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回大地,草長鶯飛。

昌國一六三六年春,這個春天如期而至,沒有快一分,也沒有慢一分。

是夜。

永安城城西,“定天下”。

“二位姑娘,小店已經打烊了,不知您二位是否……”掌櫃親自前往樓上雅閣,一臉為難地看著喝得酩酊大醉的兩位女子。

“否!”祝陽羽一拍桌案,怒道,“沒看見本姑娘正喝得高興!”

“這……”掌櫃的腰彎得更甚了,額角逐漸有冷汗冒出。

今夜也不知刮了哪門子邪風,這兩位姑娘突然前來買酒喝,這一喝便到了子時。“定天下”向來隻接待王公貴族,然這兩位姑娘卻是聲名大作,就連當朝太子都要對她們禮讓三分。

“掌櫃的,”暮雲朝從懷中摸出一小塊金子扔在桌上,醉醺醺地開口,“本姑娘要喝芙蓉醉!快去拿芙蓉醉來!”

掌櫃聽後,嘴角不住顫抖,一個勁地求饒,“姑娘您就饒了小的吧,小店真的沒有芙蓉醉。”

“沒錯沒錯!”祝陽羽臉色通紅,伸手拍打著桌案,一下又一下,“要喝芙蓉醉!要喝芙蓉醉!我都還沒有嚐過呢!”

掌櫃萬般無奈,就差下跪磕頭了,“小的這便去將芙蓉醉取來!”

掌櫃走後,祝陽羽歪歪扭扭地站起,隨後一屁股坐在了暮雲朝身邊,她舉起酒盞,嗬嗬笑著,“暮姐姐,來,喝交杯酒……”

暮雲朝亦是緋紅滿麵,她笑盈盈地舉起酒盞,跟祝陽羽喝起了交杯酒。

“祝陽羽,你在我這裏混吃混喝兩個月,打算什麽時候滾蛋!”喝完交杯酒,暮雲朝嫌棄地推開了欲靠在她身上的祝陽羽。

“嗝……”祝陽羽抱著肚子打了個酒嗝,酒氣衝天。

兩個時辰前,祝陽羽紅著眼闖了東宮,將正躺在書房小憩的暮雲朝搖醒,彼時南宮未昌正在處理朝政,對於祝陽羽的行為,他連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祝陽羽聲稱想要喝酒,暮雲朝便將她帶來了“定天下”。

“丘哥哥……”祝陽羽的聲音突然了低了幾分,她垂眸道,“丘哥哥已經半月沒有給我回信了……他是不是?是不是……”

暮雲朝滿臉黑線,“你丘哥哥他可能是要成親了。”

“什麽?”祝陽羽大驚,她看著暮雲朝,目光在這一刻變得清明無比,“這不可能!丘哥哥是修道之人,他,他不可能成親的……”

“你還知道他是修道之人!”暮雲朝斜眼瞥她,飲下一口酒,“不過半月沒有回信,擔心什麽!”

“我……我……”祝陽羽的眼眶驀地濕潤了,聲音小得似蚊子,“我……”

與此同時,雅閣的門再度被掌櫃推開。

隻見掌櫃手中捧著兩壇酒,他將酒放在桌上,躬身道,“二位姑娘,請慢用。”

暮雲朝輕挑眉頭,抱起酒壇便朝嘴裏倒,兩口後她一把扔了酒壇,瓷片碎了一地,“這不是芙蓉醉!”說著,還給祝陽羽使著眼色。

祝陽羽心領神會,隨即學著暮雲朝的樣子抱起酒壇豪飲一番,接著將酒壇狠狠扔在地上,怒喝道,“這不是芙蓉醉!”

掌櫃嚇得雙腿一軟癱在了地上,他渾身顫抖不已,“二位姑娘,求你們放過小的吧……小店與二位無冤無仇……”

“誰說無冤無仇!”暮雲朝沉聲開口,眉宇間戾氣盡顯,“掌櫃的,你可還記得幾個月前,一位雲公子在這裏大鬧了一場?”

掌櫃聽後臉色變得煞白,欲哭無淚。

“哈哈……”祝陽羽突然笑出聲,眼角有一滴淚,“原來暮姐姐是來尋仇的!”

暮雲朝起身,雙手抱胸,“已經很晚了,咱們該走了。”

祝陽羽笑著點頭,心中有暖意流淌,暮雲朝的用意她心中清楚,不過是為了逗她開心。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除卻打更人,街道上便隻有兩個醉醺醺的身影。

“暮姐姐,你說你不是這的人,那你是哪裏人?莫不是跟我一樣,來自南疆?”祝陽羽歪歪扭扭地走著,將自己全部的重量都靠在暮雲朝身上。

暮雲朝又嫌棄又無奈,將祝陽羽抓得更緊了,“那是一個叫做‘中國’的地方,那裏已經是21世紀,高科技比比皆是……”

“嘿嘿……”祝陽羽傻笑著,“在那個地方,你是做什麽的?”

暮雲朝目光朦朧,她仰頭望了眼明月,喃喃道,“我就是個挖土的……”

“哈哈哈哈……”果不其然,祝陽羽一手指著暮雲朝,一手捧腹開懷大笑,“挖土的!哈哈哈哈……挖土的!”

