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 她要做完人,他卻隻求做凡人
瑜顏墨當然知道悅菱在麗晶。
不需要任何情報或者眼線,他送她的手機裏有定位儀,他隻需要看看她的手機在哪裏就知道了。而且,他在李姍姍的血液中安裝了**跟蹤儀,知道李姍姍也在這裏。
不用猜,瑜顏墨也知道,悅菱是過來見李姍姍的。
這麽多天,這是唯一一次她走出水木家的大宅。
這麽個日夜,每天,瑜顏墨都依靠著看定位儀來度日……
手機中的定位十分精確,他可以看得到她什麽時候在房間裏,什麽時候又離開。她的活動範圍很小,大多數時候都在室內。
隻要知道她在哪裏,瑜顏墨就能覺得稍微安心一些。
至於她在那裏做些什麽,身邊有什麽人,他不敢想……
無數次,他想要給她打電話,想要聽她的聲音,或是給她發一條短信,詢問她現在怎麽樣了……
可是,每到最後一步,他卻按不下那個鍵。
她會不會像那天那樣,冷冰冰地告訴他她還想靜一靜,讓他不要打擾她?或者她正和水木罡、水木華堂在一起,回了自己溫暖的家,她或許根本就無心再理會他了……又或者,她根本就不接他的電話,或掛斷、或關機、或任由其大響置之不理。
每時每刻,瑜顏墨都在猜想她究竟在做什麽。
想她有沒有像自己思念她這麽思念過他……
他用了無數理由,說服自己悅菱隻是需要時間。他不應該懷疑他們的感情,不應該不信任她對自己的愛。想她在美國的時候,不要他的財產,可以犧牲她的愛情,卻也要讓他活下去……她可以為他擋子彈,命都不要……為了到c市找他,她可以放棄那條對自己最重要的項鏈……
這樣的悅菱,怎麽可能為了貪圖水木家的財產或安逸,而和他分開?
他唯一最擔心的,是水木罡會用親情去綁架悅菱。她從前和水木雅通過話,十分喜歡那位“雅姐姐”,又因為水木雅的事故自責。水木罡本身患病,尚沒有完全治愈,如果以喪女加命不久矣來大打親情牌,以悅菱的心腸,一定會選擇親情的一方的。
想到這裏瑜顏墨覺得悲哀。
仿佛悅菱遇到人生中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會把他放到第二位,反而把其它人和事放到第一位。
她始終是以犧牲自己、犧牲他、犧牲他們二人的感情,作為第一的選擇。
她要求自己做一個完人,麵麵俱到。
他卻隻想做一個凡人,一個自私的,有欲念的,任性的凡人。
完人要顧全大局,要以他人幸福為自己的圓滿。而凡人卻隻渴望自己的幸福和愛情。瑜顏墨想讓悅菱也顧及一下他,顧及一下他們的感情,但是悅菱已經把他當做自己的一部分,因而是可以犧牲掉的。
他今天給她打電話,隻是想要告訴她。
他隻想要一個妻子,要一個伴侶,要一個家庭……悅菱所要成全的大愛,對於他來說,太遙遠,也太累。
今天,他可以放任她回水木家,照顧她的親情……可是下次,下下次,無數次,總還會有事情發生,她總是要離開的,要去顧全別人的。
總有一次,他會承受不了。
瑜顏墨承認自己是一個自私霸道的男人,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女人被許多人“分享”。如果悅菱不能專屬他一個人,那麽還不如根本就不屬於他好了。
事到如今說放手,他不甘心。
但如果悅菱執意走下去,他不知道還能陪伴她多久……
可是,悅菱根本就不接他的電話……剛才,看到水木華堂那麽體貼地扶著她出來,而她也依偎在他的肩膀上,瑜顏墨隻覺得心像被什麽狠狠的撕裂。
妒忌、憤怒、質問在一刻填滿了他的心。
“堂少,後麵有幾輛車一直跟著我們的車隊,”水木華堂聽到耳麥中,手下在匯報,“需要派人去阻斷嗎?”
水木華堂回身往了一眼:“不用。”
然後他看向一直在旁邊閉目假寐的悅菱。她的眉頭尚且微微顰著,應該還沒睡著。
於是,他湊近了她的耳,悄聲道:“或許瑜顏墨一直在後麵跟著,需要停一下,還是不管?”
悅菱聽到這句話,濃密的睫毛顫抖了幾下,然後睜開了眼。聽到瑜顏墨可能在後麵,她的心頓時猛烈地跳動了起來。
她的唇啟了好幾次,最後還是微微歎了口氣。
“小堂確定是他嗎?”
