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我的質問,梅娘子依舊是那副雷雨不動的樣子,就像她將零娘子生生拉入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一樣,她始終都像是一具沒有溫度的屍體,一點也不顧別人的死活。
“四小姐,我今天來這裏主要是為了兩件事情,第一件就是阿零交給我的這個紙條,另一件事情就是零娘子的死,零娘子那院裏一開始置辦的時候,就缺少了許多東西,其中一件必需品是棉被,據我所知,因為入冬又加上有了身孕的緣故,阿零曾多次向大夫人提起過,直到前不久,林叔負責了零娘子的全部吃穿用度,才換了些厚實的棉被,可就在前不久,大夫人不知從哪裏得來的西境棉花,讓人打了幾床棉被,其中就送了一床到零娘子那裏!”
梅娘子的話讓我心神一突,零娘子的事兒,縱觀整個林府,確實隻有大夫人的嫌疑最大,可整個林府,就是有鐵打的證據,也隻有林庭筠和林老夫人能夠動得了她。
“那被子現在在何處?”如果大夫人給的那床被子真的有蹊蹺之處,我隻擔心那被子現在……
三夫人答道:“那被子在零娘子沒了後,三夫人便打著晦氣的名頭,準備讓人拿來燒掉,被我讓人截了下來,現在就放在我的院兒裏麵!”
事情果真如我所想,也得虧梅娘子攔了下來,可梅娘子的一番話,也間接證實了她暗地裏一直關注著零娘子院裏麵的一舉一動,甚至可以說是整個林府的一舉一動,可她在關注的時候,卻是不帶絲毫憐憫與同情的,任由那些該發生的發生,也正要這樣,她才能到達心中的目的,才能一血自己所受苦的仇!
梅娘子將這兩件事情一說完,嘴巴便嚴嚴實實的閉著,你根本無法從她口中再想得到任何消息。
對著那即將跨出門外的黑色背影,我冷哼了一聲:“到頭來,梅娘子才是林府藏得最深的人,恐怕就是父親,也絕不會料到自己竟然被昔日的枕邊人算計,可梅娘子,正如你對零娘子所作的事情,你與當初那些殘害你的人有有什麽區別呢?”
那黑色身影微微一顫,便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林叔做事極為麻利爽快,第二日,官府那裏便來了人,當我被兩個官差壓著出了林府大門的時候,我才生出一種恍若隔世之感出來。
母親臨終前都還想著我要如何安穩的度過這一生,便將張嬤嬤送到了我身邊來,殷家人忍著林家給的屈辱,生生受下了林芮曼這個來曆不明的人,為的也不過是願我找到個踏實可靠的人,安穩度過一生,不再步我母親的後塵。
可這一生,尚未走到盡頭,又怎會知道嘛一步會安穩,哪一步又定不安穩呢!
官府的牢獄向來隻要聽聞過便已足夠,到了那潮涼,陰冷,漆黑的地方,我還要感謝以前從書上看來的東西,因為那書上的牢獄是個比地獄還要恐怖的地方,好死不如賴活著這話用在書上的牢獄裏,簡直諷刺至極!
想是心裏有了更加糟糕的設想,我被關到這裏來,竟然沒有想象中的害怕和不堪,那獄卒鎖上了門,朝我打量道:“林四小姐是吧,頭一回見一女子被關進來,不吵不鬧的,還是一富家女子!”
我道:“官爺高看我了,我也不過是死憋住一口氣而已!”
那獄卒若有所思的掂量著手中鑰匙:“放心吧,瞧你這樣,也不是那害人的人,陳大人向來秉公辦案,不放過一個壞人,也絕不會冤枉一個好人,等他把你前麵的案子一審完,看完你的狀紙,便會提審你了,有什麽冤情,提前在心裏走一邊,到時候到了陳大人麵前也好回稟,不過若是你真要有什麽問題又不如實交代的話,那這裏的刑具看你這樣子,怕是也挨不住的。”
等那獄卒走後,我回身準備找個地方坐下,可那一室漆黑裏麵,潮涼難聞的腐朽氣息傳入鼻中,讓人心中作嘔,不知什麽從我腳下一下子穿過去,我低嚇出了聲,內心尚未平複,便聽旁側傳來笑聲。
那笑聲裏麵,並沒有多少好意,一滄桑的聲音傳進耳中:“哈哈,沒想到那人死了沒多久,便進來一個年輕貌美的小姐,老天是見我在這兒關的太久了,故意把你送進來讓我解解眼饞!”
一說完,那人便傳出來讓我渾身顫抖的笑聲,那兩道上了鎖的木門一點也關不住那人帶給我的害怕,可越是這個時候,便越不能在那人麵前露了怯!
