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快晚上的時候,我對麵空著的牢房裏被押來一個人,那人頭發淩亂散著,看不清長相,我卻覺得有些眼熟。
人也是那方獄頭帶來的,安排好那人,臨走前似乎是故意看了我一眼。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那一眼格外飽含深意。
對麵那被剛帶來的人,自進來後便蜷縮在一處角落裏,一動不動,似乎一點也不害怕自己現在所處的環境,也不在乎對麵的我是個什麽人,我倒是剛好同他相反。
我一直盯著那人目不轉睛的看著,那人動了動,似乎一個姿勢呆得久了有些不適,那淩亂的發絲稍微移開了些那人的臉上,竟然是胡應天!
我心裏有著巨大的詫異,他不是在戚承遇手裏嗎?怎麽現在又會落到官府的手裏,他又是因為什麽事情進了這裏的,當真這麽巧,就被關在我對麵?
自從過完今年的生辰,我便很是不屑於巧合這兩個字,一切冥冥之中自是已經安排妥當了的,要麽是天意安排至此,要麽便是有心之人的安排。
而對麵的胡應天,我顯然不會相信是天意安排至此的,那就是有心人而為之了,也隻有這個理由才是最符合實際的,畢竟戚承遇有那個能力將人送進來,也有辦法將我輕輕鬆鬆的掉個環境好點兒的地方,也隻有他願意,胡應天才能從他手裏脫離出來。
可越是這麽想,我心裏就越發有些不安起來,不安於戚承遇隨時可見的蹤跡,逢難必到的巧合。
可眼前這光景,我也隻有順勢而為,摸著石頭過河,走一步看一步。
“胡大夫,我們又見麵了,隻是沒有想到會是在這裏!”在沒有一點兒雜音的牢房裏,我冷不丁的開口,著實有些嚇著對麵那人了,他倉皇的抬起頭看我一眼,半天才反應過來。
“你,你怎麽會在這裏?”胡應天似乎仍是不太相信,一手指著我,顫顫巍巍的說道。
我冷笑道:“我怎麽會在這裏?嗬嗬,胡大夫是怎麽到的這裏,我便是怎麽到的這裏!”
那胡大夫不知道是因為在這裏見到了我,太過驚訝,還是怎的,竟然張口對我道:“你殺人了?”
我心裏突突跳了一下:“林府一妾室有了身孕,可惜孩子生了下來,人卻沒了……”
我才這麽說道,話還未完,胡應天便瘋狂地搖著自己的腦袋,大聲朝我吼道:“不可能!不可能是你,那明明是……”
“明明是什麽?”我來不及細問胡應天口中的事情到底是那一樁,便因他的突然住口,十分著急的問道。
可有的時候,事情就是不能夠操之過急,那胡應天居然在這關健的檔口反應了過來,沒有將那話與我**出來。
我幹脆道:“怎麽?你現在不敢說了是嗎?明明是什麽,明明是你,你是所有事情的罪魁禍首,一切都是因為你才會這樣的!”
“不是,我不是,不關我的事情,一切都是她們指使我的,不關我的事情,不關我的事情!”
胡應天接連說著好幾個“不關我的事情”,見他這幅樣子,我心裏冷笑,這些年來,他就是用這幾個可笑的字來麻痹自己的吧,不然也不會高枕無憂的活了這麽多年,我越加堅信,在他還在林府的那段時日裏麵,林府內宅所遭遇的許多事情都和他脫不了關係。
外麵的光慢慢一點一點爬過牆頭,消失在一片黑夜裏麵,黑夜總是讓人披著一件看不見的皮囊,皮囊之下,滿是平日裏不願讓人揭開來的舊事,往往此時此刻的人,格外的脆弱不堪,就如同紙敷的牆,輕輕一扯,便會血肉模糊的被人揭開來。
夜也不知幾更了,總之已經是很晚了,這裏沒有悉悉索索的老鼠爬行的聲音,安靜的連人的呼吸聲都格外清晰,可我卻一點兒也聽不到對麵那人的聲音,唯有自己的聲音。
“胡大夫,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是怎麽來的這裏呢?”我的突然出聲讓胡應天意料不到,他似乎東了一下,然後便又恢複了如之前般的安靜。
我輕笑了幾聲,在這會兒聽來,格外的清晰刺耳:“讓我來猜一猜,林府的梅娘子,胡大夫還記得的吧!”
