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半夜,許義山必須要休息一下的時候,才給陸子期打了電話,讓他跟自己換班。陸子期將三萬塊裝進了公文包裏,在見了許義山的時候親自交給了他。
許義山打開公文包看了一下,問了錢的來龍去脈。知道是李暖星還的時候,神色微微有些變化。陸子期敏銳的察覺到,在門口壓低了聲音問著許義山:“父親,您到底有沒有瞞著我做了一些不該做的事。”
“你說的這像話嗎,我是你爸爸,這就是你跟爸爸說話的態度?”許義山橫眉冷豎,狠狠推開了陸子期,將公文包提著往電梯的方向走。
許義山做事一向沉穩,甚少有這種發怒的時候,像是在阻止他繼續追問什麽。陸子期三兩步追上了許義山,趕在他進電梯前攔住了他。
“父親,自從宛雲病了之後,我越來越看不明白您了。以前您不管做什麽事,至少從不隱瞞著我跟宛雲,可是現在您做的很多事,都是我不清楚的。”陸越辰目光直視許義山:“您從我很小的時候就教育我,做人要行的端、做得正,才能頂天立地。我一直按您的教育來做事,可是您現在在做什麽?”
“我在做什麽?”被陸越辰一個反問,許義山聲音高了一個分貝,很快意識到這是在醫院,聲音又壓了下去:“我這輩子就隻有兩樣東西最重要,許氏跟宛雲,我把許氏給了你,就隻剩下宛雲。你還問我在做什麽,我現在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宛雲。”
“父親,專家已經在盡力找腎源了。”最近許義山的行動太縝密,他也查不出蛛絲馬跡,隻是偶然間聽見許宛雲說也許很快就能找到腎源,他才反應過來有一些不對勁。晚上的時候他給院長打電話,院長根本就沒有提腎源的事。而許義山在宛雲跟前,從來都是說極有把握的事,那腎源從何而來。
“你想說什麽就直說,你是我養大的,用不著學外人那一套。”許義山冷哼了一聲。
“我們現在的就隻能等。”陸子期說。
“等?”許義山現在最不想聽見的就是等這個字,就算他能等,可是宛雲也等不了了,他看著陸越辰氣不打一處來:“就算她不是你親妹妹,可是你在她心裏比我都重要,你忍心看著她死在你跟前麽?那些外人拿這話來氣我,現在連你也氣我。”許義山有很嚴重的心髒病,醫生不止一次建議他要靜養,可是宛雲一生了大病,他鞍前馬後照顧宛雲,幾乎沒睡過一個好覺。現在又被陸子期氣到,頓時有了昏厥的現象。
陸子期連忙拿出手機就給院長打電話,語氣都在顫抖,宛雲已經出了事,要是許義山再有什麽事……他簡直不敢再想下去。
好在院長來的很快,知道許義山心髒病是老毛病了,順便把藥也帶過來給許義山服下。許義山吃了藥,跟陸子期一句話都不願多說。拿著公文包的三萬塊錢就要開車回去。剛剛許義山的樣子把陸子期嚇壞了,堅持要開車送他回去。
在許義山心裏,許宛雲比任何人都重要,要是兩個人都回去了,那誰來照顧宛雲。麵對陸子期的強硬,許義山比他還要硬氣。最後兩個大男人,就跟看著仇人一樣看著彼此。這可急壞了站在中間的院長。
“要不……讓李暖星過來照顧一下宛雲?”院長左右為難,最後出了一個折中的主意:“她跟宛雲年紀差不多大,應該能聊得來。”
許義山沒說話,但是臉色微微緩和了一些。
陸子期知道他這是默認了院長的話,為了許義山的安全著想,他明知道打這個電話不合時宜,卻還是硬著頭皮打了過去。
電話響了好幾聲都沒人接,陸子期看了看時間,都已經淩晨三點了,這個時間,估計這小姑娘也該睡了,他微微有些著急,要是李暖星不能來照顧宛雲,他實在想不出還有誰能來幫忙照顧宛雲。就在他要按掛機鍵的時候,就聽見聽筒裏傳來一個好像還沒睡醒的聲音。
“喂。”李暖星才把李長生伺候著睡下,趴在床頭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電話忽然響了。為了怕把李長生吵醒,她連看都沒看直接接了起來。
“對不起,我打擾到你了。”陸子期從來沒求過人,這會兒有事拜托李暖星,有些不自在。
李暖星聽著這聲音有些熟悉,才看了眼來電顯示,看到是陸子期的名字時,她立馬就醒了。拿著手機躡手躡腳的往病房門外走去。等走到確定不會把李長生吵醒的距離時,才對著電話說:“沒事兒,我也沒睡呢,你需要我的幫助麽?”