再管不得地上那蠢蠢欲動的到底是什麽了,尋了個看起來幹淨點兒的地方坐下,因為光線不太好,手掌撐著地麵被膈了一下,拿起一看,原來是一根木棍,這樣正好,用來趕走那正嘶嘶叫著的老鼠,它們似乎餓了許久似的,一聞到味兒,便一直叫個不停。
對麵那人一個人嘀嘀咕咕的不知講了多久,都是些不甚好聽的話,甚至有些低俗不堪的話,起初我還有些害怕般的不適,但時間一長,我便會自覺的將那人忽視掉,不過是紙上的老虎,出不來進不了的,不過過一過嘴癮罷了,另一方麵,我也習慣了那一直想要向我靠近的老鼠,隻是手中的木棍一直緊緊的握著,掌心一片潮涼之意,沒有丁點兒疲倦鬆弛之感,到了晚上,整個牢房裏麵才是真正的伸手不見五指,我一直睜著眼睛,不知道該看著哪兒,隻能直直的目視前方。
不知過了多久,那一直和我對抗的老鼠似乎也敵不過我的意誌,沒再四處嘶嘶的叫著了,到處寂靜一片,腦袋卻前所未有的靈敏,手上突然感受到冰涼,我一摸臉上,竟然水潤一片,然後,我再也撐不住,整個腦袋蜷縮在膝蓋上,兩肩不時觸動,膝上不一會兒便潮了一片。
直到第二日獄卒來送飯,我也沒有片刻的合過眼睛,牢房裏的飯菜自然好不到哪裏去,一股子餿臭味兒單單是聞著就足夠反胃了,可對麵那人卻是吃得津津有味的,不一會兒,碗便見了空,聽他在對麵敲碗的聲音:“喲,小姐還沒回過味兒來呢,這裏可不是你們那高門貴府,能有吃的便已經很不錯了,你要是真吃不慣,便給我遞過來!”
那人的聲音聽起來貪婪至極,可這麽遠的距離,就是我想也做不到啊,更何況,我靈機一動,將那碗故意往他那邊一送的樣子,實際上是將那碗裏的飯菜往他那邊一倒!
我那碗裏的飯菜果然朝他那邊撒得一路都是,那人氣惱得朝我一聲嗬斥,我心裏卻是一絲冷笑,不一會兒,那些早就餓得眼睛發綠的黑暗裏的老鼠便沿著那一路的飯菜味道,朝那人那邊爬了過去,那人見狀,又開始大聲嗬斥起來,言語髒汙不堪,連我同那些老鼠一起痛罵不止!
外麵的獄卒聽到了響動,便進來查看,見我坐在那裏不似那惹是生非的人,便朝對麵那散著一頭亂發的人嗬斥道:“安靜點,吵嚷什麽,再吵今天下午的飯菜可就沒了!”
那人忽然換了一張笑臉,十分狗腿的模樣:“官爺,這事兒可與我無關,都是那娘們兒,把好端端的一碗飯菜往我這邊倒,我看不過她這樣浪費的,便朝她嗬斥了幾句!”
那獄卒重新打量我,正要詢問什麽,我便先行開口道:“官爺,你可不要聽他的一片之言,明明是他一直恐嚇我,讓我將飯菜給他送過去,可我哪能有什麽好的辦法,隻能把飯碗放在地上,沒想到用力一推,那飯菜便自己撒了出去,對麵那人見狀不樂意,便又開始朝我大罵起來,最後就驚動了官爺!”
我言語懇切,並沒有半分嬌縱之意,那官爺自然對我沒有半分懷疑,反倒是對那人好一頓嗬斥教訓起來。
經過獄卒的一番教訓嗬斥,對麵那人心裏雖不甘,但到底是安靜了下來!
直到第二天早上,聽到好幾個的腳步聲,我還以為是陳大人那裏有了消息,沒想到卻是之前那個獄卒帶著幾個獄卒進來,將我這裏的鎖打開,朝那幾人說道:“就是她,林芮知!”
那幾人中領頭樣子的人點點頭,環視了一眼我所處的環境,說道:“辛苦了兄弟,改日得閑了請你喝酒!”
那人拿著鑰匙爽朗一笑:“那就不醉不歸!”然後又朝我說道:“現在要給你換個地方,這是方獄頭,你可要好好兒謝謝人家!”
直到重新站在一間牢房裏麵,我才知道那句好好兒謝謝人家是什麽意思,這間新的牢房地麵幹幹淨淨的沒有一點兒雜物,光線因為兩麵通光的原因,非常明亮,雖仍然有些潮悶味道讓人聞了心裏發悶,可比起之前的情況來說,已經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的差別了,再沒有老鼠之類的了。
等其他人都離開後,那方獄頭才一副恭敬的樣子:“四小姐,這已經是我們這裏所能提供的最好的環境了,你先委屈一兩日,陳大人那裏不久便會提問你了!”
我朝那人感激一笑:“已經很感謝你了,我可否問個問題?”
方獄頭左右看一眼才說:“你問!”
“這樣的安排,是因為林家嗎?”不知為何,此刻我心裏竟然希望從他口中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可惜,沒能如我所願,那人搖搖頭,也沒有告訴我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