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 不一樣的一家三口

然而,那一抹擔心的神色滑過之後,瑜顏墨的眼色又冷了下來。

他不屑地譏諷了一聲:“哼,自殺?全世界的人都自殺了,她恐怕還活得好好的。”

柳清葉的表情變得更嚴肅了。

“你有沒有好好聽我說話,我說的是抑鬱症。你認為抑鬱症是無關緊要的疾病嗎?”

瑜顏墨的眼神動了動,但還是沒回答。他當然知道抑鬱症對人體的危害有多大,不過悅菱的外表,實在看不出有一點抑鬱的樣子,連一點傾向都沒有。

柳清葉又繼續說道:“正因為她已經發展到中度了,所以一般人,如果不是長時間和她接觸,並且細心的觀察她,可能根本就無法發現她有這個病症。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有生氣有憤怒,也會采取行動,證明你就健康得不得了。再看看悅菱,她現在連求救的意識和能力都沒有了,你以為她是什麽都不在乎嗎,她是已經沒有辦法去表達自己的情緒了。”

瑜顏墨聽著柳清葉的話,眉頭又漸漸地皺了起來。

“她怎麽會這樣?”他的聲音裏也終於有了一絲擔憂。

柳清葉意味深長地看了瑜顏墨一眼:“她以前大腦就受過重傷,失去過感知能力。大概最近連續發生應激性事件,又導致她腦下垂體產生了惰性反應吧。再加上懷孕和妊高症並發,所以才會出現這種狀況。我聽說你要爭奪孩子的撫養權?”

“是爭取。”瑜顏墨又閉上了眼,更正柳清葉道。

但柳清葉可不管他的回避態度,他的聲音誇張:“這種喪盡天良的事你都幹得出來?孕婦是弱勢群體,她再怎麽也是你愛過的女人,你怎麽忍心這樣去逼她?”

瑜顏墨的臉色僵冷,每個字都像是冰凍了一樣:“是她先逼我的。”

“拜托!”柳清葉抱頭,“她一個弱女子,能逼你什麽。不在乎就是想讓你等她把家裏的事處理好了再說,你有必要跟個被拋棄了的怨夫一樣報複社會嗎?”

瑜顏墨冷哼了一聲:“她自己當著所有人,選擇了水木家,瑜家和水木家什麽關係,需要我向你科普?”

“嘖嘖,”柳清葉故意用上嘲笑的口氣,“以前誰要愛得不分物種性別膚色的?現在一個小小的瑜家和水木家的關係,就把大公子的真愛打趴了。”

“柳清葉,”瑜顏墨的眉尾是不耐煩地神色,“男人長了一張女人嘴,很容易招打。”

“哇,我是女人嘴,”柳清葉賤賤地捂著臉,“你打我啊,你來打我啊~”

琳達這時候正過來給瑜顏墨換藥,冷不丁走到柳清葉身後,抬手就打了他一巴掌。

柳清葉瞪著眼回頭:“琳達,你居然敢打老板?”

琳達唉喲喲地扭了一下腰:“老板大人,水木家派人來接悅菱了,悅菱也說她要回家,你要不要過去勸勸,等她穩定了再回去。”

柳清葉跳起來:“我不才跟她說了厲害關係嗎?”說著,他又對瑜顏墨攤著手,“看吧,我白費了那麽多口舌,她還覺得自己沒什麽大不了的。”

“讓她回去吧,你是她什麽人?”瑜顏墨冷笑著。

誰知道琳達一聽這個說法,頓時不幹了,她走到瑜顏墨的跟前,用很專業的口吻對他說道:“大公子這麽說,是種非常不負責任的說法。悅菱雖然跟你沒什麽關係了。可她現在是我們拉斐爾醫院的病人,並且是病情非常棘手的病人。不說她現在妊高症和抑鬱症並發,非常嚴重,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光是再遭遇下毒的事件,就夠她受的了。”

“下毒?”瑜顏墨的目光銳利起來。

琳達似乎察覺自己說錯了話,但她隻是對瞪著她的柳清葉吐了吐舌頭:“柳院長沒告訴你嗎,其實悅菱的妊高症和抑鬱症,雖然有懷孕和外界刺激有關,但也和她血液中含有外來刺激激素有關。”

“到底怎麽回事?”瑜顏墨的眼光似帶著刀,要把柳清葉割成碎片。

“別激動別激動,”柳清葉見瑜顏墨的臉色不對了,忙舉手,他剛才一直在考慮要不要告訴瑜顏墨這件事,不過琳達既然搶先說了,那他也就隻有明確告知了,“我在給悅菱做檢查的時候,發現她血液中殘留有一種化學物質,這種物質有抑製和擾亂人腦下垂體分泌的功能。”

