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梟問:“撒恩人在哪裏?”

“王子殿下在橘子閣等你回來。”

“咳咳……”夜梟咳嗽比劃,示意前行。一行人隨即走向橘子閣。

拐過若幹條廊道,他們踏入公主寢宮。牆上那個被查爾斯破開的大洞猶在,另一邊的座椅上坐著紅發王子。撒恩右手邊,靠近大門的牆壁,站了河豚人鬼仔、首相的孿生兄弟萊特,還有纏繞繃帶的熊人拉紐。熊在與查爾斯一戰後似乎負傷不輕。

居主位的撒恩,本來拿著水果刀在削一顆紅蘋果…喜見夜梟歸來,他即放下手中物品,猶如雕刻家中止經典之作,歡迎識貨的行家,那麽陶醉:“梟,你可回來了,我的智囊。”

歸來的幾個人區分尊卑,向撒恩行禮;夜梟從不多禮,跛著腳我行我素地走到撒恩對麵的空位,和他平起平坐。其餘人等也在施禮後,各自找位置站好。

梟的表情公式化,夾雜一絲不悅:“聽說家裏的‘橘子貓’丟了?”

好耍小聰明的萊特,代少主回答:“是的,被一隻‘金絲猴’拐走了;‘老狐狸’倒是還老老實實地待在‘動物園’。”

“要是連國王也丟了,那你還留著腦袋幹嘛?”夜梟話講得像喝下一杯涼白開,平淡無奇,卻令萊特頭皮發麻,忙低頭認錯:“對不起!”

“有些事不是道歉就能忽略不計的。人要學會對過錯負責。”撒恩拿起水果刀,隨手一甩,刀刃劃過萊特左耳,他的一隻耳朵像秋天凋零地葉子掉落。小刀繼而沒入牆中,焚燒一團青焰,迅速熔化為漿,似蠟液沿牆壁下滑,燒焦橘樹圖紋地毯。

萊特隻當給瘋狗咬了,自認倒黴。試問,跟性命相比,一隻耳朵又算得了什麽?就他所知,世上再沒比先奪他耳朵後掩麵冷笑的男人更病態猖狂的了。所以,他怕到了骨子裏!

“你可以歸類為那些濫權擅權的貴族裏麵的代表人物,盡占著茅坑不拉屎。要你們離位,竟說餓了,還真就吃上癮了。”撒恩笑了。

眾人莫不低頭,不敢窺視其笑容!

夜梟則視若無睹,捫右胸膛,續道:“一子錯,滿盤皆輸。那隻‘貓’知道的事太多,恐將成為我們的心腹大患。”

“我已下令嚴查首都裏裏外外的交通管道,就是怕她電話聯係外地王族。”拉紐匯報。

“卡特,我早前交代你的事辦妥了沒?”梟問。

卡特回應:“三個月前,我已經秘密下令將所有和國王以及公主有聯絡之人的電話、手機號碼,做停機處理。斷絕對象,涉及諸位王爺、世子跟郡主。各地的諸侯王幕僚也均有我們的耳目,若他們膽敢聯係,必能發現鏟除。”

“雖說是雙胞胎兄弟,但你辦事遠比你弟弟強得多。”夜梟單睜開右眼,又問:“查出那隻‘金絲猴’的咳…來曆沒?”

“查過了。是索卡爾的前王子查爾斯。”

卡特此話一出,夜梟思路中斷,然後摸索:那人怎麽會潛入王宮?還救走公主……唯有一種可能——小彎的迷宮神能不可任意控製他人走出迷宮後的地點,竟而陰差陽錯…難道說,世間真有天意?

“梟,我們現階段該采取什麽方略?”克塔爾問。

“那隻‘猴子’中了我的河豚毒,”鬼仔說,“即便僥幸不死也得休養半年,保準逃不遠。”

“你們之前是怎麽追到他們的,現在還怎麽做。機械獸都具備與主人聯係的感應功能,”夜梟詢問,“追蹤應該還沒斷吧,卡特?”

“還有隻烏鴉在後山搜索,之前就是靠它追蹤到公主具體坐標的。”

梟拉起瘸腿,左腳也抬高,像參禪的和尚盤坐。半晌,他方開口:“原先我已命人在橘子閣內安裝多個針孔攝像頭,我們就先用平時拍攝的公主生活錄咳…像,再加以剪接更改日期蒙騙國王,以免耽誤他交出玄冰寒膽。

“國王的囚禁所在也該換了,就把他和剛才那個女子關進王宮地窖,以防未知的外敵突入奪咳咳咳……人。

“至於查爾斯,咳咳咳…既然他已受傷中毒,我們就在他與鬼仔、拉紐戰鬥的山林,放出機械獸實施地毯式搜索。獸群的數量要多,別把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裏,單指望一隻鳥。

“這事還交給你們倆去辦——熊、阿鬼,我期待你們將功贖罪。哪怕將整座後山翻過來,也要找到公主的藏身之處。咳咳……”

鬼仔和拉紐低頭領命。

眾人談話將近尾聲,撒恩突然舊疾複發!他手捂心口,目眥欲裂,眼球內布滿血絲,表情極其慘痛!王子身後的地圖受熱起火,達芙妮拍的上百張照片,仿佛冥紙焚毀。

“看來你的病情加重了,撒恩。冰咳咳咳……蓮也無法遏製。怎麽樣,要不要注射鎮定劑緩解?”

