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雲山霧水(一)(6)

一晃多少年過去了,當年街巷裏玩過家家的兩個孩子,如今都已成中年人,夏雨看強中行的目光,多少有些迷懵,歲月的腳步太快,不經然間,就把兩張純稚地臉吹得滄桑。

“裏麵坐吧。”夏聞天見到強中行,同樣有些驚愕。強中行不跟別人,太內向,寡少語,沉默得很。夏聞天的印象中,他總是心事重重,仿佛少年時的災難,壓得他一生都喘不過氣來。而且他還多一個毛病,很少上夏聞天家來。夏聞天讓孔慶雲叫過他幾次,他都給找理由推托了。

一個怪人。夏聞天曾經在女婿麵前這麽說他。

強中行望了一眼夏雨,跟著夏聞天進了書房。可可想跟進去,被母親攔在了門外:“回你房間去,他找姥爺,你犯什麽急。”

“他是我們領導啊,我想聽聽我的事。”

“你有什麽事?”

“我地主席啊,不能讓他們就這麽撤了,我可是同學們投票選舉的,他們這是違法。”可可一本正經。

夏雨硬將女兒拽回臥室,往書房送了一杯水,輕輕合上門,坐在了屋子一隅。似乎。這個男人的到來,觸動了她什麽。

外麵細雨霏霏,雨下得人心難受。

書房裏,強中行正襟危坐,似乎從四五歲起,夏聞天這張嚴肅而又威嚴的臉就印在了強中行腦子裏,幾十年過去了,見了夏聞天。他仍然是小時候的樣子,感到腿在哆嗦,目光也在哆嗦。

“抖什麽抖,我就那麽害怕?”夏聞天看不慣男人在他麵前委瑣,但總有男人在他麵前委瑣,而且很多,到現在,他都搞不清是自己地問題還是別人的問題。“說吧。什麽事。”他扔給強中行一句話,目光,越過強中行頭頂,投到了書櫥上。上麵擺著一張舊照片,是文革前他們兩家的合影。照片上地強中行憨憨的。很可愛。

“校長的事,我懷疑有人作梗。”強中行總算張開了口。

“哦?!”夏聞天驚了一聲,目光狐疑地盯在強中行臉上。

強中行又不語了,他在斟酌。該怎麽把心中的疑惑講出來。

夏聞天等了一會,不耐煩了:“講!”他用習慣性的口氣吐出一個字。

強中行不敢再吞吐下去,欠了欠身,將孔慶雲收受賄賂地幾個疑點道了出來。

同樣的困惑其實也藏在夏聞天心中,隻是,沒強中行講得這麽明晰,也沒強中行分析得這麽透徹。強中行說完,夏聞天長長籲了一口氣。似乎,心中那個疙瘩有點鬆動,又似乎,係得更緊。

這一切,到底是真還是假?

強中行說,字畫很有可能是個陰謀。校長孔慶雲本身就不愛什麽字畫,他沒這個雅興,也沒這份調。更重要的。愛好是要花費時間和精力地,孔慶雲花費不起。自他擔任副校長後。就一直挑著班子裏最重地擔子,他主管教學和基建,這本來就是兩項很費心血的工作,孔慶雲還要負責物理學方麵地交流與人才培養,還要給研究生院上課,自己又帶著五個博士生。他的時間,幾乎是按秒計算地,哪還有閑逸致去愛別的?

“這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他沒閑逸致,字畫怎麽會在他辦公室?”夏聞天問。

強中行解釋說:作為負責教務與基建的副校長,孔慶雲一年有不少應酬,大學之間,跟學術單位之間,甚至國際友人之間,業務交流中互贈禮物,是很正常的。不隻是孔慶雲,江北大學其他領導,包括他強中行,辦公室也有不少字畫。教授麽,不比老板更不比官員,送來送去的,多一半都是字畫,好像隻有送這才能表明自己有知識有文化。其實那一大堆字畫,沒幾幅值錢地。孔慶雲辦公室這幅,實屬特別,正因為特別,才讓人多想。強中行做了兩種猜測:第一,這字畫孔慶雲並不知道,就算有人向他行賄,花重金買了它,孔慶雲也隻當是一般禮物收了。要不然,他不會那麽隨便地將一幅價值數百萬元的字畫扔在字畫堆裏。第二,強中行做了一個極為大膽的猜測,字畫壓根就不是別人賄賂的,是有人故意陷害,在孔慶雲被紀委帶走後才神不知鬼不覺放進辦公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