看到瑜顏墨的眸光凶狠起來,柳清葉忙有安撫道:“不過她接觸這種物質,應該至少是一周以前了。看這種物質的分解程度和殘留程度,大致可以推算出,她最近的這段時間,是沒有接觸到這種物質的。如果再過一周,或許她血液中就不會有什麽殘留物了。”

“那她會恢複正常嗎?”瑜顏墨聲音陰沉。

“恐怕……”柳清葉吞了下唾液,“正常人可能會比較容易,但她本身就在懷孕晚期,本身情緒也比較抑鬱,大腦又受過傷,怕是……很難恢複。”

瑜顏墨不說話了。

心中隻是暗暗的咒罵了一聲。

水木家居然有人給悅菱下毒?水木華堂到底在幹些什麽,連這種事都沒有發覺。

“不許她走。”良久,他終於命令柳清葉道,“等她治療完畢了,隨便她怎麽樣。”

但柳清葉過去的時候,悅菱已經準備要離開了。

“謝謝柳醫生了,”她很禮貌地對柳清葉說,“每次都這麽麻煩你,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她這麽客氣,讓柳清葉心裏覺得很不好受:“怎麽不叫舅舅了?悅菱,你現在妊高症,不適宜出院。還有,你是不是最近心情很低落?”

悅菱聽到低落兩個字,沒有回答,隻是低下了頭。

她不想和別人說自己心情不好。

一開始她總哭,大家就會來安慰她。但她總是遇到事,總是哭個不停,到後麵,別人還沒煩,她自己先煩了。遇到一點事情就用哭來麵對,什麽問題也沒解決,還有種她就隻會哭的感覺。

所以現在,她決定什麽都不說,也不哭了。

反正不管怎麽樣,也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柳清葉今天已經試著好幾次和她溝通了,但她還是不想和他多說什麽。

柳清葉明白悅菱目前的情況,最好是用藥。

可是她又有妊高症,他手中針對這種棘手病症的藥或多或少都有副作用,因而也不敢對她亂用。

唯一能做的,隻是對她進行心理疏導。

可她不但十分排斥抗拒,還堅持要離開。

“悅菱,”柳清葉試著從其它角度去解決問題,“聽說你外公患有胃癌,你能不能回去幫我問問,看他願不願意過來接受我的治療。拉斐爾這邊的惡性腫瘤治愈率是非常高的。”

“謝謝柳醫生,我回去問問外公吧。”悅菱禮貌地回答。

柳清葉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他治療癌症的技術,全世界他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全球不知道多少的了絕症的富豪天價請他過去協助治療,他還得看自己的檔期和心情。現在腆著臉要給水木罡治療,悅菱還一副隨便的口氣。

但體諒到她確實是患有抑鬱症,對於生活中的任何都缺少感知,他也不怪她。

“悅菱,水木華堂現在還不能從我這裏出院,你要不要留在這裏照顧他?”柳清葉搬出水木華堂,按照悅菱的個性,親人朋友需要她,她一向是非常樂意伸出援手的。

可是悅菱一副淡淡的口氣:“小堂有醫生照顧,應該沒什麽大礙吧,我在這裏也幫不上什麽忙的,隻會添亂,還是回去比較好。”

柳清葉幾乎要流眼淚了:“可是……悅菱,瑜顏墨也在這裏,他昨晚上失血過多,還有生命危險……昨天,他做手術的時候一直叫你的名字,你、你忍心拋下他離開嗎?”

說著這話,柳清葉在心裏吐了個稀裏嘩啦的。

做手術是要麻醉的,瑜顏墨至始至終都沒說過一個字,不過為了留住悅菱,他也不怕惡心自己了。

悅菱聽到瑜顏墨的情況,睫毛閃動了一下,這一次,她的語氣稍稍猶豫了一點:“他……大概也不想見到我的吧,再說了,我們還有關於孩子撫養權的事情沒處理好。要是見麵,肯定又會不愉快的。”

這樣的悅菱,和從前真是判若兩人。

柳清葉火大了:“不管怎麽樣,你絕對不能離開這裏。水木家的人非要帶你走,我就跟他們拚命!必須等我把你的藥配好了再說。還有,每天要接受一個小時的心理督導,現在就開始吧!”

