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暹羅王可好?”明顯感覺到沐臻有些激動。

“承蒙王爺惦記,小王隻是被禁了足,並無他礙,隻因錯信奸人,害兩國交兵,王爺花甲之年還要勞心,慚愧之至!”邊上彌刺兒瞪他一眼,暗示不要胡說。

“暹羅王客氣了,你我忘年之交,本王深知這不是你的本意,莫要自責,本王先救你出來再說!”梵羅僧幾個眼見事情有了轉機,皆笑出了聲。

借著彌刺兒鬆懈之時,納黎宣一把掙脫,朝殿門急奔,彌刺兒反應過來順勢甩出手中鋼刀,隻見納黎宣剛將宮門打開條縫,刀尖便穿胸而過,運足了力氣將宮門推開,“請王爺助我…殺賊…”再也支撐不住,軟軟倒下,口中大股大股吐出鮮血。

他這一倒,身後的梵羅僧等人一下沒了屏障,正發愣之時銃聲大作,最前麵的堯羅、彌刺兒兩個首當其衝,胸前染紅,被拖著暫時藏在柱子後麵。

沐家世代研習火器,頗有心得,此番入暹羅更是帶來了最新的“三疊手銃”,較當下神機營裝備的火銃威力可是大了數倍,此手銃發射後彈藥在空中可通過尾部引信再次加速,往複兩次射程可至數丈或十數丈而傷害不減,雖不能連發,但輔以三隊階梯射擊之術亦是戰無不勝。

梵羅僧與四活佛雖是高手,但在沐家軍如此先進的戰法、火器麵前仍無一絲勝算。濟格看了一眼梵羅僧,“師弟,師父的眾弟子中你是功夫最好的一個,平日裏也最受師父賞識,今日無論如何你要活著出去,密宗複興就要拜托你了!”麵露決絕。

堯羅、彌刺兒互看了一眼,“我倆先來!”抖擻精神,探出身子奮力朝沐家軍甩出金缽、軍持,兩樣法器呼嘯而過,有幾人來不及躲閃被掀翻在地,陣勢稍亂,但堯羅二人也被手銃登時打成了篩子,睜眼倒地而亡。

“師弟!”濟格怒上心頭,“沙勿略,你我尋機近戰,好讓小師弟脫身!”說完深深看了一眼梵羅僧,身子一弓,趁對方來不及反應已閃到前麵的一根柱子後麵,沙勿略緊隨其後,終於來到最靠近殿門的柱子,往前再無屏障。

濟格朝沙勿略點頭,後者領會,摘下七寶菩提珠縱身上前,引得銃聲大作,寶珠被擊的粉碎,沙勿略肩頭、雙腿中彈仍一往無前,濟格趁此登上柱子,猛地從天而降,“佛手印”順勢而來,直尋沐臻,風揚絮不再遲疑,抽刀向前,與其戰在一處,沐安南、沐平南兩兄弟則揮劍攔住已受了傷的沙勿略,雙方交織在一起,手銃隻得暫時收起。

“師弟!”濟格一掌磕開風揚絮的斷闕,朝著殿內大喊。

梵羅僧運起“萬象焚天”護身,如團烈火滾出,奪路而逃。風揚絮大急,抬腿要追,又被濟格纏住,旁人更沒有留人的本事,隻好在背後空放了幾槍,象征性的追了出去。

沙勿略額頭冒汗,見梵羅僧已逃出生天,撐著的一口氣卸了大半,被沐氏兄弟接連刺中要害,踉蹌幾步退到牆根,佝僂著喘著粗氣,無再戰之力。濟格見狀抽身過來護住,怒目而立。沐家軍呼啦一聲上前圍住,銃上膛,隨時準備將二人捕殺。

“慢!”沐臻喝住,先是急急下馬伸手托起將死的納黎宣,老淚縱橫,“暹羅王…暹羅王…”

“多謝…老王爺救我…暹羅…”突然看見沐安南帶著的金戒,明顯激動了起來,“小王的…賢弟也來了嗎?”

沐臻自知他說的是亭兒,搖搖頭,“唐少俠有別的要事,無暇分身,但他深知暹羅王的為人,特意傳書本王,並將你賜給他的金戒一並與我,這才贏了那蠻僧,此戰大勝唐少俠功不可沒。”

“好…好…咳咳,小王就知道沒有看錯,隻是不能與他再見一麵…”眼角滑下一滴熱淚,猛的握緊沐臻的右手,“王爺…小王有最後一事相托,還望成全!”

“暹羅王請講,定不相負!”

“小王空遊一生,膝下無子,死後還請王爺助我賢弟接管暹羅…”

“這…”沐臻有些為難,“不是本王不幫,實在是唐少俠他…他斷不會同意啊。”

“小王亦知…賢弟的秉性,咳咳,還請王爺盡力一試…否則小王…死不瞑目。”沐臻重重的點頭。

“若他執意不肯,暹羅…暹羅就拜托王爺了…”納黎宣的眼神逐漸失去光澤,口中仍呢喃著“暹羅…”

沐臻將其緩緩放下,合了雙眼,“將暹羅王好生收斂,擇日下葬!”轉身看著濟格,“大師還要頑抗到底嗎?”

