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城內的羅雲生早已命令城內的將士做好了戰爭準備工作。

他站在城頭上,踩著女牆,靜靜的觀察著戰場上的情形。

此時,對於敵方尚未露麵的主將,羅雲生心裏對他已經有了最起碼的尊敬。

沒辦法,強者天生就尊重強者。

根據羅雲生在戰場上的直觀感受,以及手頭上掌握的情報來看,突厥將士的戰鬥力雖然強,但是大多數心眼子直,沒有那麽多彎彎繞。

很多時候,往往是主將手裏的彎刀一揮,這群人就悶頭往前殺。

頂多就是根據騎兵的機動性,欺負欺負步兵。再多的謀劃,他們幾乎就不怎麽操作了。

可能這幫凶猛的漢子,絕對利用大腦,是對他們壯碩身軀的侮辱。

而對方的將領所統帥的將士,雖然戰鬥力未必如突厥人一般強,但是套路是真的很多,而且已經讓唐軍吃了不小的虧。

通過此戰就可以預知,未來的大唐吐穀渾之戰,未必會有李世民想象的輕鬆,盡管他準備了足夠多的兵力。

這時,戰場的側翼遠遠的傳來了驚天動地的馬蹄聲,以及行軍途中傳來的戰鼓聲,使得他不得不回過神來,遠遠的眺望。

因為距離遠,此時雖然霧氣逐漸消散,依然看不清楚,但是通過聲音可以判斷,這應該是一股規模龐大的援兵。

羅雲生招招手,將崔雄喚至眼前,讓他加強各城牆的防禦,防止這支援兵攻打城牆。

然後再次將注意力,放到戰場之上。

從始至終,這位觀風使都沒有表現出任何一丁點的驚訝。

仿佛眼前發生的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內一樣。

有幸參與戰事的宇文俊,摸著頭上的發辮,正瞪大了眼睛,遠遠的看著羅雲生,以為敵軍有了援軍的他,本以為這位年輕的觀風使會有些失色,但是此時除了那張頗為嚴肅的臉頰之外,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

這讓他根本猜不到這位年輕的觀風使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羅雲生睥睨了一眼在場的文武官員,指著正逐漸散去的霧氣下的敵軍,笑著說道:“慌什麽?些許援兵而已,他們人越多,咱們解決麻煩越快嘛。”

一邊兒說著,一邊兒吩咐部曲將甲胄拿來,他一邊兒觀察著戰場,一邊兒穿戴甲胄,當看到程處亮這小子被包圍時,從魏征、李君羨到陳有年,這些人都緊張萬分,恨不得羅雲生立刻派出援兵,將這群人救回來一樣。

但是他們也很清楚,如果羅雲生適才真的下了這個命令,此時有可能已經被援兵從側翼殺入,打個措手不及了。

然而當他們用或慶幸,或焦急的目光看向羅雲生時,他的臉上依然看不出任何波動。

隻是看到田猛在救援是被人伏擊時,他的眼神裏才有了一絲凝重,旋即程處亮殺出重圍,與田猛合圍一處時,這位觀風使臉上第一次浮現了一絲老父親般欣慰的微笑。

其實他很清楚,派出田猛的作戰意圖已經達到了。

對於眼前的敵軍,他有了清晰的認知,同時跟自己掌握的情報,有了一一的印證。

第一,眼前這支敵軍,應該就是吐穀渾拓跋部,這一點通過軍旗和戰鬥方式,可以得到印證。

而且這支士兵,因為遠離故土,物資裝備等諸多原因,戰鬥力並不高,很多時候主將戰死,士卒就會一哄而散,或者說這是部落軍隊的習慣。

第二,雖然他們的主將謀劃非常好,但是實際運用並不通暢。似乎有人在其中作梗,或者說,在暗中還有一個主事之人,這導致命令傳遞非常慢。

第三,不知道具體什麽原因,這支吐穀渾的軍隊雖然抵達了涼州,但是戰馬並不多,很多士兵都是步卒。隻要唐軍找到他們的薄弱環節,隻要衝擊得當,就能讓對方潰不成軍。

不過,有一點羅雲生如何也沒有想到,當濃霧越發的稀薄的時候,他看見了阿史那飛鷹部落的旗幟,也就是那支援軍的旗幟。

羅雲生撇了撇嘴,“嗬,竟然是阿史那飛鷹部落,某還沒找他們的晦氣,他們自己反而送上門來了。”