他等著悅菱反駁,沒想到悅菱沉默了片刻,卻說了兩個字:“好吧。”

柳清葉要跪地了。

她的抑鬱症好像比他預想的還要嚴重得多。

如果悅菱會反抗,非要回水木家,那證明她還有很強的個人意誌,但是柳清葉語氣稍硬一點,她就放棄抵抗了,情緒消極到了這個地步。

第一次的治療,就在病房裏進行。

柳清葉並沒有去問悅菱有關她和瑜顏墨之間的紛爭,而是和她聊了一會兒關於她小時候的事。悅菱的話很少,大多數都是柳清葉提問,而她簡短的回答。

柳清葉也沒有去逼她什麽,隻是自然而然地和她聊天。

她現在的病症需要循序漸進,一上來就用猛料,反而不太好。

“好吧,你大概也累了,”聊了一個小時後,柳清葉看了看表,“你睡會兒吧。”抑鬱症病人會非常懶惰和嗜睡,再加上悅菱現在懷孕後期,柳清葉也不會特別去糾正這一點。

他回到了瑜顏墨的那一邊,果然見他一直抄手坐著,看著窗外。柳清葉知道瑜顏墨一直在等他過來匯報悅菱的情況。

“她答應配合治療,不過答應得很敷衍,隻是因為懶得跟我爭而已。”柳清葉對瑜顏墨嚴肅地說,“如果你願意的話,最好去和她說說話,並且放棄你幼稚的報複,給她認個錯。”

瑜顏墨聽到柳清葉的話,眉頭挑了一下:“認錯?”

“是啊,”柳清葉忍不住抓狂,“難道你不認為,正是你非要跟她鬧什麽離婚,又是什麽撫養權,她才會變成現在這樣子麽?”

瑜顏墨冷笑了一聲,並不作答。

回去認錯,求她再留下,求她原諒他?

不,他再也不會幹這種傻事了……

曾經,他幹過很多這樣的事,為了她低到塵埃裏,最終換來的卻是她決絕的轉身。他已經被傷得徹底,被她的狠心盤剝得來隻剩一個空殼。

柳清葉說悅菱再也無法產生正常的情緒,其實他又何嚐不是,他也無法再產生出愛憐、希冀和夢想了。

如果非要說他們都生病了,那麽他們也是一樣的,都患上了再也無法給予的疾病,並且無藥可醫。

他以前不理解,為什麽那些熱戀過的愛人,最終會走向平淡,為何感情最終會消逝,他根本就想象不到曾經愛過,怎麽就會不愛了。

可是現在,他很清楚的知道,原來曾經以為源源不斷永不枯竭的愛,也會有幹涸的一天。

因為心死了,再也分泌不出愛的情感了……

“總之,你有空還是去看看她吧,在她麵前提到你的時候,她的反應還是和提到別人有區別的。情緒似乎也有點波動。”柳清葉也發覺瑜顏墨目前不太可能妥協,他隻能無奈地。兩個人,總需要一個稍微主動一些,才有可能冰釋的可能性。

但是現在看來,兩個人都病得不輕,並且都固執得不可一世。

水木華堂也醒了。

柳清葉的手術和醫藥都比水木家的還要高出一等,傍晚點的時候,水木華堂已經能下地走動了。

他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了悅菱。

“寶寶,還在睡嗎?”他坐到她麵前,輪椅的高度正好離她的臉不遠,他埋頭就吻了一下她的唇。

悅菱的雙眼慢慢睜開:“嗯。”

水木華堂看她眼神清晰的程度,就知道她一直都沒睡著。

他摸了摸她細膩的頭發:“我聽醫生說,你有妊高症,對孩子和你自己都很不好,你就在柳清葉這裏養好了再回去吧,外公那邊,我已經匯報了,他老人家不方便出門,幹著急,你過會兒有空也給他打個電話,報個平安。”

“好。”悅菱簡單地回答著。給水木罡打電話,她之前也想過的,怕他或許會擔心自己。可是她躺著,閉著眼睛,連動一下都覺得困難。

如果不是水木華堂過來喚醒她,她還不知道會在這種醒著的僵木狀態中呆多久。

此時,有水木華堂捏著她的手,她終於覺得稍微能活動一些了:“小堂……”她的聲音很輕微,“為什麽我覺得,我可能生不下寶寶了……”

“怎麽可能,說什麽傻話?”水木華堂輕聲地斥責她。

“不知道,”悅菱垂著眼,“我感覺不到寶寶在動了,好可怕,他好像一整天都沒動過。”

水木華堂聽到她這樣說,嚇了一跳,忙伸手到她肚子上,恰好這時候,孩子踢了他的手一腳。水木華堂鬆了口氣,也笑起來:“悅菱也學會調皮了是不是?寶寶明明剛剛才動了的。”

“哪裏,沒有吧……”悅菱自己伸手在肚子上摸了一下,她真的沒有感覺到孩子在動。不僅僅是孩子,她甚至都對自己的身體都要沒有感覺了。

水木華堂已經聽柳清葉說了關於悅菱抑鬱症的問題,他是真沒想到她居然會有這麽嚴重。

他每日都夠細心的觀察她了,也隻是察覺到一點苗頭而已,根本就不知道她居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悅菱,寶寶還在的,你會生下他的。”他用額頭抵著悅菱的額頭,“想像一下你抱著他,小小的一團,喂他喝奶,給他唱搖籃曲,給他講童話故事……牧鵝姑娘,還記得嗎?”