水木華堂還沒有回答,悅菱的手機就響了起來。她早換了一種鈴聲,不再是瑜顏墨的聲音,此刻聽到,用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
悅菱隻覺得心髒也在顫抖,她看了看屏幕上的那個號碼,也不顧水木華堂一同注視的眼神,隨即接通了。
電話那邊沉默了好一會兒,一時間誰也不說話。
直到最後,瑜顏墨的聲音才傳來:“我在你後麵。”
悅菱“嗯”了一聲。
瑜顏墨隨即又說:“下車,我有事要和你談。”本來想任由她回去的,但是剛才見到她,還看到她任由水木華堂攙扶著,他的心,無論如何也不能平複。
悅菱又“嗯”了一聲,對水木華堂道:“我可能要下車。”
她的表情,是異常平靜的,可是天知道她的心中在翻滾著什麽樣的大浪。
一聽到瑜顏墨的聲音,她才發覺自己這麽脆弱,脆弱到連對他說個“不”字也辦不到。
悅菱下了車,沒一會兒,一輛奧迪就穿插入了車隊,停在了她的麵前。
車門打開,瑜顏墨正坐在後排,他竟然就這麽隻身闖入了水木華堂的勢力圈,一點也沒有顧及過自己的安危。
“上車。”他的目光停留在悅菱的臉上兩秒,然後吐出這冰冷的兩個字。
悅菱默不作聲,隻順從地鑽到了車裏。
還未等她自己去關車門,瑜顏墨已經長臂一伸,將車門嘭的一下拉上了。
“開車。”他命令司機。
“堂少,我們要不要跟上去?”手下見狀,急忙問水木華堂。
水木華堂的手舉了起來,遲疑了兩秒,最終卻放下了:“由她吧……”他清脆的聲音裏,透著一絲無奈。
奧迪車在飛速地行駛著。
悅菱坐在車內,始終一言不發,也不看瑜顏墨。
瑜顏墨如往常一般,斜靠在車門處,手指撐著臉頰,斜斜地打量著悅菱。
不過是分別了幾天而已,她看起來又消瘦又蒼白,神情也很萎靡,以往紅潤的臉蛋和嘴唇此刻一點血色也沒有。
她那麽小心翼翼,幾乎算是蜷縮在車內的一角,隻低垂著頭。
瑜顏墨見她這麽消沉虛弱的模樣,心中原本對她存有怨恨,頃刻間也煙消雲散。
他一伸手,悅菱不避開,動也不動,他卻是撫摸到了她日漸隆起的小腹上。
他輕輕地,好像在撫摸什麽珍寶一般撫摸著她的肚子。然後漸漸上移,摸到了她的臉頰上。
她的臉頰冰涼,好像在最冷的河水裏浸泡過一般。
這溫度讓瑜顏墨皺了皺眉,隨即拿過另一隻手,去摸她的手。
她的指尖也是涼的。
瑜顏墨不由得緊緊地捏住了她的手。
“水木華堂對你還不夠好嗎?”他冷著聲音問她。她瘦成這樣子,精神狀況也不好,真不知水木家是怎麽待她的。
悅菱依然不回聲,隻是轉頭看向窗外,淚卻已經不知不覺流了下來。
瑜顏墨隻覺得這滴淚像是從他的心上流過,火辣辣地刺得他生疼。他禁不住伸臂,把她往自己的懷中一圈。
他的手,伸入了她的衣服之中,報複似的狠狠捏著她的柔軟。
悅菱忍不住呼疼,她這突如其來的發聲,在瑜顏墨聽來卻無疑於是一聲嬌呻。瑜顏墨的眸色瞬間變暗了,他的呼吸也不自覺沉重起來。手上的力又重了幾分。
分別的這幾天,他無時不刻都在想著她。
如今抱她在懷中,積蓄了數日的思念幾乎噴薄而出。
“跟我回家。”他的嗓音嘶啞,在她的耳邊輕語。
悅菱輕微地抽泣了一下,想把眼淚忍下去。她不想回應他,但他卻強迫著,抓著她的手,去碰觸他勢不可擋的堅硬。
他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訴她他有多需要她,有多渴望她呆在自己身邊。
“悅菱,跟我回家。”瑜顏墨去吻她的唇,深深凝視著她,他的眼中,濃烈的占有欲和迷戀都顯露無疑,“那裏不會是你的家……我這裏才是。回來,你、我、還有寶寶們,我們才是家。你留在那裏沒有任何用……不要再折磨我們彼此了。”
他握住她的雙手,幾乎發著抖,埋下頭去,呼吸她指尖傳來的涼意。
