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林堡郊外,一座新建的墳地前豎立了一塊粗糙的石碑,僅此而已。碑麵既不見影雕的遺像,也不刻墓誌銘,甚至沒有刻字。隻因,陵墓的主人本就無名無姓。它的簡單源自於墓主生前艱苦樸素的作風。
墓的位置正好建立在無名烈與查爾斯原先被囚禁的地牢上頭。物換星移,如今這成了前首相無名的喪身之處。生前的叱吒風雲、王霸雄圖,已成過眼雲煙,死後供他長眠的僅僅是塊不足三平方米的小墳地,還有一位終日常伴左右、不離不棄的“不孝子”。
他打算在此形影不離地陪伴義父度過“頭七”,之後的人生路該何去何從,阿烈無暇多想。
近日,阿烈一睡著就做夢,夢裏的他還是那個不爭氣的小鬼頭,全靠義父庇蔭。他常哼一首歌,歌名叫《老神仙》:
長長長的遠遠遠,的深深的流浪在心間。叮叮叮的咚咚咚,的悠悠的鈴聲在耳邊。風兒帶我來到一個地方,那裏有一棵大樹,樹上有個老神仙輕輕叫我的名字。他對我說,放鬆,呼吸……
滴滴答的停停走,的匆匆的人仿佛一瞬間。嘰嘰喳的忙忙亂,的一轉眼來不及想念。當我正想親吻你的時候,你說你要變神仙。我說別走得太遠,你說還會再見。我對我說,放鬆,呼吸……
首都醫院的重症病房內,一脈因與無名大戰而身負重傷,現躺在病**,由阿密特悉心照顧。繃帶纏滿他周身各處,沒纏住那顆童心,總想拿朋友取樂:“我敢保證,你將來一定是位賢妻良母。”
“我也樂於相夫教子,可有個先決條件,得遇見有緣人。”阿密特埋頭幫一脈削著蘋果。
“說句實誠話,和你有緣的人貌似都沒好下場。”他嘴裏不饒人,重傷亦不留口德,“那個醫生愛上你,後來不是死了嗎?現在你來照顧我,我也臥床不起了,沒準再過一時半會就歸西。”
阿密特眉頭下沉,一刀插透手裏的蘋果,抬頭笑眯眯地盯著一脈,眼裏不懷好意:“是啊,你這麽一說我也有同感。就是不曉得你喜歡什麽樣的死法?打個比方,鴨子通常死於嘴硬。”
“沒想到你人長得黑,心肝更黑。張口就問個病人怎麽死,這不合禮儀吧?”一脈滿臉堆笑。他閑來無事總愛逗一逗阿密特。
“想不到你表皮長得賤,骨子裏更賤。張口就嘲諷一個來照顧你的女子,這不禮貌吧?”阿密特用水果刀刺了一片蘋果,遞到一脈嘴邊。
“反諷得好,反應並未失常,可見你智商、情商俱佳。”一脈張嘴咬過蘋果,嚼得甜蜜。他與阿密特都笑了,病房裏滿是溫馨。
首都醫院的北麵是座樹林,這裏剛下過一場雨,天邊隨之絢爛一彎虹橋。大地上的花草重新煥發生機,被戰火破壞的樹木再度萌發新芽,天地好似繈褓裏的新生兒,亟需嗬護。
淡淡憂傷的樂曲飄揚空中,消逝手捧口琴,獨坐在林中一棵老樹上吹奏。和風擁護曲調傳遍森林,引來百鳥齊鳴,彩蝶飛舞,小兔和花鹿也都跑來聽曲。相較於人類,消逝更喜歡這些鳥獸魚蟲,它們遠比“人”這種所謂的“高等動物”純真得多。
晚間,王宮前的大廣場上,革命軍將士在此操辦宴會。會上人人席地而坐,開懷暢飲,大口吃肉,大碗幹杯!
身上還纏著繃帶的克羅山,手舉大碗,緬懷族人:“為賽德克跟土太郎兩兄弟,幹杯!為所有壯烈犧牲的兄弟,幹杯!”他把倒滿酒水的碗挪到嘴邊,喝下今晚的第一百碗酒。
全場戰士起立,隨克羅山共同飲完這碗酒。
卓別、科爾特、內西三人發聲詠唱,告慰陣亡將士的英靈:
翱翔天際的青鳥,您是無拘無束的自由……願能與他們分擔悲傷,請您永遠讚美青族子民,以青色紋身為證!
聲聲動人的詠唱勾起在場青族子女的柔情,他們熱淚盈眶。部分外族戰士受感染,跟著鼻酸悲切。全場,唯有堅強無畏的克羅山仍剛毅硬朗。他舉碗大喊:“同胞們,革命成功了!我們解放了,自由了!今後不分你我,不論種族,全國一家親。喝了這碗酒,我們就是一家人!”
