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是最難把控的,前一刻的胡應天還在裝瘋賣傻,現在卻又一副旁觀者,清醒者的模樣來評論那些被他禍害的人!

最後,我問了胡應天有關我母親的事情,我想過許多種可能,卻沒想到竟然是如此的慘烈,黑暗裏,我的拳頭不自覺的握緊,心裏前所未有的燃燒起來一種叫做恨的情緒。

這一晚,又是一個無眠之夜,腦海裏閃過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麵孔!

當方獄頭帶著人來告訴我陳大人要提審我的時候,我還恍惚著,不知道在這牢房裏已經呆上多少天了。

我以為陳大人是將我拉到公堂審問,卻沒想到是在陳大人的後院,還有我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那裏。

“表哥?你怎麽會在這裏?”我有想到殷家聽說了我的事情後,定會憂心忡忡,可我沒想到竟然會在陳大人這裏見到殷駱。

“我若再不出現,還不知道你會把自己折騰成什麽樣子呢!”殷駱瞧著我,眼神裏有隱忍的擔憂和怒氣。

而我眼下看著他,心裏卻是有些不安和擔憂。

殷駱繼續道:“陳大人,這便是我我姑姑的女兒,林家的四小姐,林芮知!”

我這才向殷駱身邊的人看去,那人一身灰色布衣,頭發一絲不苟的束起,一張臉不苟言笑,兩道眉毛又深又濃,當真是一副黑白分明的麵孔!

我行禮道:“小女林芮知見過陳大人!”

那陳大人看著我,慢慢的變了神色,眼睛裏似是深深的翻湧著什麽,深不見底,又被他很好的壓製了下去,低沉的聲音是刻意壓著的:“好,很好,原來這就是殷櫻的女兒!”

我一臉疑惑,從未聽人提起過母親與眼前的陳大人有什麽舊識。

“陳大人乃是祖父的學生,年少時曾在殷府的學堂修習過幾年,瞧好姑姑同陳大人同歲,姑姑又是個愛學好問的,便央著祖父一同進了學堂,恰好安排在陳大人的旁邊!”殷駱朝我解釋道。

那陳大人也朝我說道:“是啊,我同你母親是同桌之誼!”此時的陳大人,眼睛裏不再翻湧,十分平靜,隻是看著那門外,似乎有些感歎世事滄桑之意!

那會兒的我,還不知道陳大人口中簡單的“同桌之誼”竟然是暗藏著他這一生的愛慕之意,陳大人這一生未娶,膝下沒有一兒半女。

陳大人原名陳升,家境貧寒,但家裏父母十分重視讀書養性,早年間便托了人來殷家,就是砸鍋賣鐵也要將陳升送入殷家學堂。

當時的殷家當家人,即我的祖父,感動於陳升父母的一片赤誠,便將陳升收入學堂,而後,陳升便結識了我的母親,殷櫻,殷櫻性格和順,又十分聰慧,陳升再臭的脾氣到了後麵也軟了,倒是與殷櫻時常討論起詩文起來,偶有爭執,最後也是談笑風生般的和諧。

久而久之,陳升便對殷櫻產生了男女之情,可陳升是多麽驕傲的一個人,自覺自己與殷櫻家世不配,便一直沒有對殷櫻言明,心裏更是打定了主意,必要考取功名,有了一番成績之後,才登門造訪,與殷櫻講明,若是她點頭,那邊八抬大轎,將之迎娶進門。

隻是可惜,可歎的是,還沒有等到陳升登門,林家便來人了,林老夫人早做了準備,托了一堆人來殷家作說客,殷櫻向來受父母疼愛,可惜林老夫人準備太過充足,表麵功夫更是一一做盡,殷家最後還是同意了殷櫻同林庭筠的婚事。

而陳升登門之日,卻是殷家同林家親事定下的幾天後,就那麽晚了幾日,卻成為陳升一生的遺憾,自此,他更是杜絕一切上門為他說親的媒人,一心撲在官事兒上。

而這些,已經是後麵殷駱告訴我的。

而那時候的我還不知道,陳升對於我母親來說,竟然也是那漫長歲月裏,不容外人所知道的一顆朱砂痣,一切錯過導致的悲劇不過源於一場誤會,陳升考取功名後,都安城內的媒婆便時常踏進陳家的大門,有關陳升婚事的消息便真真假假的不時傳到殷櫻耳中,而當時陳升母親看重的一閨閣小姐便在其中脫穎而出,兩人的消息便有板有眼的在都安城內傳了開來,自然也傳到了殷櫻耳中,殷櫻自此也心灰意冷起來,對於自身的嫁娶之事便也從不關心,最後才進了林家的門。

這些,都是張嬤嬤同我講的,說來已經是後事了!