悅菱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回來吧,悅菱。”瑜顏墨的聲音極小,但卻清晰地傳到她的耳中,他幾乎算是跪著在求她了,“不要再固執了……”
悅菱輕微地搖著頭,卻隻是在控製自己哭出聲來。
“悅菱……”瑜顏墨抬起頭,伸手擦開她的淚。他之前想了很多話,要讓她做出選擇,是選擇做一個完人,還是做他瑜顏墨的妻子。他想過要逼迫她做出決定,如果她不能決定,他就要先放手。
但是等她就在自己的身邊,他卻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這一刻,他隻聽到自己的情緒在狂吼,要讓他不顧一切帶她回去。拋卻所有的是是非非,原則理念,世俗牽絆。
“悅菱,請你也稍稍照顧一下我,”愛情真的可以讓人卑微到這個地步,“我並不比別人更堅強,也不比別人更冷漠,相反我比別人都更需要你……”
悅菱的眼淚一直順著臉頰流,和瑜顏墨的雙手相互用力捏著對方的手。
“你有沒有想我?”瑜顏墨把悅菱的手放到唇邊,問著她依然涼透的指尖。
悅菱點頭,淚滴下來。
“是不是像我想你那樣想?”他仰視著她。
悅菱抽出一隻手,搭住自己的眼,嗚咽出聲來。
瑜顏墨坐起來,把她抱在懷裏:“不要這麽辛苦了。世界是永遠也不可能完美的,我們隻能拯救自己。悅菱,放開其他人,其他事,回我身邊來吧。就我們兩個人。好麽?”
他這麽低言軟語的求她,好像不是她認識的那個驕傲的男人。
悅菱在他的胸膛點頭:“好。”
除此之外,她說不出多餘的話。相隔了的這些天,仿佛抽光了她所有的力氣,她再執拗,再堅持,自己也已經被每分每秒的煎熬所掏空了。
他們相互緊緊擁抱著。
因為曾經麵臨分別,所以回想起來,發現彼此還能相擁,才覺得後怕。
瑜顏墨低下頭來,悅菱就落入了如雲一樣飄渺的親吻之中。教纏中,她覺得整個世界在離自己遠去。
如果可以,就這樣親吻到老吧……
不要知道自己的身世,不要知道那些過往,什麽都不需要知道,隻要和他相依為命就好。
瑜顏墨的唇離開悅菱的唇之時,他們都感覺到車已經停了下來。
悅菱忙看向車窗外。
隻見無數量車正把他們的車包圍起來,然後,她看到了水木罡的保姆車。
“外公……”悅菱想要起身,卻被瑜顏墨按住。
“你不動,我出去應付。”他吩咐她道。
悅菱躲在車內,看瑜顏墨出去。
他隻開了這一輛車過來,但是水木罡那邊卻有十幾輛車。悅菱看到水木罡不一會兒便從保姆車裏下來,這時,又有車開來。是水木華堂那一邊。
悅菱的心提在嗓子上,水木罡和瑜顏墨的聲音都不大,她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也不敢開車窗。
不一會兒,她看到水木罡的臉色明顯難看了,瑜顏墨背對著她,什麽樣的表情她不知道,然而他一身氣勢,似不可動搖。
突然間,不知道瑜顏墨說了什麽。所有的人都拔槍指向了她。
悅菱正要開車,卻看到水木罡的身子晃了晃,突然噴了一大口血,整個人栽下了輪椅。
“外公!”悅菱本是要為瑜顏墨的安危才下車的,此時見水木罡倒地,急忙奔向了水木罡。
徐管家和水木華堂都蹲了下去,扶住水木罡。
悅菱嚇得握住水木罡樹皮一樣的手:“外公,外公你怎麽了?”
徐管家埋著頭,卻很清晰地說:“老爺聽說小小姐被瑜顏墨帶走了,本來正要做治療,急忙趕了過來。”
“治療?什麽治療?”這些天,悅菱隻知道水木罡的身體好像不太好,平時也極少過來看望她,卻不知道他在做什麽治療。
徐管家沒說話了。
水木華堂卻接道:“一直沒有告訴悅菱,外公患胃癌晚期,之前做過手術,醫生說他這個年齡,術後存活的時間不會超過三年。”
“胃癌晚期……”悅菱的聲音像不是自己的,她耳朵轟隆作響,卻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為什麽會這樣?”
