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兒吧?”

聖上態度略有訕訕。

淩雨桐抿著唇,眼眶紅得厲害,對上聖上的視線一瞬,又隱忍地低下頭。

她這般態度,更是讓聖上心裏頭不是滋味。

他是對祁頌今有點意見,但他堂堂一國之君,對女眷可是一點欺負的意思都沒有!

當下情緒無處揮發,他大喝一聲,怒道:“不是通知了嗎!人怎麽還沒來!”

下一瞬,嚴侍郎帶著兩位副將上堂。

祁宴跟在身後,一眼望見淩雨桐的眼睛。

通紅通紅的,像隻兔子。

還是受了委屈的那種。

他壓下心頭一瞬泛起的漣漪,俊臉冰沉。

聖上聽見聲音,回眸一瞥,眼神就是一顫。

這……

他不自覺看向佟太傅,目光無聲詢問,這就是挨了五百刀的樣子?你們怎也不遮掩遮掩,就這樣血淋淋的讓人上堂?

好更顯得他們屈打成招嗎?

百姓中更是一片噓聲,驚嚇的,了然的,往後退的,氣氛壓抑到極致,現場靜謐到極致。

杜晃也被壓上了堂。

他一上來就哭得涕泗橫流,可憐如他一個牆頭草,要是到了現在還不知道自己被人耍了,他就白瞎那麽多年長的眼色了!

"陛下,我絕對沒有那個膽子傷祁夫人啊!我從頭到尾都是被人騙得,那個人說……”

淩雨桐厲聲質問:“難不成被人騙,還能操縱你的手腳?是其他人握著你的手來推我母親嗎!”

杜晃一滯,渾身顫抖。

“那倒……不是。”

祁老夫人按了按淩雨桐的手,側頭對聖上道:“家中鬧劇暫且不言,老身想聽一聽,二位副將如何說。”

聖上一揮手:“審!”

堂中,高必先呂清烈都是渾身上下血淋淋一片,平素最是雄壯的硬漢,現在硬生生成了瘦削的人棍,隻是,這棍子長了手腳。

呂清烈第一個說。

倪倉術膽戰心驚地問,生怕這人不小心暈過去。

高必先緊緊攥著衣衫,他的腿被上了刀刑,現在跪在地上,猶如骨頭和地麵親密接觸,疼得緊。

淩雨桐蹙眉瞧了一眼他的傷情,心道,不能再不溫不火下去了。

得速戰速決。

高必先的情況太差,就算有她的藥吊著命,清醒也是強撐的。

祁韻和祁澤楷之所以晚回祁家,就是因為要趁著混亂給高呂兩人送藥。

她眼珠子一轉,有了計較。

恰好,倪倉術在說:“那信封的信紙,可是從特定的地方買的一批次紙張,經過調查,隻有你在那邊有購買紀錄。對此,你作何解釋?”

高必先蹙眉:“怎麽,我去買張紙還得調查?軍用紙就那一個地有賣!有問題?”

這時,淩雨桐抓住機會,眼神一狠,裝作控製不住情緒的模樣,喝道:“你竟還理直氣壯?我們都在你那裏找到了缺少將軍字跡的書,你還買了一模一樣的信紙,上麵還有你的字!”

“到這個地步,你還狡辯!”

“你太可恨了!你跟在將軍身邊有多少個年頭了,幾十年了吧!將軍那麽信任你,你卻做了那樣的信件還死不承認……”

話語聲裹挾著鋒利的敵意,像刀一樣一下就紮中了他的痛處。

高必先赤紅著眼眸,慘笑一聲,就連牽扯到傷口也毫不在意。

“是啊,幾十年了!而我已經坐上副將的位置七八年了,卻不如剛剛上位的呂清烈手中權利多!”

