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君幾乎氣得吹胡子,這冥主素來嚴肅認真,現下的這一副神情擺明了就是告訴天君,她知道天君要問什麽,但就是不說。
暮媱的身世算得上是機密,雖說魔界尚未洞悉天界的秘密,也不敢來天界奪暮媱,可是,就連有九川上神坐鎮的蓬萊洲都遭到了魔界的侵襲,難保天界就沒有魔界的細作,即便揮退了一眾仙娥仙奴,可保不齊隔牆有耳。
“寡人知道你與她是摯友,現下,寡人不是要趕盡殺絕,隻是想知道,有沒有危險。”這一句話,天君說得極其隱晦。
冥主自然是聽懂了的,行了一禮,周全了回話的禮數,也不至於太駁了天君的麵子,而後繼續打哈哈:“這天君大可放心,雖說五殿下與他身邊的小仙娥到我冥界的時候都受了些傷,不過現下並無危險。”
天君要問的自然是暮媱體內的魔氣,可冥主的這頓哈哈打下來,天君著實是沒什麽心情再與她周旋了,揮了揮手,略有些無奈:“還要勞煩冥主好生照顧久霄。”
冥主抬手行禮,打算要走,天君卻又開口了:“聽說你認她做幹女兒了?”
“她還沒出生之時便是我的幹女兒了。”說罷,冥主轉身離去。
天君細細琢磨著,蓬萊洲的九川極為護短,若是之後暮媱真的構成了什麽危險,隻怕九川不好對付,好在他已經寂滅了,可司星那邊據說又收了暮媱當徒弟,加上這冥主,隻怕將來想動暮媱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了。
而另一邊的冥主,出了天界直奔冥界,到了冥界又不做任何停留,隻通知了判官,一起趕到了塵緣湖之下。
暮媱還在沉睡,從她安寧的神情可以看出,這一覺睡得是極好的。
冥主與判官對視了一眼,判官轉身,去結界上方守著,而冥主一手搭上暮媱的手腕,一雙眉頭皺起。
玉初用來封鎖暮媱真氣的手法並不高明,隻是一般的法子,暮媱之所以無法自行解開,隻是因為這法子是蓬萊洲的隱氣術法,是暮媱唯一沒有學會的蓬萊術法。
當初傳授這門術法的上仙是個女子,曾經極其嫉妒若沁上仙,又自詡清高,看暮媱的媚眼長得與若沁極其相似,心中便妒意橫行,堅決決絕了暮媱這種名不正言不順的學徒,雖說暮媱偷偷學了不少,偏偏這門術法就是沒學到。
冥主鬆了一口氣,原本她以為暮媱是被誰打斷了筋脈才會真氣被鎖,而對於仙家來說,筋脈相連的複雜程度要比凡人深很多,三界之中,除了天界的那位藥神怕是沒誰能接的了仙家的筋脈。
還好是白擔心一場。
抬手,冥主的掌心聚起一道白光,明明是掌管冥界的冥主,分明應該是鬼氣繚繞才對,卻偏偏掌中聚起了一團仙氣。
仙氣隨著冥主掌心的動作,從暮媱的心口傾瀉而下,隱沒到暮媱的身體之中。
正在沉睡的暮媱,安詳的麵容之上突然浮現出難受的神情,緊閉的雙目之中有淚水順著臉頰留下。
冥主歎了一口氣:“你母親將這仙氣交給我,便是算到你會被蓬萊洲的術法封住真氣,隻可惜,她千算萬算也隻算到了這一步,算不出你今後的造化,隻願你不要入了你父親那一道。”
然而睡夢之中的暮媱正在經曆一場浩劫。
漫天的戰火,從魔界蔓延到天界,天地之間生靈塗炭,飛鳥走獸,人神妖魔的屍體鋪滿了大地。
黃泉邊灼灼的彼岸花在鮮血與亡靈的澆灌之下越發豔麗。
神魔交界之處,半是漫天紅蓮業火,半是幽鬼魔氣,有個麵容俊秀卻陰翳的男子,立在純黑色的蛟龍之上,一手撫摸著權杖,聲音冷冽而妖媚:“你們誘殺我大哥,如今還將我那繈褓之中的小侄女藏了起來,怎麽,殺與藏便是你們所謂的正道?”
另一邊,八匹三頭天馬,加上六匹火麒麟牽著的馬車上,坐著一衣著極其華貴的男子,重重簾帳交疊著,看不清男子的長相。
他悠悠然反駁道:“護天下蒼生安穩便是我天界的道,那孩子一出生便沒了父母,難不成還要交給你帶回魔界,做成傀儡麽?”
立在蛟龍之上的男子不再說話,隻是冷笑著,而後,泛著幽幽紫光的權杖被高高舉起,無數魔軍從那黝黑的魔氣之中湧出,又一場大戰全麵爆發。
暮媱隻覺得天旋轉,而後睜開了雙眼。
冥主上前,將暮媱眼角的淚水。
“幹娘……”暮媱一頭紮進冥主的懷裏,即便是在書上看過神魔大戰,可這般在夢境之中清晰地看到這一切,著實太過震撼。
冥主並不言語,隻是一遍遍輕柔地撫著暮媱的背,她知道這團仙氣之中有什麽,這是若沁的仙氣,是若沁算出了神魔大戰之後留下的仙氣,她的預言,她所預見的一切,都在這團仙氣之中。
神魔大戰之時,鬼怪在天地之間橫行無忌,冥府之中派出大量陰兵進行捕捉,那一場大戰,雖戰火未曾波及到冥界,卻使得冥界的亡靈暴增,幾乎擠破了往生之城。
那些場景,對於暮媱這樣一個安逸生長的姑娘來說,無疑是沉重的。
可是若沁的用意便是在此,被保護得太好的暮媱,不懂得神魔之爭的可怖,不懂得天下蒼生葬在魔道之中的蒼涼與無奈,單純而簡單的姑娘,在這複雜的凡世之中,多麽容易被蠱惑,若沁是要讓暮媱堅強,無論如何,無論遇到什麽,都不能被魔界那些虛假的親情蠱惑。
冥主猶記得,若沁出事之前一個月,將剛剛斷奶的暮媱藏在她的幽冥之地,獨自出去,也不知道做了些什麽,回來的時候幾乎失去了一半的仙氣。
現在想來,若沁極其擅長推演的術法,怕是在各處都為暮媱設下了救助的關卡吧。
暮媱的情緒在冥主的撫摸之下逐漸平靜下來,她擦幹眼角的淚水,退出冥主的懷抱:“幹娘,我方才……”
冥主抬手製止:“你所夢見的都是你母親留給你的,不必多言,現下可覺得好一些,可能運用真氣?”
暮媱愣了愣,這才發現,被封鎖的真氣已然恢複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