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哥哥……”

祝陽羽呢喃開口,仿若夢囈。

心中想念了千千萬萬遍的人,每每午夜夢回時才會遇見的人,此刻似乎真的出現了?在這個本不該出現的時刻。

祝陽羽癡癡地看著,粉衣男子站在櫃台前,正跟掌櫃有說有笑。他還是那般,笑著麵對一切人和事物。這個笑顏,這個神色,於祝陽羽而言,再熟悉不過。

她有絕對的自由去尋找他,她有足夠的時間去陪伴她,她更有一顆無人能敵的喜歡著他的心。可是這麽些年了,她始終跟在他的身後,他卻從不曾為她駐足回眸。

所以,當數月前他離開時,她沒有選擇一味地跟隨。而他當時隻問了她一遍,要不要隨他一起離開?可如果他再問第二遍,她一定會動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跟著他!

此刻的景象就像是一場夢,她心心念念的人咫尺可及,雖未注意到她,卻掛著最明媚的笑容。多麽希望,這場美夢,永遠不要醒來。

可事實卻是,暮雲朝等人發現了她的異樣,隨即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自然也看見了那身熟悉的粉袍。

許是察覺到身後幾道不同尋常的目光的注視,粉袍男子輕輕回眸,他笑顏如花,目光流轉間魅惑眾生。

“天哪!他竟然是個男子!”

先前參與討論的客官們似是受到了驚嚇,他們看著那張比萬千女子還要明豔的臉頰,瞠目結舌。

“男子怎會身穿粉袍……這……這……”

“這簡直荒唐……”

百裏丘一眼便瞧見了暮雲朝一桌四人,隨即便見他眸中有異樣的光彩綻出,唇角的笑意更甚了。

“這……竟有比女子還要嬌媚百態的男子……”

見百裏丘這般盈盈笑意,客官們紛紛做倒桌狀,似乎被百裏丘的傾城容顏所迷醉。

大步走向四人,百裏丘毫不客氣地在祝陽羽身邊坐下,“沒想到能在此相遇,各位,別來無恙啊!”

“百裏公子,好久不見!”陸信即刻行了江湖之禮。

月兒則掩嘴輕笑,“原來他們口中說的那位怪人,當真是百裏公子您啊!”

“讓月兒見笑了。”百裏丘拱手回道,“哪有他們說的那麽誇張,本公子不過是貌美了些許,卻被人當做女子來看待,倒真是無奈啊……”

暮雲朝隻是對他輕輕一笑,沒有言語。

而祝陽羽睜著一雙大眼睛,眼巴巴地盯著百裏丘瞅,瞅了半天一個表情也未流露,一句話也不曾說出口。

“小羽,你這是怎麽了?”百裏丘帶著關切的笑意,柔聲問道。

聽著這熟悉的聲音,祝陽羽有些恍然,她本以為這是一場美夢,可是眼前的這個人,卻好生真實。

鼻頭驀地一酸,祝陽羽小嘴一撇,秀眉輕蹙,淚水立時盈滿整個眼眶。

百裏丘最見不得旁人落淚,尤其是祝陽羽。每每祝陽羽悲痛流淚時,他隻能呆呆的看著那張可憐兮兮我見猶憐的小臉,束手無策。

“小羽……”百裏丘又是一聲輕呼,語氣中摻雜著濃濃的關切之意。

本以為祝陽羽的淚水很快就會落下,卻沒料她硬是吸了吸鼻子,將淚水強行逼了回去。

“丘哥哥!”祝陽羽激動地叫著,再無方才那般悲怵,“我……我還以為自己是在做白日夢呢!”

百裏丘伸手揉了揉祝陽羽頭頂的秀發,笑道,“異國他鄉,重逢舊友,我也覺得,像是夢一場。”

“百裏公子想必也沒吃飯吧,不如與我們共坐一桌,一同用餐如何?”陸信出言相邀,語氣婉轉,禮數周全。

本就是舊識,百裏丘自然不會拒絕,吩咐小二添了一副碗筷,再上了幾道好菜,五人便一同吃了起來。

自初次遇見祝陽羽開始,百裏丘便知道這個丫頭是他要保護的人,所以對她好對她溫柔替她擺平一切,已經成為了他的習慣。

眼下也不例外,百裏丘不時替祝陽羽夾菜,夾的全是她喜歡吃的菜。

可今日的祝陽羽卻似乎有些不同,平日裏夾給她的菜她都會風卷殘雲般地吃完,可今日她就像沒有胃口一樣,碗裏的菜逐漸堆成了一個小山丘。

百裏丘不由去看祝陽羽,隻見她正細嚼慢咽,溫文爾雅,慢條斯理地品嚐著菜肴,與平日裏的狼吞虎咽大為不同。

“小羽,你這是怎麽了?”百裏丘驚詫地問出口,他從未見過如此耐得住性子的祝陽羽。

“丘哥哥,我正在吃飯啊。”祝陽羽抬眸對上百裏丘的目光,一臉的笑意,“是木頭臉說的,天下男子都愛知書達理守規矩的女子!他總嘲笑我吃飯的時候沒有姑娘家的樣子!”

