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一連兩天,周京臣沒聯係她。
程禧聯係了他一次,是秘書接聽的,在忙。
她以為周京臣忙完了會來學校,可直到第四天,依然杳無音信。
傍晚,程禧回了一趟老宅。
一進門,客廳布置了全新的裝飾,大紅色的沙發罩、羊絨毯、窗簾,周淮康不喜歡花裏胡哨的,喜歡棕的灰的,周夫人平時也順著他的喜好,極少改動。
這是頭一遭。
“禧兒小姐回來啦?”保姆從廚房探頭,“我煮了龜苓膏,在冰箱裏,您嚐一碗。”
程禧將餐盒交給保姆,“我下班路過張記老字號,買了周阿姨愛吃的糯米栗子糕,特意多撒了黑芝麻。”
“張記又營業了啊?夫人最近饞這口兒呢。”保姆一塊塊夾在盤子裏。
她倚著屏風,假裝不經意,“哥哥不在?”
“你哥哥去華家下聘了!”保姆眉開眼笑,“夫人可開心了!你不懂,男人戀愛歸戀愛,結婚歸結婚,不領證就有分開的變數,訂了婚是雙方的約束,同居磨合、懷孕生子...你哥哥啊,算是被綁住了。”
轟隆。
程禧眼前一黑。
險些摔倒在地上。
她本能攥緊了屏風扶手,“周京臣和華小姐不是分手了嗎?”
“複合了呀!其中有什麽隱情沒講,你哥哥月底舉行訂婚儀式,夫人也嚇一跳呢!太倉促了。”保姆封好紅包、喜包、首飾包,足有十幾個包,對華菁菁不是一般的重視。
她呆滯著。
周京臣要訂婚了...
“禧兒!幫我選一條!”周夫人匆匆下樓,一手拎了一條項鏈,“是佩戴翡翠的,還是澳白珍珠的?匹配我這套禮服。”
程禧一動不動。
“禧兒!”周夫人著急,拽她。
她回過神,語不成語、調不成調的,“翡翠適合...”
周夫人滿心歡喜,也沒發現她不對勁,“你哥哥啊,主意太正!菁菁又什麽都由著他!兩人不曉得商量了什麽,搞了個假分手,連我也蒙在鼓裏!”
假分手...
程禧握著拳。
那她呢。
外省三天三夜的寵愛與癡纏,又算什麽呢。
是玩玩嗎?
西崇滑雪場漫山遍野的晚霞和雪光...海棠街的平安符和姻緣結...
是周京臣抱著她親手綁在樹杈上的。
他為何騙她呢?
分明要娶華菁菁了,為何在她麵前演戲呢。
周夫人推著程禧去房間裏換了裙子,粉白色的,既不喧賓奪主,又喜氣洋洋。
“你周叔叔去視察國企了,趕不回來。他囑咐我不要怠慢了華家,畢竟華團長沒了,留下孤女寡母的,更要鄭重其事。”
周夫人整理著程禧的衣領,“咱們一起去華家,你嘴巴甜一些,周家的小姐要有世家小姐的端莊知禮。本來我打算去學校找你的,在車上換衣服,你正好回家,省得耽誤時間了。”
程禧渾渾噩噩跟著周夫人上車。
華家在東城區,一座老式的小洋樓。
外牆已經掉漆了,據說曾經是某位大軍閥四姨太太的住處,內部家具也是老式的,雖然陳舊,不花費一億兩億是拿不下這棟洋樓的。
貴在曆史底蘊。
......
華家的保姆迎接周夫人進客廳。
程禧看到圓桌上堆積如山的聘禮,一件件裱了喜字、繡了喜花,精致又富貴,她心口猛地一揪。
像是無數尖銳的石子,在她體內這裏砸一下、那裏撞一下,密密麻麻地爆碎,炸得她皮開肉綻。
這麽隆重的聘禮,周京臣瞞著周淮康夫婦,瞞著所有人,置辦得井然有序,體麵合禮數。
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
是準備很久了。
她大腦一片空白,失控戰栗著。
撕心裂肺的疼。
每一寸骨血都疼。
和他之間的結局,她並沒期待太多。
隔著千萬重山。
千萬道溝壑。
無法跨越。
如今,周京臣是華菁菁名正言順的未婚夫了。
她僅剩的一絲僥幸,也灰飛煙滅。
“親家母——”周夫人春風滿麵,“恭喜了。”
“同喜。”華夫人坐著輪椅,氣色不太好,“我這副病怏怏的樣子,掃周家的興了。”
“您生了一個好女兒,周家添了一個好兒媳,怎麽是掃興呢?”周夫人在富太太圈裏,很擺架子,但在官太太圈裏,一貫是八麵玲瓏,接觸過她的人,沒有不稱讚她的。
華夫人欣慰,“可惜,老華沒等到這一天,菁菁的婚事一直是他的牽掛。”
“爸爸在天有靈,會高興的。”
程禧抬頭。
華菁菁挽著周京臣從二樓下來。
她穿了旗袍,盤了發髻,氣質完全不一樣了,襯得起“小周太”的風範。
周京臣是同款的中式西裝,酒紅色,顯得他愈發白皙,英朗。
保姆在一旁說,“姑爺和小姐真是郎才女貌呢。”
“京臣是才貌雙全!”華菁菁反駁,“我的貌哪有他好啊。”
“菁菁,你臊不臊啊?還沒結婚呢,護著老公了!”華夫人取笑她。
姑爺...
程禧隻覺得一根棒子在攪,攪她的五髒六腑。
攪得她沒有一丁點力氣。
哭不行,笑不行,活生生剝了一層皮。
偏偏周夫人招呼她,“禧兒!過來啊。”
她愣怔著,緩緩走過去。
每邁出一步,仿佛墜著鉛,剛拔出泥潭,又陷入泥潭。
華菁菁望向她,偌大的客廳鴉雀無聲。
程禧喉嚨又澀又漲,擠不出一個字。
好一會兒,她哽咽著,“哥...”
周夫人蹙眉。
周京臣一言不發,眼底是駭浪,是潮湧。
程禧指甲蓋死死地掐入手心,逼自己鎮靜,不失態,“哥哥,嫂子。”她清了清嗓,“訂婚快樂...”
華菁菁的目光意味深長,笑容亦是不純粹,“沒正式訂婚,隻是下聘禮,30號的訂婚宴,你再喊我嫂子。”
她整個人在顫。
“前幾日,她不是喊過嫂子嗎?”
程禧看不見周京臣的臉,隻聽見他聲音。
“隨她的習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