暮雲朝眸色一沉,黑了臉,“祝陽羽,以後休想我再帶你出來喝酒!”

話音未落,一陣涼風吹來,初春的夜帶著絲絲涼意,驚起了暮雲朝一身的雞皮疙瘩。

暮雲朝突然停住了腳步,她看向自己被月光拉長的影子,目光凜然。

隻見地麵上除卻她與祝陽羽的影子,還多了一人!

那人站在屋頂上,發絲飛揚,手中拿著一把短刀,陰氣森森。

心下驀地一顫,鼻尖有痛感傳出,暮雲朝抓著祝陽羽的手掌猛地一緊。

這個身影,即便是化作灰她也認得!

那一夜昭山之上,她雖從這短刀下撈得一條小命,鼻尖卻也因此被削去!養了足足幾月,她的鼻子才完全長好。

這個人,是薑蘭!

祝陽羽雖是醉意衝天,卻也意識到了什麽,她身子一僵,掩在袖中的手輕輕動了動。

“快跑!”暮雲朝輕叫出聲,拉著祝陽羽就朝前跑去,二人猶如離弦之箭,猛地衝了出去。

前方右拐是一條深巷,二人沒有半點猶豫,拐進了深巷。

剛進入深巷,二人便緩緩退出。

“小羽,你先走!”暮雲朝緩緩後退,低聲道。

祝陽羽自腰間抽出白鞭,“大不了,我就毒死他們!”

“暮雲朝,真是不巧,我們又見麵了!”任軒義臉上帶著笑,卻顯然是笑裏藏刀。

薑蘭已堵住退路,二人再無路可退。

“是啊!真是不巧,我們又見麵了!”薑蘭也說著同樣的話,月色下她的麵目猙獰萬分。

暮雲朝握緊雙拳,渾身戒備,“我倒覺得,巧得很!”

“哈哈哈……”任軒義仰天大笑,目光之中沒有半點殺氣,“別緊張,你幫了我一個大忙,今夜我不殺你!或許還能幫你一把!”

暮雲朝眯眼,一臉疑惑,“任前輩,你此話何意?”

“哈哈……好!”任軒義爽快地拍手,“便衝你這前輩之稱,今夜我幫定你了!”

暮雲朝凝眸,不明所以。

“任軒義!你這是何意?”薑蘭的嗓音還是那般低沉,帶著幾分沙啞。

還未看清任軒義的動作,他已然到了薑蘭麵前。

“好久不見啊,薑蘭!”任軒義斂了笑意,眸光凜冽。

“哼!”隻聽薑蘭一聲冷哼,“十幾年不見,你倒是一點沒變,還是那麽愛管閑事!”

“是啊,十幾年不見了,”任軒義一聲長歎,氣勢上卻半點也不輸給薑蘭,“你又為何會突然出現在永安?”

暮雲朝靜靜地聽著二人交談,卻半點也猜不出二人究竟是敵是友。

薑蘭擦了擦刀刃,冷然道,“望瑛閣接了筆生意。”

眼皮驀地一跳,暮雲朝蹙起了眉頭,能夠驚動望瑛閣第一殺手薑蘭的生意,究竟會是什麽?

“莫不是雲朝得罪了什麽人?”任軒義挑眉問道。

薑蘭一聲冷哼,“我是要殺她,不過是私人恩怨!”

“哦?”任軒義突然笑了,“十幾年過去了,你竟從未放下!不過今夜,你休想傷她一分一毫!”

“閃開!”說著,薑蘭執刀刺向任軒義。

任軒義橫眉一豎,也出了手。

“暮姐姐,”祝陽羽拽了拽暮雲朝的衣袖,輕聲道,“咱們快些逃吧!”

暮雲朝猶在猶豫著,卻被祝陽羽一點點朝深巷裏拽去,她看著實力相當卻拚殺在一處的二人,重重疑惑湧上心頭。

“任前輩!”暮雲朝突然出聲問道,“您為何要幫我?”

還未等到任軒義的回話,暮雲朝已被祝陽羽拽進深巷,“暮姐姐,危急關頭,逃命要緊啊!難不成你還想再被那個女變態揍一頓?”

暮雲朝抿唇,祝陽羽說的極有道理。

就在二人動身逃命之時,空中突然響起任軒義的聲音,“便是看在你娘的麵上,我也該幫你這一次!”

暮雲朝心頭一怔,思緒萬千。

“什麽!”卻聽薑蘭一聲怒吼,“她是木晴瑛的女兒!混蛋!給我站住!”

心中大驚,暮雲朝拉著祝陽羽就跑。

薑蘭對木晴瑛積怨已有十幾年,昭山之上不過一張相似的臉,都險些被她毀了去,何況眼下她得知了暮雲朝的身份!

月光之下,劍聲長鳴。

任軒義的寶劍出了鞘,他死死地擋在薑蘭身前,半點也不讓步。

“任軒義!”薑蘭咬牙切齒,“別逼我殺了你!”

“那倒要看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了!”任軒義眯眼,神情凝重,“薑蘭,看看你如今成了什麽樣子!人不人鬼不鬼!長孫高達呢?他當縮頭烏龜當了這麽多年,竟要你替他賣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