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4午夜迷夢

那顆當場穿胸的子彈,給瑜家和水木家的過去劃上了一個句號。

事發當時,水木芳也在場。

她給兒子的描述是,瑜顏墨的父親當場嚇得大哭了起來。而在一旁相聚的其他人急忙趕了過來。

水木夫人躺在血泊中,雙目微睜,已經停止了呼吸。

瑜夫人急忙抱開了自己的兒子。

現場混亂起來,水木罡想去抓年紀小小的瑜凱雄,但是瑜家的人也不少,當即把他護了起來。瑜夫人在許多人的掩護下抱著兒子離開了現場。

而水木芳聽見水木罡和瑜家的主人在激烈而大聲地爭論什麽,瑜家主人拍了桌子,水木罡則把整張桌子都掀翻了。

精美的下午茶和糕點散落一地。

水木芳看著醫生們在給養母做檢查,他們一邊聽著她的心跳,一邊搖著頭。而水木罡對妻子的死亡仿佛充耳不聞,隻顧著和瑜家家主爭吵。

她看著慈祥的、再也不會微笑的母親,聽著父親的聲音。迄今為止,她記得水木罡最清楚的一句話是——“為什麽會有槍?姓瑜的,你言而無信!”

“有槍……言而無信……”悅菱重複著這句話。

“很奇怪,對吧?”水木華堂小聲地問悅菱。

“瑜顏墨的父親在場,你媽媽也在場,兩邊的夫人們都在場,那我媽媽呢?”悅菱問。

“聽說保姆在一旁抱著的,外婆出事之後,也把她抱離了現場。”水木華堂回答。

悅菱把自己的疑問問了出來:“那麽,這算是家庭聚會了?”

所有的女眷都在,而小孩也在,連商業聚會都應該不是。

隻有關係良好的兩家人,才有可能在一個天氣好的下午,帶著自己的妻兒,聚在一起。

“我也覺得是家庭聚會,”水木華堂肯定悅菱的猜測,“而且還是非常私人親密的家庭聚會。”

“應該是,水木家和瑜家約定了,聚會的時候雙方不能帶槍?”悅菱又猜道。

“我猜也是。”水木華堂再度肯定道。

“好奇怪啊小堂。”悅菱皺著眉。

“嗯?”水木華堂不知她為何突然這樣說。

悅菱看著水木華堂。屋子裏的燈光明亮,此刻,他的臉,如他的聲音一般幹淨,難以想象的磊落。

“如果,將來有一天,你帶著自己的愛人和孩子,約我帶著自己的愛人和孩子聚會。我們會不會約定,雙方都不帶槍呢?”悅菱問。

水木罡當時那句話的意思,好像是說,大家都約好不帶槍,但是為什麽瑜凱雄會有槍?

水木華堂笑起來:“如果你帶來的愛人是瑜顏墨的話,那可能會和我有這個約定哦。”

“你那是特例了,”悅菱不滿地撅著嘴,水木華堂很明顯是故意找茬的,“你想啊,正常的家庭聚會,誰會專門約定我們都不要帶槍的?正常的家庭,可是誰都不會想到這麽奇怪的一個點上吧?”

“對啊,”水木華堂依然帶著一點戲謔的笑,“誰會想到去定這種關係,除非,雙方之間發生過什麽特別的事,導致大家會特別關注這個問題。”

“什麽特別的事?”悅菱覺得這件事像個特別有吸引力的謎,引得她不得不去一探究竟。

說不定,這裏麵有什麽重大的緣故,才會導致了那顆子彈的出現。

“我是真不知道。”水木華堂非常坦誠地搖頭,“我也想過要去查到當年的真相。但是我所有的信息,全都是從母親那裏得知的。外公,你懂,我不敢去問他這些。”

“徐管家呢?”悅菱打斷了水木華堂。

水木華堂聞言,又是一愣:“他是外公的心腹,我一樣不敢問。這比直接問外公還糟糕。”直接問水木罡最多被罵一頓,問徐管家的話,他轉一次話給水木罡,堂少就是“居心叵測”了。

悅菱自言自語著:“這麽說,徐管家可能知道事情的原委了……”

“你可以試試去問他。”水木華堂鼓勵她道,“我不能問的事,你問就是另一種狀況了。”

悅菱歎口氣:“我看看吧……”她也不知道,這麽突兀地去問幾十年前的事故,合不合適。

水木華堂沒呆一會兒就走了。

他臨走前指了指桌上的藥:“寶寶,記得吃藥。”說罷對她溫暖笑笑,關上了門。

悅菱的目光卻落在那一大堆藥片上。

此時,它們正靜靜地躺在綠色的小盒子裏,有鈣片,有補鐵的,還有各種維生素片,蛋白質片和初乳片。

藥有毒……

是誰在提醒她?是惡作劇還是好心?藥真的有毒嗎?

