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 牙醫和剖腹產

王路向錢正昂道:“這位是奚加朝,防疫專業畢業的,原是這所衛生院的醫生,小錢,你和他合作,一起全力搶救老封的女婿。”

錢正昂認識此“人”,前不久衛生院保衛戰之時,曾經見過他,私下裏,他曾向沈慕古探問過此“人”的底細,沈慕古卻閃爍其詞,隻是強調“聽王哥辦事,不會錯”。錢正昂並不願深究,正如他帶著一個喪屍老媽一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錢正昂眉頭深鎖:“防疫專業嗎?奚加朝醫生,你以前做過外科手術嗎?”

奚加朝喑啞著嗓子道:“和你一樣,都沒做過。行了,這些廢話都別說了,咱們幹活吧。不過我沒法動手,隻能在旁邊給你出些主意。”

錢正昂點點頭,是啊,現在根本是趕鴨子上架,無論以前有沒有經驗,都得赤膊上場。

錢正昂打起精神,推著奚加朝的輪椅,走到手術床邊,指點著病人道:“如你所見,患者大概25歲左右,左腹部被刀刺傷,從家屬(封海齊)匆忙中留下的情況介紹可以推斷,這處刀傷口已經有6小時左右了。患者目前處於休克狀態,從b超檢查結果看,有內出血,必須立刻做腹腔探查術。”

奚加朝盯著手術**的病人:“血壓、脈搏、呼吸怎麽樣?”

錢正昂歎了口氣:“血壓、脈搏都測不到。呼吸隻有每分鍾24次。”

奚加朝閉上眼睛,沉思了片刻:“我先說說治療方案,你再補充。先進行吸氧、擴容等抗休克治療,等血壓回升後,麻醉後進行剖腹,清除腹腔內的大量凝血塊及鮮血。同時。要做好腹腔感染的準備。”

錢正昂臉色一變:“是了,腸如果被捅破的話,裏麵的大便肯定會汙染腹腔,怪不得患者現在體溫這樣高。”

錢正昂對圍在旁邊的眾人道:“立刻叫齊所有的人,進行抽血化驗。找出匹配的血型,準備進行手術!”

又對陳薇道:“陳姐,麻煩你給我打下手。”

陳薇一愣,讓自己參與剖腹手術嗎?這、這可不是給王路大腿縫紮能比的啊,一想到要親眼看著封海齊女婿的肚子被剖開,陳薇臉一下子變白了,甚至有嘔吐的衝動。勉強壓住了自己的恐懼惡心感後,陳薇咬著牙道:“我知道了,要我準備哪些藥品和手術器械?”

王路這時在旁邊突然道:“我也來幫忙做手術吧。”

錢正昂不耐煩地道:“王哥,你沒接受過一點訓練,這種事不是人多就行的,你隻會越幫越忙!”

王路認真地道:“小錢,你做手術的人手肯定不足吧,相信我,我能幫上你。”

錢正昂一咬牙:“好,不過你的一切行動必須聽我的。絕不能自作主張亂來。”

周春雨立刻開著農用車趕到鳴鳳山莊接陳老頭崔老太,現在每一份鮮血都是珍貴的,錢正昂和奚加朝商量著手術需要的器械和藥品,陳薇在旁邊緊張記錄著,不時聽到自己不熟悉的專業名詞,還得再問一遍。

沈慕古和王比安站在一邊一時也幫不上忙插不上手,沈慕古哭喪著臉道:“看樣子要我們獻血啊。這老封的女婿受了這樣重的傷,要獻的血可少不了,可別抽到我頭上啊,我最怕抽血了,以前在單位裏。每次義務獻血,我都故意著涼感冒躲起來的。”

王比安不屑地哼了一聲:“沈叔叔你老是這樣膽小不行的,如果我的血配得上,我肯定會獻血的,不就是一點血嗎?我爸爸以前為了殺喪屍保護我和媽媽時,可是連命都不要了。”

沈慕古嘿了一聲:“可現在躺在手術**的又不是你爸爸。”

王比安認真地道:“封伯伯可救過我爸爸的命,還教我學功夫,我幫點忙是應該的。沈叔叔,你要是老顧著自己的話,以後誰還會來幫你啊。”