“這感覺真好!哈哈哈……”撒恩左手捂臉,壓抑體內的烈火焚心之苦!他將灼痛視作一種瘋狂地涅槃,昂首狂笑著反問夜梟:“梟,還記得我們的初衷嗎?”

“你我都是為了替哈多利的貴族官僚舉辦一場空前盛大的‘喪禮’,而活到今日。不同的咳…是,你想複仇篡位;我想享受‘對弈’的樂趣。”

“對,這就是我的‘不死良藥’!長期的焚心灼痛,它使我狂!也令我醉!”他半死不活了,且固執己念,“因為有了它,我才能品嚐到複仇的濃烈滋味,以及手刃至親的快感!每次想到這,我都不禁想笑,狂笑!哈哈哈哈……”

悲歡兩極,撒恩變得如瘋似癲,張狂喊叫:“薩波達·依雷,你這個偽君子!就為那愚蠢的長子身份,一個廢物就能取代我爸當上國王?居然還敢妄稱天命?可笑!可恨!

“我會叫你明白,我命由我不由天!”他單手抓舉桌子,燒毀!“伯父,我笨拙沒用、天殺的至親!你的忌日快到了!我‘盡孝’的時機來了!就用諸王貴族與百官之血為你祭祀,報答這二十年的牢獄‘恩典’!”

王宮後山,阿蘭的龍的潛水艇浮上某個池塘水麵。他又將潛艇開向潭邊,停靠在自行搭建的渡口式木橋旁。

老頭開啟艙蓋,帶查爾斯和達芙妮踏上木橋,走過山地,穿過密林,返回平日居住的洞穴歇息。

阿蘭的龍的住所空間不大,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洞內左上角擺著一張老舊的單人床,床腳有個生鏽的鐵製夜壺;右上角放置整套木製桌椅;洞口旁有幾件陳舊的廚具;

內部最為引人注目的,當屬四壁掛的滿滿一屋子的女性衣物——紅色洋裝、綠色泳裝、紫色睡衣、黃色旗袍、黑色禮服、白色羽絨服、豹紋背心裙,甚至斑馬色的女仆裝,款式各異,五彩繽紛。

秉性敦厚的查爾斯,不了解此間不可告人的隱情,遂質疑阿蘭的龍:“老伯,你在這荒山野嶺開女性服裝專賣店,會有生意?”他談吐氣力虛浮,像普通人初登高原缺氧的反應。達芙妮早前幫他除去體內的劇毒,王子此時精力尚未複原,疲倦乏力。

阿蘭的龍嘿嘿地笑,笑得奸險:“這些都是‘自用’的,我賴以為生的‘精神食糧’。”

“阿蘭,我認識你這麽多年,怎麽沒……沒看出來你居然有這種怪癖?”達芙妮額角的皮肉跳動——咦?那些衣褲好生眼熟,她便走過去確認。

“不是怪癖,是‘藝術’,活靈活現的‘藝術’!”阿蘭的龍欣賞牆上的“傑作”,饞得像隻貪腥的老貓。

查爾斯弱弱地問:“老伯,這些藝…‘藝術品’,是您花錢收集的?或者……”

“咱們搞‘藝術’的,首先靠興趣,其次是靈感,再者就憑‘勞資結合’。”

“什麽是‘勞資結合’?”查爾斯接著問。

憶往昔,阿蘭奸情火急,仿佛有說不盡的故事:“三年前,我偶然聽一位地質學家說起,首都耶魯市的自然水源都是相通的,連接著數千個湖塘水潭,還接通若幹溫泉池。

“於是,我拿出了全額退休金跟存款,買了一架潛艇,全身心地投入‘藝術事業’,朝乾夕惕,大批大批地采摘我的‘心愛之物’。”

“采摘?”查爾斯內心存疑。

“小子,你悟性超差,沒有慧根哪……非要我用白話來講,那就是‘花錢買工具,然後去偷別人的衣褲’。

“晚間,我也是要出去作案,結果不慎走錯了水路才碰見你們的。”說完,阿蘭的龍酥軟地笑了,染上汙漬的牙套襯出騷包醜態。

“這些……這些服飾怎麽貌似大半都是我丟失的?!”達芙妮夢遊似的巡視四壁,像給賣到窯子,又跟賣家套完近乎後,猛地醒覺!這三年來,她接二連三丟失衣服,可就是逮不到竊賊?而今賊窩一日遊,方真相大白!

阿蘭的龍靦腆地深呼吸,稱:“聞香識女人,紅的漂亮,綠的漂亮,紫的也漂亮!最叫專業‘藝術家’、‘收藏家’所詬病的,即那些豹紋、斑馬小寶貝不是你的,湊不齊‘全套收藏品’,可能是永恒的缺憾……

“要論,這也怪不得我,最近王宮的守衛係統更換了,萬不得已,我隻好自降品級去偷別人的…請原諒我,小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