見狀,一直心平氣和的魏征瞪了眼李大亮,因為之前李大亮拍胸脯保證過,有他穩住對麵,對麵基本上不會繼續叛亂,甚至用不了多久就會投誠。

之前,對此魏征還頗為信服,多次跟羅雲生提過此事。畢竟李大亮又多次給大唐說服異族歸降的先例,所以魏征也信了李大亮的鬼話。

不過李大亮對於魏征的怒視之凝視,一點也不放在心上,反而因為局勢的複雜,表現的格外興奮,走上前對羅雲生說道:“對麵這個突厥飛鷹部,手下的兩員伯克,是漢人前隋叛將,一人叫公陶鑠,一人叫葉先宗。其部落首領頗有幾分雄主之風,學習我大唐文化,還大膽的任命我漢人將領,還真有幾分知人善任的味道。”

這兩人早些年跟我交過手,都是能征善戰的驍將,當時咱們條件艱苦,算是互有勝負,後來這二人投靠了突厥,我還想找機會弄死他們,誰曾想後來整個突厥飛鷹部都歸化了,連聖人都不追究,某也就沒有機會再對他們動手了。這一次他們出爾反爾,必讓他們又去無回。”

見羅雲生不為所動,李大亮繼續盯著羅雲生說道:“小子,眼下這情況,已經不屬於你觀風使的職責了,你要是不行,就早點說,畢竟某才是真的涼州大都督,亦是有權調動涼州兵馬的。”

戰場隻能有一個主帥,羅雲生冷哼了一聲,算是回應了李大亮的話。

李大亮見這小子如此硬氣,訕訕的笑了笑道:“行,那我就等著收拾你的亂攤子,到時候功勞反而更大。”

說完之後,就喚來隨行的部曲,讓他們做戰前準備,嘴裏還不住的念著閑話,什麽放著大好的前途不要,非要拿著涼州百姓的安危開玩笑。什麽沒有那足夠的本事,都吃了兩次大虧了,還他娘的瞎折騰,簡直是廢物點心。

見李大亮如此的急不可耐,甚至開始公開嘲諷羅雲生,眾人頓時大忿。

魏征忽然想起了那封密信,心中不由的想道,“這李大亮不會先奪權,然後再公開投降吧?如果真的是這樣,涼州豈不是危險了。”

所以眼珠子不住的往李君羨身上瞟,李君羨頓時大感頭疼,雖然他領悟了魏征眼神的意思,但是跟李大亮交手,他覺得有點底氣不足。

尤其是李大亮身邊兒的那些部曲,都是屍山血海走出來的,真的玩命,自己保不齊當場就得交代在這裏。

羅雲生看向眾人怪異的氣氛,笑了笑說道:“我說諸位在朝堂上都是我的前輩,怎麽這點陣仗,就這般急不可耐了?”

魏征苦笑道:“事關涼州城安危,請觀風使早做決斷,以防為宵小得利。”

羅雲生如何不明白魏征意有所指,但他依然相信自己的謀斷,根本不往心上放,而是頗為淡然道:“諸位莫急,莫急,不就是吐穀渾麽,小爺一會兒就去會會他們,讓他們知曉知曉,咱們大唐的天威。”

他的聲音是那麽的淡然,那麽的隨和,好像是跟自己說,又好像是跟所有人說。

即便是剛才狂傲的李大亮都覺得,這小子八成是真的有底氣。

再看周圍的將士,卻發現這小子雖然說話聲音不大,也沒有什麽霸氣威風之類的,但是涼州城的文武,瞬間仿佛有了莫大的信心一樣。

所有人都蓄勢待發,隻等羅雲生的一道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