悅菱聽到牧鵝姑娘四個字,臉上意外地出現了一點笑容:“記得。”她回想起曾經躺在水木華堂懷中聽童話的情景,心中稍稍感覺到了一絲溫暖。

水木華堂捏緊了她的手:“到時候是悅菱給小寶寶講,還是小堂來給小寶寶講?”

“小堂講。”悅菱細聲地回答,“我喜歡聽小堂講。”

水木華堂便微笑著:“好,我給悅菱,還有寶寶一起講。悅菱,你想過給寶寶取什麽名字嗎?”

悅菱聽到這句話,眼神又黯淡下去:“沒有。到時候瑜顏墨會給他取的吧?”

水木華堂聽她這麽說,知道又勾起了有關撫養權的事,他把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上,希望能讓她感受到他心髒的跳動。

“悅菱,不要擔心孩子會被瑜顏墨奪走。我昨晚問你願不願意和我結婚,我現在再問你一遍。你也不要當成求婚一樣有壓力,我的意思隻是,我們結婚以後,我就是孩子的合法父親,再也不存在撫養權歸誰的問題了。”

悅菱不說話,似乎等了很久,去理解水木華堂的意思。

水木華堂知道她先理解也有些障礙,繼續解釋道:“我們結婚,三口之家,有爸爸,有媽媽,還有寶寶,就沒有瑜顏墨什麽事了。”

“那就是說,再也不可能是一家人了……”悅菱突然低低地自語著。

水木華堂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悅菱所說的一家人,指的是瑜顏墨和她還有寶寶。他心中湧起了失望。

“寶寶,你心裏還是期待和他和好的,對不對?”水木華堂麵上帶了些許哀色,看著悅菱。

“現在不想了。”悅菱說,這是實話,她前段時間還在期待有一天他們能和好,可是自從他遞來離婚協議書,還要跟她爭孩子之後,她心中這個念頭就越來越淡了。

說來真奇怪,一旦淡下去之後,她也不覺得有多痛苦了。

水木華堂捏著悅菱的手心,不覺有點出汗,他有些小心地問她:“既然不想了。那麽和我結婚,也應該沒什麽問題了?”

“我不想結婚。”悅菱看著枕頭角,不和水木華堂做眼神的交流。

“為什麽?”水木華堂心有些冷,但還是追問道。

“好麻煩,”悅菱的聲音小得要聽不到,“又要穿婚紗,又要去教堂,太麻煩了……”

水木華堂無語中……

穿婚紗,去教堂,全世界女孩都夢寐以求的事,誰會覺得麻煩?唯一說麻煩的,大概也就隻有悅菱一個人了。

“你可以什麽都不用做,不用去教堂,不用穿婚紗,我這邊會辦妥一切。”水木華堂遊說她道,“你什麽都不用做,現在隻需要點點頭,就能保證將來孩子留在你的身邊,這是不是很容易的事?”

悅菱沉吟了片刻,然後閉上了眼。

“我困了……”她小小地動著唇。

選擇水木華堂,然後就沒有上法庭爭取寶寶撫養權的壓力了。這看起來好像是很好的計謀。反正現在她也覺得無所謂,其實也沒什麽問題。

但是……悅菱就是覺得,結婚是個很麻煩的事。

現在離婚已經這麽麻煩,還要再結婚……

她隻想安安靜靜地做一個母親而已,也需要這麽的麻煩。

人活著,為什麽會這麽麻煩呢。

夜深了,悅菱依舊躺在病榻上,閉著雙眼,神智很模糊,但卻沒有真正入睡。她現在成天都在這種狀況中,整個人都覺得越來越僵硬,思考問題也越來越困難。

正在此時,她朦朧中覺得有什麽人在對自己吹氣,然後,有一根管子支到她的口中,戳到了她的舌頭,似乎有什麽香甜的味道。

悅菱不想睜眼,卻聽到耳邊有人在說話:“我專門給你帶了好消息和鮮榨的桑葚果汁,怎麽了?我才走了幾天,你就搞成了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