胡應天聽到梅娘子三個字的時候,呼吸大了幾下,格外刺激我的耳朵,可依舊不發一言,我繼續道:“說來梅娘子也算是父親心中唯一一個有著幾分情誼的人,可是還是敵不過你們的算計,也就是父親給她的幾分情誼讓她被人盯上了,讓她落到如今的地步,孤家寡人一個呆在西院,不進不出的,與父親早就形同陌路!”
“胡大夫,梅娘子如今的境況,怕是要好好謝謝你吧!”
胡應天的呼吸終於亂了,也終於開了口,可依舊是死咬著不鬆口:“梅娘子好好兒的呆在你們林府,與我有個關係?”
我道:“好好兒的?一個無錢無勢的林家妾室,深宅內院的婦人,一生不能生育,你覺得這是好好兒的嗎?”
胡應天突然急躁了起來:“那又如何?就算她生下了一兒半女,那又能平安長大成人嗎?”
沒想到如若當初他們的第一步棋沒有成功,還有下一步棋要走,那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啊,林家的血脈被人在林家那大院裏麵殘害,林庭筠一向聰明過人,豈會看不透其中的奧妙,真不知百年之後,他要如何去見林家的列祖列宗,也難怪胡應天一夥人如此的為所欲為,直到今日,還沒有東窗事發!
我腦袋裏閃過三夫人的身影,她不也是膝下無兒無女嗎?
“三夫人也是你手下的一名受害者吧!”胡應天當初在林府做事的那段時間,我已經調查過了,一開始他是與大夫人來往過甚,而後麵一段時間,他卻又與三夫人來往過甚,而後麵,便是我母親去世,三夫人的事情,當下我也隻是試探而已。
可我沒有想到,他顯然情緒激動了許多,站起身來朝我大聲道:“住口,你住口,不關我的事兒,不關我的事兒……”
眼見他又要進入自我的保護模式,反複說著一切與他無關的話,我覺得有必要打斷他給自己設立的角色:“胡應天,事已至此,你覺得自己還可以像當初一樣無事一身輕的從這裏走出去嗎?你知道現在的陳大人嗎?他向來秉公辦案,如果你有悔改之心,那便從輕發落,如果你死不認罪,頑劣抵抗的話,那這裏的刑具怕是夠你用的!”
胡應天的身子慢慢靠著冰冷的牆壁滑落!
“你的兒子死於一場大火,你可知道那場大火後麵又有著什麽陰謀嗎?你心裏清楚,那些人是不會放過你的,不然你也不會從那之後,便一直裝瘋賣傻到今,你被帶進來都安的路上,一路的殺手,你明明看得明白,我實在想不清楚,你在考量些什麽?”
胡應天終於完全被我的話刺激到了,在對麵嚶嚶的似乎是在哭著。
可我怎麽會輕易放過他,繼續道:“你在考量你的那些老東家會放你一條生路?還是考量與我們這樣一直僵持下去,你覺得落在我們手裏,你這態度?我們會輕易了事,胡應天,你醒醒吧,現在不再是有錢能使鬼推磨的時候了,不然都安城內數一數二的大商戶也不會連最受寵的兒子都救不回來,還有一件事兒,你知道把你千裏迢迢帶回來的人是誰嗎?他叫戚承遇,都安城內現在首屈一指戚的當家人!”
“我同你直說了吧,你現如今隻有兩條路可走,第一完全配合我們,配合陳大人,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清二楚的同陳大人講清楚,把所有該得到懲罰的人繩之以法,第二便是你依舊守口如瓶,對自己內心深處的罪惡不做一點點的彌補,繼續假裝粉飾太平,那我想,你在這裏怕是待不了幾日!”
胡應天像是一下子被擊垮了所有偽裝的盔甲,喃喃道:“是,我早該去贖罪了,我的兒子已經因為我的罪孽受到了懲罰,我還怎麽能一直活到現在呢?哈哈哈哈……”
胡應天喃喃完後,便從黑夜裏傳出駭人的笑聲來。
許久他才停下來:“三小姐,我不信你會害人,就算是以二夫人的為人來說!”
想必胡應天已經完全清醒明白了過來,事到如今,他再怎麽也逃不過了,唯有麵對他曾經做過的事情,隻是聽他提起我母親的時候,我沒來由的一陣憎恨,就連那二夫人三個字,我也不想從胡應天口中聽到。
可我不得不壓下心裏的那股煩惡,因為現在,隻有胡應天能對我說明真相!
我輕笑一聲:“我不害人,可人要害我!”
我將梅娘子同零娘子的恩怨同他講了一遍,他似乎有些唏噓的樣子:“沒想到,從前那個連螞蟻也舍不得踩的梅娘子,變成了如今這個模樣。”
我忍不住道:“這不是拜你們所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