時間緊迫,容不得我們閑聊多長時間,不一會兒,我們便談起了正事,我將林府的事情一五一十同陳升講了一遍。

陳升思忖一會兒便直指問題重點:“那床被子呢?”

那被子早在梅娘子來之後的第二日,我便讓闕子收藏了起來,並請曲大夫檢查查驗過了,隻是還沒有得到曲大夫的結果,我便被陳升帶走了。

同陳升言明之後,他便讓人將闕子帶了來,闕子拿出一張紙條:“大人,這是曲大夫的親筆信,請大人過目,請大人還我家小姐的一個清白!”

也不知是曲大夫做事全麵,還是戚承遇做事全麵,那信紙上麵可不止曲大夫一個人的簽字畫押,都安城內許多有名或無名的大夫都在其上麵統一簽字畫押,證明那紙條上所寫的,原來零娘子用的那床被子,竟然暗藏巨大的玄機。

被子裏藏有兩根銀針,那銀針不似普通大夫用的一般堅硬,尤其是針尖部分,不是紮到皮膚裏麵的,就像是蟲一樣,一觸到人的肌膚,便不會輕易鬆開,然後又趁機紮進人的肌膚,最多如同被蚊子輕咬一般刺痛,很容易讓人不放在心上。

而那銀針,正是處在蓋在肚子的一處,再檢查那銀針,針尖部分有不易讓人發現的針孔,取出來的時候,還在緩慢的一顆一顆滴著黑色的水。

而那黑色的水,正是導致零娘子早產的直接原因,那水是由讓人落胎的各種藥物製作而成,其中包含了數十種藥物,可見其背後之人用心何其歹毒,迫害零娘子肚子裏孩子的決心何其堅決。

陳升整張臉在看完紙條後便立刻冷了下來,眼睛裏麵似是有火在跳躍,沉著聲音說道:“我經曆過大大小小的奇案,如此陰險狠毒的,這還是頭一次見到,婦人之爭,果真是比那戰場上的明槍還要難防,還要陰險啊!”

“可即使知道了那被子有問題,我的嫌疑也無法洗清,那幕後凶手也無法伏法啊!”我皺著眉頭說道。

說到破案這個問題上麵,陳升似乎來了精神,一臉饒有興趣的看著我說道:“不錯,這幕後凶手殘害零娘子一事,是事先預謀,計劃許久了的,第一步便是借由苡仁粉陷害四小姐,混淆視線,讓大家以為零娘子當真是死於苡仁粉的,其二,這被子裏麵的銀針是長時間致死的,而進出零娘子房間的自然不會隻有一人,那這麽一來,想要單單憑這個想要揪出凶手就十分困難了!”

“那要如何洗清芮知的嫌疑呢?”殷駱皺眉問道,想必他對我呆在這裏也是頗為不放心的!

陳升一臉放鬆鎮定的表情,似乎早就有了安排一樣:“四小姐的嫌疑,不過就是那來曆不明的苡仁粉,隻要說明零娘子的死與那苡仁粉並沒有關係便可以了!”

我思索著陳升的話,張嬤嬤一向小心謹慎,是斷斷不會給人以可乘之機的,除非真的是她將那苡仁粉放進碗裏,如果不是的話,那就說明那苡仁粉是在零娘子服下喝的之後才在那碗裏的,那零娘子嘴裏的苡仁粉……

“那苡仁粉是在零娘子死後才被人放進嘴裏的!”我用十分肯定的語氣說道!

陳升用讚許的眼光看著我:“不錯,也隻有這麽一種可能!”

我心裏一跳,著急著朝闕子問道:“零娘子可下葬了?”

還好闕子朝我搖了搖頭道:“大夫人是急著下葬了的,也不打算請人來看日子,說是家醜不便外揚,可老爺怎麽也不同意,說是就算還沒有沉冤昭雪,還零娘子一個公道,也要請個人來看看日子,看看風水,為零娘子擇一塊好的地方,五公子日後也能安穩聰慧的長大!”

家醜不外揚?我冷笑,官府這麽大的陣仗,整個都安城怕早就傳瘋了吧,現在才來掩耳盜鈴,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做賊心虛!

當天,陳升便帶了人去林府驗屍,第二天出來的結果果然令整個林府的人議論紛紛,人心惶惶,就連不少都安城裏的人,都知道了林府一妾室死因不明,迷案重重,還連累那四小姐受了幾天的牢獄之災!

陳升拿著那驗屍結果對我說:“你在這裏委屈了一段時間,現在可以回家了,我定會還你清白,也給零娘子一個公道!”

陳升的話並沒有讓我有多興奮和高興,我現在心裏沉甸甸的全是另外的事情,是還在那牢房裏的胡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