沈慕古苦笑道:“好好好,我姓沈的總不能比你王比安一個小學生還不如,沒說的,抽多少血老子都不皺眉頭。”

王比安抗議道:“我說了多少遍了,我是中學生!如果不是生化危機的話,我現在正讀初一呢。”

不一會兒,周春雨帶著陳老頭崔老太來了,老兩口在路上已經聽說了是要抽血救封海齊的親人,都一口答應了,雖然如此,錢正還是再三說明,考慮到兩位老人家年紀大了,這血主要是做後備,實在不夠用了,才會抽用他們的血。

血型很快化驗出來了,沈慕古、周春雨、陳薇、謝玲四人都是適格者。

謝玲搶著道:“姐的血就不要抽了,我的多抽點吧,姐等會兒還要幫助動手術呢,她的體力要優先保證。”

沈慕古哭喪著臉,此前在王比安麵前說了大話,實在不好意思退縮,又聽得謝玲要多抽血,牙一咬,硬著頭皮道:“還是多抽我的血吧,我一個大老爺們,也不差這點血啊。”

結果,沈慕古的血隻抽了一半,這家夥就眼一翻白,昏過去了,錢正昂連忙把他的針頭撥了下來,幸好沈慕古昏迷的並不嚴重,用涼毛巾敷了敷後,就醒轉了過來,一問他怎麽好端端地就昏迷了,沈慕古哭喪著臉道:“我有點輕微的暈血症,真的不是故意逃避獻血的。”

周春雨這時也抽完了血,笑道:“以前殺喪屍也沒見你暈血啊。”

沈慕古爭辯道:“這喪屍流出來的是屍液,是黑色的,能和紅色鮮血一個樣嗎?”咬了咬牙:“陳姐,你把我眼睛蒙起來吧,再多抽點。”

謝玲笑道:“得了。用不著你裝英雄,你剛才昏迷時,姐已經抽了自己的一點血備用了。”

血備齊了,終於可以開始手術了。

手術室的門在陳薇背後關上了,陳薇深深吸了口氣,看著站在手術床邊穿著白大褂戴著手套的錢正昂和王路。無影燈開著,兩人的臉色都很沉重。

陳薇心裏也壓抑得很,這可是她正兒八經經曆過的第一個手術,如果有一點差錯,封海齊的女兒可就要成寡婦了――大家還不知道。關新和封詩琪壓根兒沒舉行過婚禮,兩人最多隻握過手,連親吻都沒經曆過。

陳薇走到手術台邊,錢正昂點了點頭:“開始吧。”

錢正昂指揮道:“ 22號和18號留置針,我要在頭靜脈和大隱靜脈建立靜脈通道。”

陳薇愣一下,好容易才明白過來,錢正昂其實說的是要輸液輸血。這家夥就不能用咱老百姓能聽懂的話嘛,要不是以前跟著他胡亂學了些醫學知識,還真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麽。

其實這還真不能怪錢正昂,他現在滿腦門子回憶著醫學書籍裏的知識,要知道,他學的是牙醫,和開胸腹手術差得可不止十萬八千裏,手術室中,他是最緊張的一個。

錢正昂現在能參考的類似手術就是――剖腹產,反正大家都是剖開肚子掏東西。多少差不離。

陳薇總算還記得22號和18號留置針,取過來遞給了錢正昂,錢正昂給病人輸上液和血,讓陳薇密切觀察血壓、呼吸和心跳,一邊準備麻醉。

這樣的手術原本應該用全麻,但此刻並沒有專業的麻醉師,錢正昂隻敢采用局部麻醉。他采用的是氯胺酮複合局部麻醉法,這一麻醉法多用在剖腹產上,是錢正昂相對較熟悉的一種麻醉法。

錢正昂一邊準備藥劑一邊對奚加朝道:“氯按酮按每公斤體重2~3毫充的劑量使用,你看怎麽樣?”

