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塵緣湖出來時,已經進入了冥界的夜間。
說是夜間,其實同之前沒什麽的差別,昏黃的光線從冥界上方濃到化不開的黑霧之中灑入,一如凡間黃昏時分。
冥主長期奔波,加上似乎有些什麽舊疾,原本蒼白的臉色之中又加了幾分慘白,在判官的勸說之下回寢宮去了。
暮媱拜別冥主,想著久霄還昏迷不醒,便往湖心別院去了。
鬼醫們已經離開了,隻剩下一些鬼奴正在服侍,暮媱問了問情況,為首的鬼奴看了一眼躺在**的久霄,有些為難道:“五殿下斷斷續續說著囈語,似乎是夢見了什麽痛苦的事情,可是我等力量微薄,著實不能喚醒五殿下。”
暮媱看了看昏睡著的久霄,又看了看一眾痛心疾首的鬼奴,咽了咽口水,以前還以為凡間的那些話本上,姑娘們看見皮相一流的男子眼冒紅光的描述是誇張了的,現在看來無論凡間還是冥界,皮相才是王道。
揮退鬼奴的時候,暮媱看著她們眼中的不舍與哀怨,一時間覺得自己似乎是做了件極其殘忍的事情。
關緊門,暮媱又在湖心別院外做了個結界。
所謂心病還需心藥,不看看他夢境之中呈現的心病,又怎麽對症下藥呢?
“五殿下,我這不是要特意冒犯你,隻是想將你喚醒而已,還請勿怪勿怪!!!”暮媱舉起手,放到他心口處,凝神,念咒。
不同於先前入白若塵的夢境,這一次並不需要帶回久霄的元神,隻需要知道他夢見的是什麽,所以暮媱施展的不過是一般的入夢之術,暮媱會以久霄的視角看到夢中的一切。
久霄的夢境之中是一片極其湛藍的天空,天空之下是無邊無際的水,藍天白雲倒影在平靜無波的水麵上,分不清到底哪個是天,哪個是水。
久霄在水麵之上踱著步,一步、兩步,逐漸靠近湖心的島嶼,島嶼及小,隻容得下一棵樹生長,而事實上,也確實隻長了一棵樹,那是棵極大的榕樹,有風撫過,帶起一樹枝影婆娑。
一轉眼,久霄就上到了樹上,找了根粗壯的枝丫躺著。
突然,樹下傳來輕微的聲響,久霄以轉頭便看到,那個姑娘踏水而來。
水紅色的羅裙,在那幹淨的天地之間分外奪目,她赤著腳,在水麵之上點出一圈漣漪,而後又像是發現了什麽好玩的東西,踏著舞步,圍著那及小的島嶼,在水麵上踏出一串又一串漣漪。
她腳踝上的鈴鐺比絲竹更為悅耳,卻不及她笑聲動聽。
玩夠了她便踏上了島嶼,大樹之下是倔強生長的青草,還有幾多不知名的野花盛開,她幻化出一把石鏟,在那樹根處挖掘著,挖了好一會,終於見到了一塊紅色的綢布,又過了一會,終於將一個酒壇子挖了出來。
久霄覺得有趣,一個仙家,明明隨便施個術法就能將這酒壇子弄出來,何必花費這麽大的力氣挖呢,於是乎不由笑出聲來。
這一聲輕笑,雖然極其輕微,卻還是被樹下的姑娘聽去了。
姑娘有些慌亂地抬起頭,那一雙眸子裏少了兩份驚嚇,多了兩份好奇,透過斑駁的樹影,直勾勾對上久霄的眸子。
那一張臉,說不得多麽傾國傾城天下無雙,可偏偏,在這藍天白雲之下顯得無比幹淨。
“你在這偷看?!”姑娘抱起酒壇子站了起來,顯然是對久霄這種躲在樹上偷窺的行為很是鄙視。
久霄挑了挑眉,一個翻身跳了下去:“到是有點意思,你一個小仙子在這偷酒不說,還反過來說我偷看?”
那姑娘白嫩的臉上染起兩抹紅暈:“你需要胡說,我不是偷酒的,這酒是天後娘娘要我來取的。”
久霄想了想,前些天似乎天後是同他說過,會派個仙娥或者仙子過來拿兩壇酒,可看這小仙子的反應又覺得著實可愛,忍不住還想逗一逗。
“天後娘娘的命令?可有證據?比如手諭什麽的?”明知道隻是取個酒,天後絕對不會發出手諭這種東西,可久霄就是想看那仙子為難困惑的神情。
果不其然,那仙子皺起一雙眉頭,眉目間流露出為難的神色:“我……,我沒有娘娘的手諭。”
久霄挑眉一副了然的模樣,玉骨折扇在手掌心拍了一拍,轉過身去:“那就不好意思了,這可是七萬年的陳釀,天上地下僅此一壇,沒有天後的手諭,如何證明這酒是給天後的,若是被你偷偷喝了,到時候天後再問我要,我拿不出可怎麽是好。”
小仙子著實著急,一雙眉毛擰成一團:“這酒是天後一會宴會上要用的,現下已經沒有時間回去取手諭了,還請大仙行個方便。”這說話的聲音,簡直是快要哭出來了。
久霄擺出一副為難的模樣,繞著大樹轉了兩個圈,玉骨折扇又在手心裏拍了一拍:“這樣吧,你將你的名諱告知於我,我將這酒給你,若是晚些天後問起來這酒是給誰了,我也好回複。”
小仙子喜出望外,就差跪下磕頭謝恩了:“謝謝大仙謝謝大仙,我叫做聖落,是今年新升上來的梅花仙子。”
久霄點點頭:“新飛升的啊,難怪,這身上的仙氣微弱得就像沒有似的,”而後看了眼她懷中的酒:“行了你去吧,莫要耽誤了宴席的時辰。”
小仙子行了一禮,抱著酒便走了。
久霄立在樹下,看著那遠去的水紅色背影,玉骨折扇一遍遍在手心拍打著,口中喃喃念著:“聖落,聖落……”
而後場景不停變換著,他們相知相許,就那樣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了,每日閑看庭中花開花落,即便沒什麽話說,依舊能依偎在一起一整天。
可是有一天,聖落消失了,一同消失的,還有久霄手上那份天界布防圖紙,那時候神魔大戰已經有了爆發的前兆,天界被一股緊張的氛圍籠罩著。
所有的仙家都說聖落是魔界的細作,隻有久霄否認,他堅定地相信聖落不是細作,聖落是會回來的,可是他也逐漸回憶起,聖落時常說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話。
她曾問他:“如果有一天我身不由己,做了傷害你的事情,你還會對我這麽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