看樣子,不是小堂。

他要提醒她用不著這樣隱蔽。而且,看他的神情,好像對這些事都一無所知。

她想了想,在*頭櫃抽屜打開,隨手扒拉出來一個小小的化妝包,把所有的藥丸都裝到了裏麵。

抽個空,可以走柳清葉那裏一趟,讓他幫忙化驗一下這些藥,看是不是真的有毒。

已經晚上九點過了,悅菱下地,從衣櫃裏取了一件睡衣和浴袍。

那個把她從地上抱過來的人,都沒給她換衣服。不過她從前也有衣服不換就往被窩裏裹的壞習慣,所以水木華堂剛才自然沒發覺什麽異樣。

她走進浴室,放了熱水,好好的洗了個泡泡浴。浴室裏所有的東西都是水木雅用過的。

原本,水木華堂問過她喜歡用什麽牌子的生活用品,他會給她換新的。可是悅菱拒絕了,隻想接著水木雅用的東西繼續用。

每次,她用這些的時候,都會深深地吸著它們的香氣,心中對自己悄悄說,這就是媽媽的味道……

今晚上,她洗澡完畢,坐到梳妝台前,同樣拿出水木雅用過剩下一半的柔膚水和晚霜,細細抹了然後輕拍麵部。

悅菱從前都用最簡單的護膚品。瑜顏墨有時候很心血**,會突發奇想給未來的寶寶準備一些東西。比如嬰兒爽膚粉、沐浴露和嬰兒霜,這些東西全被好奇心大勝的菱小姐拆開來用了個遍。

悅菱本身皮膚底子好,年紀又輕,最簡單的嬰兒霜也很受用。倒是從沒用過水木雅這麽紛繁複雜的護膚品。

不過回到水木家的這些日夜,她都用的水木雅的護膚品。

等她細細護理完畢,重新爬進被窩,把壁燈調到了睡眠亮度,裹嚴實,閉上了眼。

……

悅菱坐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夢裏麵她好像置身一個大的花園陽光房裏。房間是通透的大玻璃構建,房內房外都是花團錦簇。小孩子們在其間撲著蝴蝶,好幾名貴婦人坐在桌子旁品著下午茶,聊著天。

下午的陽光很好,透過樹葉花影,斑駁地照射在名貴的大理石地麵上。

悅菱看到陽光房裏有扇門,通往裏麵的房間。

房間裏,兩個身材頎長的男人正靠在一張紅木的大書桌旁,手中端著紅酒杯,談笑風生。

讓悅菱覺得驚訝的是,那兩個男人,居然是水木華堂和瑜顏墨。他們交談著,比劃著手勢,臉上毫無顧忌的笑,似乎說明他們是關係非常好的兄弟。

她再看那幾名婦人,也都是她認識的,有常姐,有水木芳,而末了的那位,懷中抱著小孩子的,竟然是水木雅。

媽媽?悅菱張口想喊。

可是她發現她發不出聲音,這是個隻有影像卻沒有聲音的世界。她像是一個觀影者,隻能看到,卻不能走進去。

而坐在水木雅懷中,那個胖嘟嘟的小孩,不是小麥是誰?

隻見他手裏把玩著一把玩具槍,是他最喜歡的那種,花花綠綠的,頂端帶著一個又大又誇張瞄準鏡的塑料大手槍。

悅菱看著小麥舉著槍,對著到處按著機板,嘴裏似乎發出“砰砰”的聲音。

她突然像想起了什麽似的,害怕起來。

小麥!放下槍!不能再打了!

悅菱對著小麥揮著手,大喊著。可是她的聲音,連她自己都聽不到,更別說傳到影畫裏去了。

小麥!快放下……槍裏有子彈!有子彈!

這一刻,真真假假,夢裏夢外,分辨不清。

悅菱眼睜睜地看著小麥把槍口對準了水木雅,那個動作那麽慢,那麽清晰……但她無力阻止。

小麥的臉上,帶著最純真的笑,他對準了水木雅的胸口,而水木雅也不以為意,還在親昵地和他碰頭呢。

嘭!

一聲巨響。

悅菱猛地驚醒,全身被汗水濕透。

天邊,隱隱傳來雷聲的回音。

悅菱定了下心神,才知道自己在做夢。她不由得坐了起來,伸手想拿杯子過來喝口水。

嘩啦的一聲,一道閃電劃過,把整個室內照得透亮。

悅菱冷不防瞅到,窗簾背後,好像正站著一個人。

她先是一驚,往後縮了一下,緊接著突然覺得那個身影有些熟悉。

再過一秒,她突然全身一個激靈……

這個人是……瑜顏墨!