祝陽羽理直氣壯,把陸信拉下了水。

誰料陸信冷不丁回了句,“何止是吃飯的時候,你任何時候都沒有姑娘家的樣子!”

“木頭臉!”祝陽羽秀眉緊蹙,小臉氣得圓滾滾的,“你什麽意思!”

陸信不再理會祝陽羽,轉而低頭吃自己的飯去了。

“你……你你你……”祝陽羽怒目,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暮雲朝和月兒此刻明顯是一副局外人的姿態,她二人好笑地看著祝陽羽,卻不幫著搭腔。

祝陽羽氣不過,最終隻得將求救的目光投向身邊寵了她十來年的百裏丘,隻聽她柔弱地撒著嬌,“丘哥哥……”

百裏丘直覺好笑,“天下男子雖愛知書達理的女子,卻更愛真性情的姑娘!小羽,做最真實的自己,不要因為別人的一句話,而徹底改變了自己。”

有了百裏丘這句話,祝陽羽心中再不糾結,她抱起飯碗便是一陣狂扒,像是匹餓了多年的惡狼。

可是心底的痛,唯有她自己知道。

四十多天沒有他的消息,她還以為他是出了什麽事,可眼下這麽看,他隻是一時忘記了,傳信給她。

她還沒有準備好與他相見,他卻在這樣的情形下出現。強顏歡笑,隻是為了不掃大家的興致。

“雲朝,”百裏丘突然壓低了聲音,四處張望一眼後,低聲道,“來到夷卻國,我需提醒你一句,你的這張臉,最好不要暴露在外。”

暮雲朝聽後一怔,不由伸手摸了摸鼻尖,她明明記得那裏的傷早已痊愈了,“為何?”

“我來到夷卻國已有些時日,前幾天去別城閑逛時,無意間撞見了一匹華貴馬車。隨後一陣風吹過,吹起了轎簾,我便趁勢向內張望。隻見車內坐著一身穿華貴錦袍的公公,看他的姿態倒像是皇上麵前的紅人,而他彼時正拿著一副畫像觀賞,這問題便出在那副畫像之上。”

“那副畫像有什麽問題?”心中已隱隱猜到了什麽,暮雲朝挑眉問道。

百裏丘再度四處張望了一番,隨即將聲音壓得更低了,“我看見那副畫像上的女子,正是你!”

除卻暮雲朝,剩餘三人齊齊一驚。

陸信不由出聲問道,“百裏公子,你可看仔細了?那副畫像上的女子當真是暮姑娘?”

百裏丘點頭,目光堅定,斬釘截鐵,“絕對不會錯。即便是有十分相似,我也絕對能夠一眼認出哪個才是雲朝本人。”

暮雲朝垂眸沉思,她與母親本就有七分相似,若是作於畫上,真的能夠分辨出誰是誰嗎?

娘親曾是夷卻國人,她的畫像出現在夷卻國並不奇怪。而奇怪的卻是,為何她的畫像會出現在一個看似很受重用的公公手上?

思忖片刻後,暮雲朝抬眸道,“臨行前,南宮未昌一再囑咐,要我們無論如何也不能暴露了身份。眼下既然有畫像在,那我更加不便露麵了。月兒,明日勞你替我跑一趟布莊,日後我便帶著麵紗出門。”

幾人猶在思索畫像一事,而祝陽羽卻默不作聲。她其實很想問,如果出現一個與她麵容相似的姑娘,百裏丘是否也能一眼將她認出?

酒足飯飽後,天色已經全黑。

夷卻國的夜晚有強烈的寒意侵襲,幾人沒在樓下停留太久,紛紛上了樓。

“小羽,”祝陽羽的手指剛觸碰到房門,便聽身後響起百裏丘的聲音。

祝陽羽停住腳步,轉眸笑問道,“丘哥哥,還有何事?”

暮雲朝、月兒和陸信沒有停留,她們已回房休息了。

百裏丘上前兩步站至祝陽羽身前,“小羽,你可是有心事?”

“丘哥哥,為何如此問?”祝陽羽連忙搖頭,“我能有什麽心事,暮姐姐常說我是個沒心沒肺的丫頭,我怎麽會有心事呢?”

“沒事便好。”百裏丘伸手拍了拍祝陽羽的頭頂,柔聲道,“前些日子收到穀主的來信,信上說希望你能盡快回穀,繼任明月祭司一職。”

祝陽羽的笑容僵在臉上,瞳孔驟縮,神色驀然一變,望向百裏丘的目光中含著深深的懼意。

“小羽,”百裏丘麵上閃過不忍,“穀主說會再給你三個月的時間,三月期限一到,你必須立刻趕回南疆。”

祝陽羽雙腿一軟,險些跌倒在地。

百裏丘連忙伸手扶她,卻被她一把甩開。

“怎麽會呢……怎麽會呢……”祝陽羽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