能這麽晚打電話找她,肯定是需要她幫忙的。陸子期幫了她這麽大一個忙,許義山又提前幫她把手術費交了,這麽多人情債,她不是把錢還了就完事兒的,要是能幫點他們,她心裏也舒服點。
李長生的傷又不重,不可能到這麽晚還沒睡。知道李暖星在撒謊,陸子期為她的通情達理感到愧疚。這麽晚打擾一個小姑娘,他活了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做出這樣的事,可是眼下他又沒有別的辦法。隻好將來意告訴了李暖星。
她還當是什麽大事,原來就是照顧一下他的妹妹。她還沒見到許宛雲就跟陸子期打了包票,說一定能照顧好她。電話掛了之後,她又看了一眼李長生,看他的儀表都很正常,才留了一張字條給他。告訴他她去樓上照顧陸子期的妹妹,可能要晚點下來。
等李暖星到了許宛雲住的那層樓時,許義山仍舊沒什麽好臉色,隻是在看著李暖星的時候微微點了一下頭,說:“宛雲就先拜托你了。”
“放心吧,我媽媽身體不太好,我經常照顧她的,照顧人我可有經驗了。”李暖星拍了拍胸脯。
許義山對陸子期還有著氣,跟李暖星說完話就去電梯等著,陸子期也知道剛剛確實氣到了許義山,這會兒就如同犯了錯的孩子一樣,低著頭往電梯的方向走。李暖星撓了撓頭,一時沒弄明白是什麽情況,忽然聽見許宛雲的病房裏喊了一聲口渴。
電梯在這個時候來了,可是許義山聽見許宛雲醒了,下意識的就想去照顧她,腿才往病房的方向邁出了一步,就被陸子期急忙攔住了,許義山剛剛消下去的氣這會兒又立刻湧了出來,正想要訓斥陸子期,就聽見陸子期說:“父親,你真的需要休息一下,要是宛雲看見你這麽憔悴,她心裏也不好受。您今天晚上好好休息一下,等明天再來照顧宛雲。您放心,我送你回家之後就會立刻趕過來。”
“是啊,要是我生病的時候看見爸爸也身體不好,我也會難受的。”似乎是猜出他們兩個為什麽起爭執,李暖星忽然出聲道,然後又對著他們兩個人說:“我去照顧宛雲啦。”
看見一個小姑娘都這麽懂事,而陸子期卻偏要跟他反著來,許義山的冷冷哼了一聲,往電梯裏走。
陸子期跟在他身後也進了電梯,站在電梯裏,陸子期拿著手機給李暖星發了一條信息:今天晚上麻煩你了,改天我請你吃大餐。
病房裏,李暖星正把保溫瓶裏的水倒出來,拿著兩個杯子涼著水,聽見手機叮的一聲響了,知道是什麽人給她發的短信,想著等把許宛雲的水涼好了再去看短信。當她把水端到許宛雲的旁邊時,就見她指尖飛快的在她的手機上打著字,她有些納悶的看著許宛雲,不是說她生了很嚴重的病麽,怎麽看起來好像很精神啊。
許宛雲知道李暖星再看她,對她招了招手,拍拍自己身邊的位置,笑道:“來啊,坐這裏。”
“哦!”李暖星拿著水杯在她身邊坐下,把水杯遞給了許宛雲。
許宛雲一邊喝水一邊把手上的手機遞給了李暖星:“我替你回了短信了。”
李暖星低頭看著手機的屏幕,這才知道方才的短信是陸子期發的,而許宛雲回的信息讓她非常想吐血,上麵說幫了陸子期這麽大一個忙,不僅要吃大餐,還要很漂亮的裙子……
她根本不知道許宛雲會幫他回複信息,信息顯示的是發送成功,她再想撤回都來不及了。本來隻是純粹的想幫陸子期一個忙,結果弄成了她像有所圖謀一樣。她低著頭,正想給陸子期發條信息,解釋一下短信不是她發的。就聽見許宛雲說:“我哥他不喜歡欠別人的,你今天幫他照顧我,不問他要點什麽,他心裏會不好受的。”
李暖星跟陸子期認識滿打滿算,也沒超過一個星期,對於陸子期是個什麽樣的人她完全沒有了解,而許宛雲卻是跟陸子期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的人,論了解,她絕對有話語權。
隻微微一想,就把手機塞進了口袋裏,她不想讓陸子期覺得虧欠她什麽,如果隻是要個裙子就能讓陸子期不想那麽多的話,那又沒什麽大不了的。
“你跟我哥很熟麽?”許宛雲歪著頭看著李暖星,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她,似乎有些不相信似的。
“也不是太熟。”如果說熟悉,那許宛雲不可能沒有見過她。如果說不熟悉,又擔心許宛雲戒備心太重,反而不願意跟她聊天。那她就沒有辦法逗許宛雲開心了。她一向很少撒謊,一說謊就容易臉紅。現在怕被許宛雲看出來,她就低著頭不想讓許宛雲看見她的窘態。
“我就說呢。”許宛雲一副了然於心的樣子,把杯子朝她晃了晃。
李暖星把被子接了過來,放在桌子上,好奇地問她:“怎麽了?”