“我從二十歲開始跟著將軍,我的一切都是將軍給的,將軍提拔的,我本以為將軍最信任我,最看重我!可是,自從呂清烈來了,我就再沒有碰過一絲多餘的權利。”

“將軍說我上陣殺敵不如呂清烈勇猛,排兵布陣不如營內軍師熟練,說我……”

“我就是想堂堂正正掌權一次,想打出一場漂亮的仗,讓將軍認可我!可是呢,最後將軍卻在我整兵待發的時候叫了停,我好不容易得來的權利,被收回了。”

淩雨桐冷下眼:“這不是理由,你回避了我剛剛的問題。”

高必先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激烈情緒中,沒聽清後半句話。

他怒喝:“這怎麽不是!將軍不能帶兵,帶兵的就隻剩下我,可是即便那樣,將軍也不讓我上,反而把權柄交給了呂清烈!我恨!”

“所以我私自帶了兵,卻沒想到……”

滿盤皆輸。

他眼神一閃,大聲喊道:“所以,不是祁家反叛,當日將軍根本沒有帶兵,是我的失誤,我想讓呂清烈不再全是勝績,我……”

“後來將軍發現事情不對,率軍增援,有去無回……”

他神情悲切,眼淚燙得傷口火辣辣的疼。

但這都不及他心中痛苦半分。

是他間接害死了軍中三萬將士,是他為了一時私願,讓將軍再也回不來,甚至連全屍都沒有……

呂清烈“颼”地一陣拳風就揮在了他臉上。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眸光桀驁凶狠,眼底血絲如狼。

“那日我帶兵,你就因為不甘,就刻意塞了假的分布圖給我?”

“我早料想到是你,但我沒想到,你會是因為這個理由!”

呂清烈拳頭捏的哢哢響。

“原來,你一直都是這麽想的嗎?”

“可是,將軍他根本……”從來沒有看輕過你。

隻是你脾氣衝,做事武斷不懂變通,將軍存了些磨礪的心思,才壓壓你的勢頭。

“你對不起將軍對你的看重!”

祁宴眸如寒潭,森冷地說出一句:“心中不平就能眼睜睜看著幾萬將士去送死嗎!”

淩雨桐咬牙:“我們倒是不知還有假的分布圖呢!還有啊,你看看你偽造的信件,你到底還瞞著我們多少事!”

難不成,將軍是為這種人收拾殘局而死嗎?

這根本,分毫都不值當!

呂清烈就差沒毆打死高必先,倪倉術看得心裏一咯噔。

這堂上兩個血淋淋的身影殘忍毆打,視覺衝擊太大,他接受不來。

時牧忙揮手,讓人把那兩個人拉開。都這麽虛弱失血這麽多,再打死了誰可怎麽辦?

高必先肩膀頹廢下來,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這時,氣息稍微平穩下來,他捕捉到剛剛被他忽視的關鍵詞……信件?

出事時,他似是聽聞有一樣關鍵物證,是將軍手寫的,和突厥人交流的信。

他不敢置信:“不會吧,你們不會以為是我做的吧?”

所有人都冷冷地望著他。

倪倉術更是拿了喜福公公之前整理好的單字集合出來,直接甩到地上,落在高必先腳邊。

高必先手指顫抖,瞳孔一縮,下意識道:“這,是我的字跡。”

淩雨桐眼眸瞬冷。

卻聽高必先下一句驚叫:“不,我的意思是,這是我……的字跡!但信件不是我拚湊的!”

狐疑的視線在他身上掃過,高必先還要再解釋,卻聽佟太傅按了按額頭。

“吵了這麽久,聽得臣頭都疼了。陛下,您覺得呢?”

聖上寒著臉:“你說吧。”

佟太傅行了個禮,嘴角勾起個官場微笑,冰冷無情,眼底帶著疑惑的寒光。

淩雨桐忽然皺了皺眉。

她跟祁宴對了個眼神,等。

“人都來了大理寺了,還敢說謊話,騙同情?”

“你是不是忘了,你在受訓室的時候說過什麽了?”

“那時候的說辭,可跟現在不一樣呢。是吧,嚴侍郎?”

高必先渾身一僵,眼底生寒。

嚴侍郎頂著眾人視線,從袖中掏出一張疊著的罪狀紙,展開。

他音調略沉,卻是應了佟太傅的話。

“是,是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