奚加朝道:“沒問題,隻是肌肉注射部位不要太靠近上胸肌。以免麻醉劑影響呼吸。”

錢正昂道:“明白。”

麻醉劑注射後,陳薇每10秒報一次血壓、呼吸和心跳,隨著阿托品等藥物產生作用,以及鮮血的輸入,病人的血壓、心跳都開始恢複,錢正昂取過手術刀,向傷口位置一刀滑了下去。

王路在旁邊看著,刀口裏最先湧出的並不是想像中的血,而是黃色的脂肪,皮膚下還有膜一樣的東西,那應該就是腹膜,然後,在腹內壓力的作用下,腸子一下子湧了出來。

陳薇在旁邊看到這一幕,臉一白,腿一曲,差點摔倒,王路連忙在後麵托住了她。也難怪陳薇失態,這種場麵就連醫科大學的學生初次見到時也會惡心,更不要說陳薇一個小學女班主任了。而且剛才陳薇獻了部分血,雖然量不多,但也有些稍許頭暈。

王路扶著陳薇低聲道:“我來幫助錢醫生,你幫著遞器械就是了。”

陳薇連忙點頭,麵對著冰冷的器械總好過對著一個打開的肚子。

錢正昂根本沒發現王路和陳薇換了手,他現在正盯著打開腹腔咬牙切齒:“該死,腸子果然破了。”

王路在旁邊也看到了,腹內除了紅色的凝血,還有糞便在飄浮,看起來,封海齊的女婿挨的這一刀,捅破了大腸。

奚加朝沉聲道:“不要慌,抽吸腹腔內**,準備生理鹽水,進行清洗。”

陳薇立刻遞上一件家用吸塵器吸管一樣的東西給王路,王路又遞給埋著頭的錢正昂,錢正昂打開機器,嗡嗡地抽吸起來。同時,陳薇又遞上了大瓶的生理鹽水,用來清洗受汙染的腹腔。

說白了,其實就是用鹽水洗腸子,和飯館裏洗豬大腸差不多的手藝。

錢正昂很快找到了腸子破損處,立刻叫陳薇遞上針線,縫紮起來。

奚加朝在旁邊問道:“腸子有沒有粘連?”

錢正昂悶聲道:“目視還沒有。”

奚加朝道:“還是適當注入防粘連的藥吧。”

錢正昂縫紮好腸上的破口,清理完腹腔內的積液,又在右側髂窩做了引流條,這才開始縫紮手術創口。

縫了沒兩針。錢正昂一陣暈眩,這個手術不知不覺中已經持續了一個小時,他一直保持著高度緊張,現在眼見得手術順利結束在既,心頭一鬆,疲勞感頓時湧了上來。

王路在錢正昂身邊看得真切。連忙扶住他持著針線的手,道:“錢醫生,你休息一下,讓我來吧。”

錢正昂道:“好,聽我的指點。你來縫紮。”

錢正昂采用的是傳統縫合方法,用1號絲線縫合皮下脂肪組織,皮膚則用4號絲線縫紮,王路在他指點下,雖然笨拙但卻穩穩地縫紮著。

錢正昂在旁邊看了,微微點頭,王路手法是粗笨到了極點。簡直跟縫衣服差不了多少,但手卻非常穩定。一般人初次進行皮膚縫紮的話,因為心慌,早就手抖得一塌糊塗了。

錢正昂瞟了眼旁邊臉色煞白的陳薇,可惜,雖然陳薇跟著他多少學了點護理知識,可這些知識太淺不說,更是缺少實際的應用鍛煉,尤其是陳薇的心理素質不過關。錢正昂指點著道:“王哥,對。就從這脂肪層下穿過來,好,很好,慢慢抽線,不錯,王哥,你的手很穩嘛。”

王路戴著口罩。看不到他的表情,隻是自家事自家知,王路知道為什麽自己手穩――不是手穩,是手感覺遲鈍。

王路這段時間貓在龍王廟裏,並不是真的無所事事。他自從拿偶爾上山的智屍練習過“指揮”能力後,就迷上了這個能力,時不時溜到後山石窟裏,拿那隻關在坑裏的智屍練習。如今,那隻智屍絕對稱得上是令行禁止了。