“像我哥這樣的男人,不可能跟你很熟悉的。”許宛雲對她嫣然一笑,語氣裏倒沒有瞧不起的意思:“一個平時穿著雲天的人,怎麽可能跟穿著雜牌衣服的人很熟悉呢。”
雲天這個牌子李暖星是非常熟悉的,是許氏集團所出品牌中最高端的,因為她們家的公司也在做服飾,而許氏集團是服飾品牌中國內的佼佼者,所以她很清楚雲天這個品牌的價錢。她身上的衣服跟陸子期的衣服一比,根本就是天壤之別。雖然許宛雲說的話挑不出來有什麽錯,可是她卻如鯁在喉,身上每一件衣服,都是她爸爸親自設計的,雖然比不上大牌子,卻在她心裏比什麽牌子都好。
“我身上的衣服,是我爸爸設計的。”李暖星也知道這時候根本不該跟一個生了病的人計較,可是聽見許宛雲說她身上的衣服是雜牌,她忍不住說了出來。
許宛雲微微一愣,似乎沒想到她家跟許氏是從事同一個行業,輕聲說了一句抱歉。然後又從枕頭底下拿出一個便箋本,看著李暖星說:“幫我把那個抽屜裏的筆給我。”
不知道許宛雲要筆做什麽,可她還是從抽屜裏把筆拿給了她。
許宛雲低著頭在便箋本上塗塗畫畫,李暖星怕是她在寫日記或者很隱私的東西,於是背對著許宛雲沒有去看。病房裏頓時寂靜下來,大概過去了十幾分鍾,許宛雲依然沒有要停的意思,她知道許宛雲是生了重病的人,應該好好休息,正準備勸許宛雲改日再寫的時候,就聽見病房的門把手被人擰開的聲音。她抬頭去看,見是陸子期已經匆匆趕來。
陸子期一進了病房,就看見許宛雲躺在**,拿著筆在便箋本上寫著什麽。他疾步走過去伸手就去奪她手裏的筆,怒斥道:“我們都在想辦法讓你多活幾天,你還嫌命長了是不是?醫生是怎麽說的,不讓你再動筆,不準再畫設計稿,你聽不懂還是怎麽樣?”
在許宛雲麵前,陸子期一向待她很好,就算她做了錯事惹他不高興,他最多就是冷著臉低聲訓他幾句,何時當著一個外人的麵讓她難堪過,她的淚水頃刻間奪眶而出:“我這不是想幫你朋友一把麽?”
