,“寧古,你終於知道我們的厲害了吧,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額亦都,你還不配跟我講話,換努爾哈赤過來!”寧古都沒正眼瞧他。

“你!”額亦都暴怒,抽出馬刀就要砍下寧古的腦袋,被努爾哈赤喝住。

“寧古,論輩分你還是我的叔父,可惜草原講究強者為王,你這最後一個城池也要丟了,還有何話講?”努爾哈赤還算和善。

“若不是你使詐,背地裏偷走我的牛羊,讓我的兒郎忍饑挨餓,就憑你這幾匹劣馬,怎敵得過我葉赫部的草原雄鷹!”寧古說完仍是懊悔不已。

“兵不厭詐,隻怪你冥頑不化,輕信了一個自認為最可靠的人。多說無用,從此你跟著我,還做兆佳城的城主,如何?”

“罷了罷了,為了我兆佳城的百姓,成王敗寇,城主之位不敢奢望,隻求能回到生我養我的葉赫河畔了此殘生而已,偉大的酋長,請先隨我進城吧。”說著讓道一邊。

“哈哈,好!額亦都,給他鬆綁,頭前帶路!”大隊人馬緩緩開進兆佳城。

眼看就要過了護城河,忽聽側方一聲呼喊,“將軍且慢!”

兩匹快馬風馳電掣一般飛奔而來,額亦都、安費揚古二人趕緊護在努爾哈赤身前。

伴著一股揚塵滾滾,勒馬而立,正是亭兒、雪兒。

亭兒兩人本欲趕往赫圖阿拉城,半路聽聞努爾哈赤正率部攻打葉赫部兆佳城,於是拐彎直接奔了過來,正趕上努爾哈赤準備進城。

“在下大明遼東大營帳下唐敬亭,奉李大帥之命前來拜見龍虎將軍!”說著下馬拱手,謙卑有禮。

努爾哈赤很是受用,也趕上心情好,一擺手道,“貴使好眼福,與本將軍一起先看看這兆佳城,再聊官事如何啊?”

“將軍萬不可進城!”亭兒挺身攔住。

“卻是為何?”

“方才在下二人繞城而來,見城頭之上雖豎白旗,透過城牆的破洞,隱約可見這西城門上的將士隱在暗處、劍拔弩張,而且兆佳城內的百姓匆匆打東門遁走,恐怕此時幾是空城,若是誠意歸降,怎會如此?”

這些話亭兒糾結了很久,最終決定還是要說的,努爾哈赤也算是個英雄,總不能折在這小小的兆佳城。

扈爾漢聽完,拔刀架在寧古的脖子上,“寧古,你要幹什麽!”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動手!”寧古大喝一聲,欲要從懷內取出匕首上前,早被扈爾漢砍下馬去。

此時城門之上忽的射出數支響箭,直奔努爾哈赤麵門,亭兒眼疾手快,兩腿一蹬,揮刀攔了下來。

努爾哈赤大怒,“額亦都,給我進去宰了這些狼崽!”

額亦都得令,引了部下直奔城內,乒乓幾聲,不多時折回,手裏提了幾個腦袋,甩在馬前,“酋長,全在這了!”

“想不到這老匹夫還留了一手,險些中計!貴使了得啊,眨眼間救我一命,來,隨我進城!”經此一事,努爾哈赤自然高看亭兒一眼。

夜晚,草原部落慶功自然粗獷豪邁,支起一座大大的篝火,團團而坐,篝火之上烤滿牛羊,加上獨釀的奶酒,香氣彌漫。

努爾哈赤坐在正中,招呼著部下喝酒吃肉,雪兒很是喜歡這場景,不多時便與性格豪爽的額亦都打成一片,恨不得稱兄道弟一般。

“貴使啊,你這妹妹倒像我草原人呐,英氣灑脫,本將軍很是喜歡,不知是否婚配啊?”努爾哈赤借著酒意,看著雪兒意味深長的問道。

“這個…婚配之事自有我叔父做主,在下卻是不得而知啊。”亭兒已看出他的心意,想了想,回了一句。

努爾哈赤似是沒有聽見,仍呆呆的望著雪兒,此時安費揚古過來敬酒才無意中打斷,哈哈一笑隻當無事。

酒酣飯飽,大夥起身搭成一個圓圈,邊跳邊唱起祖先的戰歌,曲音渾厚綿綿,直波數裏之外。興奮之後,有些便席地而睡,全然不顧酒肉之後的一地醃臢。

夜漸漸安靜下來,亭兒兩人被安排在稍稍收拾的一頂帳篷內,鋪上稻草羊皮,倒也暖和舒適,可亭兒想起努爾哈赤的一番話,忍不住還是問了一句,“雪兒,睡了嗎?”

雪兒喝了不少酒,又跟亭兒睡在一個帳篷裏,有點緊張,聽到問話,忙答道,“沒…沒呢。”

“哦,你長這麽大,可曾遇見自己喜歡的人?”實在不知如何開口,亭兒想了半天說出這麽一句。

那邊沉默了半晌,“小白臉哥哥今日是怎麽了,為何有此一問?”

“這個…唉!”亭兒當下心一橫,“方才席間,龍虎將軍對你有意,向我問起此事。”

“哥哥如何答他?”

“我隻說不知,此事需要叔父做主。”

一向心高氣傲、天不怕地不怕的雪兒竟然把頭埋進羊皮裏抽涕起來,可把亭兒嚇了一跳,趕忙起身來到床前,想碰又不敢,過了一會聽到沒了聲響才小心問道,“妹妹沒事吧?”

“要你管!”雪兒探出腦袋,喊了一句,轉身不再理他。

亭兒莫名其妙,悻悻的回到自己**躺下,一夜又是輾轉難眠。真是:

女兒心似水,無緣自落淚。郎若有意便去猜,莫要事後悔。

有話和盤出,休藏花中蕊。妾已將心向明月,隻盼君來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