濟格眼見沙勿略活不成,想起過往種種,悲上心頭,無了牽掛也就無了生念,雙手合十,“彌陀佛…小僧有一請求,若王爺應了,小僧自絕當場,並奉上暹羅傳國金印,如何?”

“說!”

“隻求王爺能將我師兄弟四人葬於阿玉山下,別無他求。”

“父王,阿玉山長眠的可都是上乘佛教的諸代高僧,他們有什麽資格…”沐平南剛要爆粗,被沐臻止住,“此事本王應下了。”

濟格沒想到這麽順利,有些難以置信,“王爺此話當真?”

“我大明堂堂的沐王府,向來一諾千金,哪像你們密宗宵小!”沐平南有些不忿。

“好!小僧謝過王爺,暹羅金印藏在龍案下方的寶匣之內,王爺可自取。”不多時沐安南端著金印出來,沐臻吩咐妥善保管,“大師真要自絕嗎?”

“彌陀佛…小僧一生受師父點化,身為大弟子,密宗的是是非非難脫其責,現成過眼雲煙,以後何去何從就看小師弟了,師父,弟子去也!”一掌拍在自己腦門,與沙勿略並臥一起。

“這濟格說到底也不能算是一個壞人吧,密宗的惡行多半是那蠻僧使然,唉…”沐臻歎一聲,照約定安排下去。

眼見此間事了,風揚絮迫不及待的前來辭行,“嶽父大人,小婿還需趕往遼東相助亭兒,儀妹他們母子還要有勞兩位兄長照顧。”

“都是一家人何須如此客套,絮兒快去快回,一定照顧好自己。”沐安南親自將他送出城外。

暹羅局勢逐漸安穩下來,隻是一時無主,沐臻奏報朝廷後暫時讓平南留下來主持大局,自引大軍回了雲南,兩國終於沒了戰事,可謂皆大歡喜。

京師益王府內,朱翊鈏如坐針氈,碎了一地的花瓶茶盞,“簡直無法無天,無法無天!”隨手又是一聲清脆。

“王爺息怒,那幫文臣驕縱慣了,可不能跟他們一般見識。”田辟遠安慰兩句。

“不就是暹羅之戰僥幸勝了,竟然要嚷嚷著祭天迎福,還說澤披萬民,若不向天拜謝定會遭來天怒,豈有此理!”

“依小的看,他們祭天是假,想見皇上是真。”

“這本王當然知道,如此雕蟲小技,哼哼!特別是那個沈一貫,天天上書求見皇上,本王偏就不讓,我倒要看看還有誰如此冥頑不靈、不識抬舉!”

“王爺放心,小的上下打點,一幹文臣武將近半數已轉投我們麾下,其餘的多是牆頭草不足為慮,隻剩閣部、兵部的那幾個老臣小的未敢輕易去碰,以免打草驚蛇。”

“好!你做的很好,他們幾個又臭又硬,不必理會,到時就別怪本王不客氣了!”

“隻是…這讓位的詔書…”田辟遠欲言又止。

“我那弟弟也是軟硬不吃,咬死不說傳國金璽藏在何處,等哪天本王等的不耐煩了,管他金璽不金璽,一刀了事!”

“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容不得半點差錯。”

“你先去吧,容本王自己安靜一會兒。”

“是!”

田辟遠出了益王府,轉身便去了郊外山洞。

“嗬嗬…這麽說益王有些等不及了?”銅麵先生嘲笑一句,“果然鼠目寸光,成不了氣候。”

“接下來大人有何吩咐?”

“時機不到,你隻管先牽製住益王,等我消息。”待田辟遠退下,史世用不知從何處閃了出來,“大哥,梵羅僧想見你。”

“這沒用的廢物還有臉來見我,不見!”冷哼一聲。

“我看那和尚當是受了傷,雖極力掩飾,可小弟見他麵色蠟黃、吐氣不勻,裝作不經意試探了一下,就連身手都遠不及從前,暹羅新敗就急著來見,恐怕又是來求援來了。”

“哼哼,老夫下了這麽多年功夫,被他眨眼間霍霍了個幹淨,這筆賬還沒找他算呢!”

“可這和尚知道咱們不少事情,萬一逼急了眼…”史世用眼睛滴溜一轉,沒往下說。

“有理!”銅麵先生心一橫,“既然自己送上門來,那就別怪老夫不客氣了,別留下把柄!”

“大哥放心!”史世用心神領會,下去操持。正是:

偷雞不成蝕把米,多年算計,一朝成夕。冥冥之中有天意,胡笳聲斷,鄉間煙起。

浪子回頭終有期,歸來自喚,小僧苦衣。佛本無心結善果,對亦是你,錯亦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