幫她什麽?李暖星被許宛雲的話弄的莫名其妙的,她沒有說要許宛雲幫忙做什麽,正想要問許宛雲是什麽意思時,就看見陸子期拿著方才許宛雲手裏的便箋本朝她看了幾眼,這下她就更莫名其妙了。
當陸子期意識到許宛雲是好意時,就像往常錯怪了她時會有的動作,伸手去揉她額前的齊發劉海,可是手還沒碰觸到她的額頭,她就撇過了頭不讓他碰。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微微有些尷尬。
“對不起,哥哥給你道歉。”陸子期說。
許宛雲幹脆背過身子,連看都不看陸子期。
“既然你回來了,我可以走了麽?”雖然不知道他們兄妹兩個人吵架到底關她什麽事,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不喜歡許宛雲。現在陸子期回來了,她一秒都不想留在這裏。
過了良久,病房的兩個人都沒一個人理她。這算是默許了她能走了麽?李暖星轉身就往門外走。才出了病房的門,就聽見病房裏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朝她的方向走過來,許宛雲臥病在床不可能是她,知道是陸子期過來了,她刻意放慢了腳步,想等著他出來。不一會兒,陸子期就追上了她。她轉過頭看著他,見他手裏還拿著許宛雲的便箋本。直覺讓她覺得剛剛陸子期生氣的原因就是這個本子。
果然,陸子期將便箋本遞給她的時候,她一眼就看出上麵畫的衣服正是今天她穿的衣服,隻是領口跟袖口處做了修改,一下子就明白了許宛雲所說的幫她是什麽意思。她的臉一下就紅了,開口跟陸子期解釋:“許宛雲剛剛說我身上的衣服是雜牌,我跟她解釋是我爸爸設計的,沒有想要她幫我改良我爸爸的設計。”
似乎沒想到是這樣的過程,陸子期沉默了片刻。
李暖星以為他不信她,又解釋:“她是病人,如果不是她說我的衣服是雜牌,我也不會跟她說這個。而且,我根本不知道許宛雲會服裝設計。”
陸子期知道她根本沒有說謊,許宛雲在設計圈內是很有名氣,卻用的是藝名念伊這個名字,所以圈內人很少有人能將許宛雲跟念伊聯係在一起。隻是他不知道,為什麽很久沒畫設計的宛雲,會忽然在今天晚上又畫了起來。
“你要是不信就算了,反正我跟她也不熟,跟你也不熟。今天我幫了倒忙,大餐不用請了,裙子更不用買了。”等了半天,沒等到陸子期說什麽,李暖星有些泄氣,算了,陸子期跟許宛雲本來就是兄妹,他信許宛雲也無可厚非。她本來就不是能言善辯的人,能解釋的都解釋了。
第一次想辦好事結果卻辦砸了的感覺不太好,被人不信任的感覺更不太好,她垂頭喪氣的往電梯的方向走。
陸子期看著她單薄瘦弱的背影,忽然在那一刻像是明白了什麽,三兩步追上了她,按住她的肩膀說:“我信你,她修改你父親的服裝設計也是出於好意。希望你不要對她存有什麽誤會。”
“誤會?什麽誤會啊?”李暖星有些聽不太懂他什麽意思,事實上她剛剛確實是有些不高興,但大部分原因是許宛雲不久前那一句雜牌跟陸子期的不信任。對於許宛雲主動修改設計的時候,她心裏很感動,甚至已經想著過幾天等她能不計較雜牌這個詞的時候,會再來上來看看許宛雲。
陸子期眼神閃爍了一下,似乎是有意要避開他剛剛說的話,又問:“你父親的病情怎麽樣了?”
“好的很快啊,過幾天就可以回去了。”李暖星說。
“這麽快?”陸子期有些驚訝,雖然李長生出的這場車禍沒有什麽生命危險,可腿確摔斷了,就算做了接骨手術也打了石膏,也要在醫院多住一陣子才行,太快出院會不利於李長生的腿部恢複。
李暖星低著頭不做聲,皇夏醫院住一晚就是好幾千,她已經問能給她借錢的朋友借了一輪。現在她卡裏還有多少錢她心裏清楚的很,要是再在皇夏醫院住幾天,估計連給她爸爸買消炎藥的錢都不夠了。如果開口問家裏要錢,她很快就能把借的錢全部還上,也能繼續在皇夏醫院住下去。可是這也意味著媽媽會知道爸爸出了車禍。雖然車禍沒有什麽危險,可媽媽的身體本來就不好,要是知道爸爸再斷了腿,肯定會憂心忡忡。她不想媽媽這麽傷心,所以決定瞞著家裏麵。借的錢雖然有點多,但她可以利用平時沒課的時候跟沐梓玲一起打工掙錢。到時候再把爸爸轉到平價的醫院,她還是能償還的起現在身上的債務。
跟陸子期不熟,她也沒打算跟他多說,隻是一抬頭就看見他滿是關切的眼神,隻好硬著頭皮撒謊:“家裏那邊有熟悉的醫生,照顧爸爸會比我更專業一些。”
陸子期不疑有他,隻是說:“術後幾天不宜出院,再住幾天比較穩妥,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把我熟悉的醫生借調過來,照顧你父親。”
“那……那我再考慮幾天。”
對於陸子期的善意,她不好意思拒絕的太明顯,所以能拖就拖,反正過幾天等陸子期再問起來的時候,她已經將李長生搬到別的醫院了:“我先去下去了,再見。”
她對他揮了揮手,往電梯的方向走去。
陸子期看著她的背影,過了好一會兒,才回了許宛雲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