“顏墨?”悅菱試探性地叫了一下,那個身影依然不動,她一時忍不住,掀開被子,光著腳就踏到了地上。

檀木的地板很涼腳,但這股從腳底串上的冷卻讓悅菱又清醒了幾分。

她看得真切,這個身高,這樣的身材,這樣的輪廓,這樣的氣質,不是瑜顏墨是誰?

“顏墨,你怎麽來了?”她一時忘記了自己白天已經選擇了和他分手,忘記他說過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這寂寞的夜裏,她才做了那麽可怕的夢,夢到小麥舉槍對準了水木雅,心中還滿是彷徨和恐懼。

一時之間見到了自己最親密的人,早已經忘記了之前的過節,隻是心急地撲上去,掀開了窗簾。

果然,果然是他。

還是那樣英挺的眉,那樣俊秀的眼,那樣堅毅的唇和挺直的鼻梁,還有那樣冷毅的神情。

“顏墨!”她按捺不住激動地心情,撲了上去,緊緊地抱住了他。

“顏墨……”悅菱不等他有任何的反應,哽咽著,“我真的以為你再也不要我了……”

出乎意料的是,瑜顏墨並沒有任何的動作,像是一尊冰冷的雕像,任由她抱著。隻有心口傳來穩健的心跳聲,似乎在告訴她一切都不是夢。

悅菱抱了片刻,禁不住抬頭看了看他,隻見他也低著頭,看著自己。

這神情,這眼神,倒是真沒了往常的那種冰冷味道,反而透露出一種淡然的氣質。

悅菱禁不住伸出手,去摸他削立的臉頰:“顏墨,你還生我的氣嗎?我知道我做得很過分,很傷你的心,但是我想到外公可能隨時都會……”

“你看我像瑜顏墨?”突然之間,瑜顏墨打斷了她,問道。

悅菱聽他的語氣,似乎也和從前有些不同,似乎少了冷冰冰的口吻,卻多了一份公式化的隨意。

但她又仔細看了看他,確定他確是瑜顏墨無疑。

“顏墨,你這麽晚過來,是有什麽特別的事嗎?”她像往常那樣,掛著他的脖子,心裏奇怪水木家的防備這麽深嚴,他是怎麽進來的。而他好像也是要來和自己說什麽,不像是特別思念自己的樣子。

想到這裏,悅菱不由得大吃一驚。

“顏墨,你是過來和我徹底分手的嗎?”她問。

她鼻子一酸,把他摟得更緊了。

“顏墨,你不要和我說分手的話。”她的雙眸氤氳上了一層水霧,“我不想和你分開,我肚子裏的寶寶也不想和你分開。我隻是回來照顧外公而已,如果外公會痊愈,我立刻就回到你的身邊來。”

“如果一直不痊愈呢?”瑜顏墨不驚不淡地問她。

悅菱咬了下唇,鼓起勇氣:“如果……如果外公的狀況一直不能好。那我隻有代替媽媽盡到了孝道,然後再回來……”

說道這裏,她突然又想起瑜顏墨說過,他不會再等她了。

她嚇得緊緊貼著他:“顏墨,你等等我,不要丟下我了。我雖然暫時不能和你一起,但是一定是不會和別人在一起的。”

聽到她這番話,瑜顏墨的雙手終於抬起來,摟住了她的腰。

他低著頭,聲音放低了:“那麽如果我說現在想要你,你會同意嗎?”

悅菱一怔,不知道瑜顏墨為什麽要說這種話。

他那種人,從來想要幹什麽,都不會事先知會,隻是先幹了再說。什麽時候會這麽禮貌的詢問她的意見了?

但饒是如此,悅菱還是紅著臉,低了低頭。

瑜顏墨的嘴角似乎出現了一抹笑:“那麽,先吻悅菱一下,你也不會反抗了?”