“老爺不想讓小小姐知道自己有病,所以吩咐我們都不要告訴你。”徐管家又說道,“老爺說,小小姐懷有身孕,又剛回來,不要加重你的思想負擔。”
“徐管家。”水木罡虛弱的聲音傳來,他短暫的休克之後,已經醒了過來,聽到徐管家的話,眉頭卻立了起來,依然帶著家主的威嚴。
徐管家知道老爺子在怪自己多嘴,心裏卻覺得不太好受,他想著此刻話都說到一半了,也不怕什麽責罰了,於是抬起頭,帶有明顯怪罪的眼神看著悅菱:“老爺的心願其實很簡單,希望小小姐能夠短時期快速成長起來,接手整個家族的事業。老爺這幾晚通宵達旦的熬夜,都在做有關如何讓小小姐接管財團的計劃。連日勞頓,今天才會突然發作……”
“徐管家!”水木罡的聲音嚴厲起來,他是個不服輸的老頭子,不願意露自己的短。
此刻,他緩過氣來,對水木華堂道:“扶我起來……”
悅菱和水木華堂便一起扶他坐回輪椅,水木罡暈倒得突然,頭也磕在地上,磕破了一塊皮,此刻正滲著血,悅菱便急忙用嘴去吹上麵的塵土。
水木罡滿是欣慰地看外孫女這麽體貼關心自己。
“悅菱,你比你媽媽還要懂事。”他半是傷痛半是歎息地說。方才,瑜顏墨對他放了狠話,手下紛紛舉槍,他本想好好教訓這姓瑜的小子一番,結果自己一口氣沒順,反而先倒地了。
“悅菱啊……外公是老了,不行了,必須要服老了……”老爺子老淚縱橫地,“但是你還年輕。我們水木家就隻剩下你這麽一隻獨苗了……你千萬,不要辜負了我們水木家的列祖列宗啊……”
悅菱見他說話間,口中的血在順著嘴角流落,忍不住揪心,忙說道:“外公你別說了,悅菱會聽你的話的……”
她這句話一說,瑜顏墨隻覺得四周的景色都灰暗了。
而水木華堂的眉不易察覺地挑了挑,目光把在場的人都掃視了一遍。
隻見老爺子和徐管家的表情都是欣喜安慰,而瑜顏墨麵如死灰,水木華堂按下所有的表情,明白這件事已經和自己無關。
水木罡點點頭:“很好,悅菱,外公要的就是你這句話。外公是活不了多久了,水木家的一切都要交到你手裏。我要你從今天起,學會怎麽做一個合格的繼承人,你辦不辦得到?”
“外公不會的,”悅菱隻聽到他說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忙安慰他,“外公的身體會好起來的,別說這些話了。”
“如果不會好了呢?”水木罡鷹一樣的目光死死勾著悅菱的眸子,“如果我明天就要死了呢?”
“外公……”
“實不相瞞,我已經讓律師改好了遺囑,財團和家族的一切財產,都會交到你手裏。悅菱,你是我水木家的孩子,上天既然把你送回我的身邊,我就要做好長輩的義務,把該給你的,都給你。”
水木罡的話,立刻把悅菱重新逼到了一個死角。
“我……”悅菱語塞。
她想說,她不想當什麽繼承人,不想要什麽家產和財團,她隻是一個小女生,一個意外懷揣寶寶的小女生,她隻想和自己的愛人在一起,幸福的組建小家庭。
可是,水木罡的病,他的生命已經這麽短暫,要讓她說出這些拒絕的話,她同樣辦不到。
“悅菱,”水木罡看出了她眼中的難色,他的聲音稍微緩了一點,沒有剛才那麽咄咄逼人了,“今天難得大家都在現場。外公知道你懷了姓瑜的小子的孩子,你心中舍不得。外公也不逼你,如果你要去當你的瑜夫人,你現在就可以走,權當你從沒和外公相認過。外公就當你和你媽媽一樣,再也不會回來好了。從此水木家再也不要承擔一點點責任。”
悅菱聽到水木罡提到水木雅,盡管眼中有痛色,語氣卻依然如此堅定。心沒由來的酸軟,她淚都要淌下來:”外公……求你別說了……”
可是水木罡不會就此罷休,悅菱的事,今天必須逼她做個決斷。
殊不知瑜顏墨的心中也是這樣想的。
他聽到水木罡要悅菱選擇,心不覺提了上來,暗暗希冀她會選擇自己。
但是悅菱長久地不說話,現場很靜,隻能聽得到她偶爾的抽泣聲。
“就不能,我就不能一邊做瑜夫人,一邊做您的外孫女嗎?”悅菱抬頭,哀怨欲絕地看著水木罡,“外公,我遲早是要嫁人的,為什麽不能嫁給瑜顏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