此話一出,場中歡呼聲沸騰,全體戰士競相舉碗痛飲!這一刻,他們喝進肚子裏的不僅僅是一碗酒水,當中更蘊含了無數革命的辛酸痛苦,戰爭的殘酷無情,以及牽連舉國百姓、令國民親如一家的情感羈絆。
這場宴會少了一心、司徒冠兩位革命元老,還有卡雷爾和波什兩位義士。其中,一心與司徒冠均因擔心剛脫離虎口的家人再受戰爭餘禍波及,各自回家尋親道歉去了;波什則與卡雷爾攜手返回自然部落,過起了跟鳥獸為伍的叢林生活。
戰士們暢飲的當晚,最受人們關注的查爾斯王子,現身電台門口。他穿著整潔西裝步入戰後重新運作的第一電台,準備麵向國民發布二次演講。
第一電台7號攝影棚,兩張米黃色沙發和一張放置插花花瓶的桌子,呈“Y”型擺放。獲釋的主持人手持話筒站在攝影機前,麵向全國觀眾喊話:“各位觀眾朋友們晚上好。歡迎收看第一電台為您帶來的實況節目——《名人訪談》。今晚我們再度邀請到索卡爾王國的查爾斯王子來到現場。歡迎查爾斯王子。”
西裝革履的王子在現場觀眾地熱烈掌聲中登場。他麵帶親切笑容走進直播室,向國民揮手致意:“全國同胞們,晚上好。我是您的朋友查爾斯。”
“王子殿下請坐。”主持人先請查爾斯就坐,自己再坐到空著的另一張沙發。電台的全體工作人員已被革命軍無罪釋放。他們特地做了專欄節目,叫來“原班人馬”澄清對革命軍首腦人物的汙蔑詆毀。該檔節目會安排在王子演講的兩小時後播出,並且連續重播一星期,替一心等人洗刷不白之冤。
查爾斯雙手放在膝蓋部位,神色沉重地說:“此前,我曾在第一電台發表過一次實況演講,為索卡爾偉大的革命事業敲響了第一聲‘晨鍾’,喚醒了億萬沉睡中的同胞。但不幸的是,第一電台的全體同仁也因此無辜獲罪,受牽連的還包括他們的家人。”
他止住話語,起立朝攝影機鞠躬:“關於此事,我必須付最大的責任,本人深表歉意!”
現場氣氛由熱情轉向感性。眾人通通站起來,共同回憶革命的坎坷,慶幸他們挺過來了。
主持人跟著站立,作勢讓王子坐下,講道:“時下,舉國上下百廢待興,百姓們無不熱切盼望能有位仁德備至的新領袖,來領導大家邁向複興之路。殿下是大行國王的獨子,仁義之名滿天下,繼任王位實至名歸,完全符合億萬百姓的期望。本人鬥膽懇請殿下登上王位,就任新國王,成為索卡爾王國眾望所歸的君主。”
“實不相瞞,我今晚就是為‘王位’一事而來。”王子應道,“此事關係重大,若不盡快解決,恐怕會影響索卡爾未來的發展。現在,我當著全國同胞的麵,宣布正式繼任為索卡爾王國的新王國,並將於半個小時後發表就任演說……”
查爾斯繼任王位一事透過電視機火速傳遍全國各地,所造成的轟動效應完全不遜色於上次的革命演說。不出十分鍾,國內幾乎家家戶戶都在議論此事。
該檔節目播出的第7分鍾,王宮廣場的電視牆上尚在播放歌曲《永遠的兄弟》,紀念攜手出生入死的戰友:
曾經的日子閃亮又明媚,
你我一起分享了青春的美味。
曾經的日子傷感又苦澀,
你我一起承受了身心的疲憊。
曾經的浪漫讓你我幾度沉醉,
曾經的滄桑讓你我不再純粹。
分手時我不知你的去處,
也沒有說我和你,何時再相會。
風去花謝,風來花開,
曾經的日子,隻是在沉睡。
風去花謝風來花開重逢的日子,
總是不期而會!
來吧,兄弟,幹杯!
是水一起趟,是火一起闖!
生也相依,死也相隨,相依相隨!
凱旋的日子不醉不歸……
戰友們借由酣暢淋漓的酒興,手牽手、肩並肩,集體合唱高歌,唱出男兒熱血,高漲似火!
另有一些酒足飯飽的戰士,從公園搬來籃球架,劃定三分線。籃筐下麵和三分線後邊各擺了個垃圾車的垃圾鬥,鬥內裝滿人頭。他們拿八大家族成員的人頭當籃球,比賽三分遠投,投進的可以贏得一筆賽前集資的獎金。貴族的腦袋給人從這邊的垃圾堆,扔到另一邊的垃圾堆,做廢物循環利用。不過,戰士的玩興和酒興不一會就變味了:
由於事態緊急,某位接到通知的軍官未經稟告便進入操控室,將頻道轉到第一電台,五米長的電視牆即放映出《名人訪談》的內容……
慢慢的,看到直播節目的革命軍或竊竊私語、或公開指責,陸陸續續爭議囔囔。絕大部分人表示不滿,他們認為王子又要複辟王權製度,違背了共和初衷;也有小部分人表示支持,他們仰慕查爾斯的仁德,覺得他為國為民做出了傑出貢獻,理應重掌王權。
當中反應最最激烈的是克羅山!他當眾大吼:“我要殺了這個虛偽的狗賊!否則不足以告慰烈士們的在天之靈!兄弟們拋家棄子、背井離鄉,不計生死地拚搏,為的是什麽?是尊嚴!是共和!現在這個偽君子的所作所為,既褻瀆了國民為革命做出的無私奉獻,更踐踏了我們的尊嚴!所有有血性的戰士們,站起來,拿起武器!讓我們共同發起‘二次革命’!”
熱血沸騰的克羅山又變成狼人形態,與查爾斯誓不兩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