悅菱別過臉去,羞澀地看著一旁垂立的窗簾。

瑜顏墨果然就夠過頭來,溫熱的雙唇碰到了她的嘴唇。他吻得極其輕柔緩慢,好似在細細品嚐她唇上的芬芳。

悅菱覺得今夜的瑜顏墨有些奇怪,他的吻,一向是帶著勢不可擋的強硬,總是席卷著她的一切感官,記得今天白天在車內的時候,他的吻盡管癡纏,但也是極度的霸道和強勢。

這麽彬彬有禮且節製的吻,似乎從未有過。

然後,就算他一開始表現得極為禮貌,這樣輕輕地吻了片刻之後,他的呼吸也起了變化……悅菱覺得這呼吸也與往常有所不同。

以往他一旦擁她入懷,呼吸即刻紊亂。

但今晚,他的呼吸,仿佛又淺至重,行進得十分緩慢。好像是一片平靜的原野,漸漸起了一場微風,在慢慢旋轉和加速起來。

他扣著她腰的手,方才一直都是似有似無地搭著,此刻也稍稍用了些力,仿佛把她扶得更緊了一些。

但如往常那樣強烈的撫摸,卻是還沒有出現。

最終,親吻結束,他放開了她。

悅菱有些訝異,不懂為什麽瑜顏墨會放開他。按照常理,他應該把她就地放倒才對。

她抬頭,依偎著他的胸膛,看著他閃爍著暗火的眸子,那裏麵有對她的欲念,才卻似乎藏得極深,隻能在那幽黑的眸光略動之時才能窺探得到。

看到悅菱詢問的眼神,他的嘴角似乎上揚了一點,聲音不大,有些啞,卻是剛好她能聽到:“看樣子,我和他區別還是很大的。如果換做瑜顏墨的話,是怎麽做的?直接把你推到地上?撕碎你的衣服?”

悅菱聽他這樣說,心中又暗暗吃驚,她看著眼前,和瑜顏墨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始終不敢相信他是其他人。

她忍不住又伸手,細細地摸他的臉,熟悉的五官和臉型,真的沒有任何的差別。

“不用摸了,”對方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千麵沒有給我化妝。”

悅菱聽到千麵兩個字,心裏又一驚,正要說什麽,長得像瑜顏墨的男子已經扶住了她的肩膀,夾著她往浴室走去。

悅菱抬頭看他,按著心裏的震驚,心想他不是瑜顏墨,難道是……

正想著,男子打開了淋浴的噴頭,開到冷水,對著她的頭直接淋下去。

“啊!”悅菱被冷水一激,叫出了聲來。

這已經是深秋了,氣溫有些低了,所以這冷水衝到她的身上,頓時讓她發起抖來。

男子把她淋了個遍,然後把淋浴頭一扔,然後手腳麻利地除掉了她身上濕漉漉的衣服,從旁扯過一張大浴巾,把她裹了個嚴嚴實實。

“好了,”男子打開浴室的燈,抓著悅菱的肩膀,“現在再看看,我是誰?”

悅菱在明晃晃地燈光下抬頭,一看到眼前的男子,倒吸一口氣:“京!”

“回答正確了。看來中毒不深,冷水還是管用的。”京的口氣裏帶了些嘲諷。

沒想到悅菱卻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臉,又啊的一聲叫了起來。這一抬手,身上的浴巾頓時往下掉。

悅菱又又啊的一聲,急忙拉住了自己身上的浴巾。

隻能任由自己的臉發紅。

她窘迫極了。

自己這是怎麽了?居然會把京看成瑜顏墨……這是想瑜顏墨想瘋了嗎?

天知道京波瀾不驚的麵具之下,心裏在怎麽的鄙視她呢。

而且……好像剛剛他們還……接吻了?

怎麽會這樣?

悅菱差一點又要去捂自己的臉,但害怕浴巾會掉,隻能發窘地抓著浴巾,原地不動。

京似乎看出悅菱的心思,他一伸手,抓住了浴巾的一角,悅菱正要驚叫,他卻淡淡地說:“我替你抓著,你可以放心拿手去擋臉。”

悅菱卻把浴巾裹得更緊了:“不……謝謝了……”

“還冷嗎?”

“好多了……”

“那出去吧。”京提議,“浴室是容易讓人遐想連篇的地方。”

悅菱聽他又用這種無所謂的口氣說這種似乎有暗示性的話語,隻覺得怪怪的,急忙往外麵走去。

兩人剛走出去,悅菱便問京:“京怎麽會在這裏啊?”

京正要回答,門外突然想起一陣輕微的敲門聲,水木華堂的聲音傳了過來:“悅菱,你睡了嗎?”

水木華堂雖然這樣問,卻似乎根本沒有想過要悅菱回答他。

就在下一秒,門竟然被扭開了。

京立刻往地上一趴,順勢滾入了*下。水木雅的*是吊腳的,下麵完全可以容下好幾個人,隻是*幔及地,把*腳全都遮擋了,所以京躲到裏麵,非常安全。

門開了,水木華堂看到裏麵裹著浴巾,頭發濕漉漉的悅菱,先是一愣,隨即走了進來。

“寶寶,我好像聽到你這裏有什麽動靜,所以過來看看。”他解釋道。

悅菱抓緊了浴巾,有些緊張和結巴地回答:“沒……我很好……我洗澡……剛剛地麵有點滑,我差點摔了……”

水木華堂笑笑:“那明天請人來換個防滑毯……寶寶睡了吧,早點休息。”

說著,他轉身。

悅菱正生硬地微笑著,等待他的離開,水木華堂突然腳步一頓,手往衣服裏一伸,已經以迅雷之勢轉過了身。

他的手中,握著一把手槍,按了消音器的黑色槍口,對準了悅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