但這樣頻繁地使用特殊能力,後遺症很快顯現出來,那就是王路的感覺越來越遲鈍。就像人曲著腿坐久了腿會發麻一樣,王路有時發現,自己在沒有施展特殊能力的時候,感覺突然沒有了。

有一天,王路給梨頭衝奶粉,手指不小心浸到了熱水裏,那熱水剛剛從水壺裏倒出來,熱騰騰冒著氣,然而王路卻一點感覺都沒有,直到自己為了給梨頭試下牛奶的溫度,在手腕上滴了一滴熱牛奶時,才發現自己沒感覺了。

不用說,王路知道,這就是錢正昂警告過的,他腦部的血塊正在逐漸增大,進一步壓迫腦前額葉。

有那麽一瞬間,王路心哀若死,沒了感覺,這他媽的做人還有什麽意思,真正是行屍走肉,隻不過比喪屍多喘一口熱氣而已。

但他很快平靜下來,事已至此,總不可能走回頭路,其實早在自己感染二度生化病毒死而複生時,就已經隱隱想到了自己早晚會走上這條路。

但是,眼見著智屍喪屍的智商正在逐步覺醒,而且速度越來越快,自己為了保護陳薇、王比安、謝玲,又沒有象封海齊那樣高超的武力,特殊能力是自己唯一的依仗。

而且隨著崖山人員的增多,雖然省了自己很多心,像這次封閉鄞江鎮的行動,哪怕自己不在場,周春雨一幹人也辦得妥妥帖帖的,但自己想穩穩守住第一把交椅,卻也越來越難了。

生化末世唯能者居上,無能者,不需要別人淘汰,智屍和喪屍就把你幹掉了。

王路和周春雨等人的矛盾最後是怎麽平息的?還不是王路在衛生院保衛戰中露了一手,這才讓周春雨等人退讓。雖然不敢說“心服”,但“口服”還是有的。

王路不得不使用特殊能力,必須使用特殊能力,明知前麵是萬丈深淵,他也隻能一步步走下去,隻求在自己摔得粉身碎骨前,能保得陳薇、王比安、謝玲平安。

至於自己死後――爹死娘嫁人,各人管各人吧。

嗯,唯一讓自己還有點安慰的是――下身那話兒,依然管用。

現在,王路接替錢正昂縫紮刀口,正是因為自己感覺遲鈍,反而能不受外界幹擾,全力施展,當然,因為沒有感覺,所以也無法辨別輕重,好在能用眼睛觀察,隻要放慢動作,倒也不怕出事,就當自己現在是個機器人就行了,現代醫學中,用機器人代替人手操作的手術越來越多,說到底,冷冰冰無情無欲的機器,反而比血肉的人更穩定。

刀口終於縫合好了,麻醉劑還在起作用,封海齊的女婿安安靜靜趟在手術**,錢正昂觀察了一下心跳、血壓和呼吸,大大鬆了口氣,一切指標還算正常。

奚加朝在旁邊以萬年不變的聲調道:“輸液加大劑量抗生素,防止腹膜炎和腸粘連。”

錢正昂點了點頭,看了眼陳薇,陳薇正在清點手術中用過的紗布,這些紗布曾用來在腹腔內止血清理汙物,可不能象新聞裏報道的那樣,在肚子裏拉下一兩塊。好在陳薇早想到了這點,用了幾塊紗布她默默記在心裏,這時正逐一清點,確保無誤。

錢正昂見陳薇正忙,便自行前去配藥,說真的,他心裏有些小得意,自己一個牙醫,帶著兩個沒上過一天醫學院的助手,硬是完成了專業外科醫生才能做的手術,這其中的步步驚心,隻有自己才知道,別的不說,如果麻醉劑量大了點,病人就能橫死在手術台上。

有了這台手術的經驗,自己以後對外傷的處理將大大跨越一個新的高度。

錢正昂知道,自己這個牙醫,之所以能留在崖山,多是出於王路的尊重,其他人對自己這二把刀,並不看在眼裏,就連沈慕古這種小人,都能對自己呼來喝去。

說到底――崖山眾人誰需要牙醫啊。

但今天這台手術過後,崖山眾人不得不承認自己的醫術,而自己也有了立足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