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抬步上台階,便聞到極其苦澀的味道,生在林家,我對這味道十分熟悉,這是製藥的味道,進去曲大夫的製藥房裏麵擺滿了瓶瓶罐罐,還有兩個巨大的煉藥爐。
屋子往裏麵居然還有一間屋子,但從外麵看上去,隻瞧得見一間屋子,想必是鑲嵌在石壁上的石屋,我輕手輕腳走近,裏麵“砰”的爆炸聲傳出,立刻有一小身影跑出來,那人頭發倒立著,衣裳上一塊黑一塊灰的,半張臉像是塗了一層黑油似的。
我朝裏麵看一眼,濃煙肆起,一股燒焦的刺鼻味道傳來,很是難聞,出了屋子,剛才跑出來那人正在一水槽旁清洗著自己,我上前去看,那人不正是戚小公子嘛!
那孩子見了我也沒什麽好臉色,一副我看他笑話,讓他十分不滿的樣子。
“你怎麽把裏麵弄炸了?”我朝他問道。
那孩子立刻反駁道:“不是我,都是那曲老頭不聽我的,不然也不會炸了!”
前院有下人聽到動靜,跑來一婢女,為戚小少爺清洗著,那孩子此刻倒是乖巧的任由那婢女打理,見這幅樣子,我忍不住問道:“喂,你母親呢?”
那孩子突然冷臉了下來:“關你何事?你管好你自己吧!”
說著,那孩子便跑了,“誒”,那婢女突然歎了口氣,然後對我道:“四小姐不知道吧,小公子很小的時候便沒了母親,戚夫人瞧這幾年來小公子越發難以捉摸的性子,十分著急,都想著要為公子擇夫人了!”
直到那婢女離開,我才搖搖頭,戚承遇的夫人,戚小公子的繼母親,想必很可憐吧。
“你想知道什麽?不如直接來問我!”
戚承遇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還沒有轉過頭便說道:“我什麽都不想知道!”
“胡應天的消息,你也不想知道了嗎?”
我要離開的動作停了下來,戚承遇雙手負在身後,一邊朝我走來,一邊說道:“胡應天離開林家後,便回了安吉老家,隻是回去一月不到,家裏麵便招了火災,他唯一的兒子,還是個有些癡傻的,在那場火災之中丟掉了性命,胡應天承受不住這麽大的打擊,第二天便瘋瘋癲癲了!”
“胡應天現在人呢?”我朝戚承遇問到。
戚承遇道:“我讓人將他帶到都安來,應該用不了幾日就到了!”
我皺眉看著戚承遇:“你想讓我為你做什麽?”
戚承遇一開始聽我這話,尚且有些聽不懂,等反應過來時冷哼了一聲,十分不屑道:“我戚承遇想讓人為我做什麽,靠的從來不是條件交換!”
我被這人的自大氣笑了,但我不能同他一般見識,隨即,我又換了個方式重新問道:“那戚公子為何要這般幫助於我?”
戚承遇微微側了一下身子,似是滿不在乎的開口道:“不過是看你順眼些罷了!”
戚承遇一句話將我晾曬在原地許久,我自然不會將這話當真!
出穀那日,隻有曲大夫一行人同我,戚家兩父子不知去了何處,我自然也不會過問。
隻是我也同闕子那丫頭一樣,越發佩服起曲大夫來,一路上同他交談了許久,我輕歎口氣:“若是我能像齊大哥一樣,那就好了!”
曲大夫笑笑:“怎麽好了?”
“平日裏就在藥鋪裏麵,根據藥方抓藥,學習怎麽對症,如何下藥,不然就是來這裏學習聞香識藥,如何製藥!”能從始至終都做與治病救人有關的事情,自然是我最為羨慕的事情。
曲大夫先是淡笑不語,隨後許久才對我說道:“雖說個人有個人的命數,其中各般滋味隻有自己才最為清楚,可我還是忍不住要說四小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阿齊這小子三歲那年,老家鬧饑荒,父母親將他帶來了都安城,父親在孫家的船上找著了活幹,本以為日子一天天會好起來的,可誰想到一次意外,他父親就這麽沒了,母親又是個體弱多病的,沒有辦法,隻得帶著三歲的他沿街乞討,可就在那年除夕之夜,他母親因病也沒了,還好被一同乞討的人收留了下來,長到五歲的時候,那收留他的人也生了重病,碰巧兩人來到我的藥鋪上,最後,那人還是沒有活多久,阿齊便被我留了下來!”
曲大夫的話,讓我意想不到,可正如他所說的個人的苦隻有個人才知道,我並不覺得同齊大哥比起來,我又幸運多少!
一出穀,便有兩輛馬車在岔路口等著,曲大夫向我解釋說道:“四小姐,你在穀裏的事情除了我們,隻有殷家知曉,對林府那邊一直說的是你在殷家養傷,這是殷家派來送你回去的人。”
我點頭表示明白,同曲大夫道別表示謝意後便上了馬車離開,臨行前,曲大夫交給我一封信,我坐在馬車裏將信打開,白紙上的黑字,頗有一種長槍大戟,當斷則斷的氣魄,信上沒有署名,可我莫名就是相信這字就是出自戚承遇之手。
信裏麵提及了剛剛曲大夫交代我的事情,還告知我,對外,我是被殷駱所救的,並沒有掉下懸崖,他從始至終就沒有出現過,孫連盛已經被官府的人控製住了,信裏麵還說鄒氏母女的來曆不簡單,讓我小心行事,至於胡應天,等人到了都安,他會想辦法同我聯係,讓我不要輕舉妄動!
那信一看完,我便隨手撕個粉碎,扔出了馬車,人說字如其名這話,還真是一點都沒有錯,莫尋和戚承遇兩人便是兩個很好的例子,一個如初春的太陽,和煦溫暖,一個如深秋的顏色,濃鬱深刻,讓人難以捉摸。
我直接回了林府,門口的馬二見著了我,似乎有些難以置信的樣子,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四,四小姐回來了!”
到了我那小院裏麵,一個人都沒有瞧見,冷清得不像話,正廳沒人,平時候闕子愛和蓮子紮堆的偏房裏麵也沒有看見人影,倒是我住的那一進兩間屋子裏,傳出悉悉索索不是講話的聲音。
屋子裏隻有闕子一個人在,背對著我,一動不動的,也不知道是在看什麽,居然如此出神,我從後麵走過去,繞到她旁邊,這丫頭麵前堆了好幾本以前我看過的書籍,我記得是放在櫃子裏麵的,看她一手拿著抹布的樣子,似乎是拿出來擦拭擦拭。
我出聲道:“這幾本送你了!”
“不要!”闋子那丫頭估計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麵,反應過來的時候,“啊”的大叫一聲,隨後蹦出老遠,指著我,顫巍巍的說道:“小,小姐,你是小姐?”
我翻了個白眼:“貨真價實,如假包換!”
闕子走過來,輕摟著我的兩隻肩膀,盯著我一瞬不瞬的看著,看著看著,那圓溜溜的眼睛裏麵便有些濕潤了起來,十分委屈的對我說道:“小姐,你這段時間可嚇死我們了,那馬二說你掉下了山崖,活不長了,殷家人又對你的消息守口如瓶的,一點兒風聲都不透露,就是張嬤嬤親自去打探,殷家人也拒之門外,隻說你沒事兒,讓回林府等著,可一等就是這麽長的時間,一點消息都沒有,可不急死我們,嚇死我們了!”
我為那丫頭輕擦掉眼角的濕意,拍拍她的頭,兩人在窗邊的小榻上坐了下來。
等她情緒緩和了,我才問道:“馬二是如何對你們說的?”
闕子一提到那馬二,整個人就眼角眉梢都是不喜的神色:“那日是我和蓮子去的殷府,一直守在殷府門外,可殷表公子說了,你需要好好休息,讓我們隻消回去等消息就可以了,可我和蓮子實在太擔心小姐了,便一直守在晚上才回林府。”
“就在回府的路上,我們遇到了馬二,他喝得醉醺醺的,走起路來一搖一晃的,還是滿口胡言,聽說我們去了殷府找你,便說你是不堪受辱跳下了山崖,那山崖深不見底,小姐你肯定是活不了了的,還說殷家這麽掩耳盜鈴的,不知在打的什麽主意!我就說那人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還有,小姐……”
闕子說著便靠近我,似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樣:“小姐,我和蓮子那日聽馬二親口說,他是從孫府回來的。”
我一時有些迷惑起來,馬二同孫府會有什麽瓜葛,闕子馬上又為我解惑了:“小姐,你別忘了,三小姐嫁去孫府,阿玉可是當做陪嫁婢女過去的!”
原是這樣,馬二和阿玉,我隨即問闕子:“馬二同阿玉的事情,大夫人那裏如何表態的?”馬二是大夫人的人,這事兒是在她眼皮底下發生的,她不可能一點兒都不知曉,可闕子卻告訴我,大夫人那邊沒有動靜,不然馬二也不可能同阿玉私相授受的到了孫府去。
馬二是如何知道我當初是跳下懸崖的,還有大夫人同林芮曼母女之間,在馬二和阿玉私會這件事情上麵,她們又各自打的到底是什麽算盤?這些都是我此時此刻想不明白的地方,突然想到戚承遇信裏麵說的話,鄒氏母女來曆不簡單,讓我小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