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咳了好一陣子,續道:“不想屈居人下、說話要有人聽,關鍵不在於嗓門大,而是要掌握權力的喇叭。掌權的方法其實很簡單:把人拉下來踩在腳下當墊背往上爬,遠比把人捧上去再依靠他拉拔容易得多。懂得這項真理,就不會一輩子當牲口。
“要我說,普咳咳…通百姓的自卑心理太強了,他們把自己看得太過渺小了,不懂民心向背關乎社稷存亡的至理名言。實際上,那些強權勢力,哪怕王室和他們相比,都是微不足道的。
“著名雕塑家巴克丹,傾注了大量心血,去創作名為傑克遜的雕像。完工時,巴克丹對這個作品非常滿意,覺得它會是自己的‘經典之作’。
“巴克丹陸續叫了三名學生前來品鑒,學生們同樣驚歎不已,但都不咳咳咳…約而同地表示:‘這尊雕像的手,完美得像活的一樣!’
“巴克丹聽後,迅速操起大斧,砍掉了那雙舉世無雙的‘完美之手’。
“學生們驚咳咳……呆了!巴克丹以教師的口吻,說:‘這雙手太突出了。它們已經有了自己的生命,已經不屬於這尊雕像的整體了,所以我不得不把它們砍掉。真正完美的藝術品,整體永遠比任何一個局部,更重要。’
“巴克丹此話說得何其之好!試問是人民重要,還是王族重要?試問是家天下重要,還是公天下重要?試問是主食重要,還是點綴上頭錦上添花的蒜咳咳…末重要?答案不言而喻。
“我們哈多利人實在太過迷信王族了!國內的生物老師都不敢教斯律文森發現的‘均值回歸定律’:
“偉大生物學家路西的表咳咳咳……弟斯律文森也是一位生物學家。他發現,許多天才藝術家、科學家都天賦異稟,但是,他們孩子的天分卻往往接近平均水平。
“斯律文森還做了一個咳咳咳…實驗:他將甜豌豆按大小分開種植,結果發現,雖然種出的豌豆和父輩很相像,但它們的大小更接近於平均水平。
“在一個異常的結果之後,通常緊跟著出現一個預期接近平均值的結咳咳咳……果。經濟學家將這種現象稱之為‘均值回歸’,而芸芸眾生更喜歡將這種‘神秘的力量’解釋為‘命運’。
“王族沒什麽了咳咳咳……不起的!他們不過是生物界的一份子罷咳咳咳了,逃脫不了自然定咳咳咳……律、生物法則!”
其他三人皆在傾聽夜梟講話,他的言辭極具吸引力:“天道好還——再過不久,我們的心願都將達成,可我要事先告誡各位:好處會有的,但肯定不是無窮的;利益會實現的,但肯定是有限的,別貪得無厭。”
“道理我懂。”克塔爾吃完了皮蛋,說。他的心裏在想:到時不被殺就算不錯了。
夜梟捏起一枚棋子,回歸正題,問克塔爾:“距國王生日還有多久?”
“還剩43天。”
“提前一個月向各地諸侯王與高級官員發出邀請函,我們要好好辦一場隆重的、別開生麵的‘王侯追悼會’。咳咳咳……”夜梟又落下一子。
“後艙裏那個抓來的少女該怎麽處置?要不要我送她上天國?”少言寡語的斯卓登問。
“天國嗎?咳!”梟的眼神挖空,無盡的寂寞,“除非你想隨行,要不就別碰她。她是我與對手之間的一根‘釣線’,線斷了,就沒人陪我玩了。”
“怎麽,”禿鷹問,“那些人沒有被炸死?”
“我前麵瀏覽過我們專屬的情報網站,沒咳咳…有倉庫爆炸的消息。這說明尚有未動之潛龍,背後幫助他們。”
夜梟把手伸向克塔爾:“禿鷹,把手機遞給我。”
克塔爾掏出手機,上前交到他手裏。
梟撥通了一個號碼,發出問候:“你好,蛭先生。想再麻煩你殺個人,定金我已經匯到你的賬號上了。咳咳…對象是哈多利王國沿海夏賓省的可卡親王……嗯,再聯係。”
“你要提前暗殺可卡?”克塔爾問。
“諸侯王裏麵就屬他野心最大、心機最重,勢力也最強。這頭老豹子,國王發一百張請帖,他也隻會稱病不來。因咳咳咳……因為他早有反意。我接到密報稱,他會在近期舉兵,與其坐等他興兵來犯,倒不如先下手為強。”
“那其他諸侯王會怎麽想?不怕打草驚蛇嗎?”克塔爾接著問。
“可卡素來與其他諸侯王不和,況且此人心腸歹毒,惡事做盡,要他死的理由一萬個都不止。這樣的家夥,又有誰會為他的死而擔心起疑?
“再者,可卡身邊的副手已被我策反。隻要他一死,副手必將兵變奪權,並對外發布假消息來掩人耳目,混淆視聽。這麽一來,他們又如何能想得到此事與一個月後的國王盛宴有關?”夜梟黑子一落,白子登時形成困局。
飛機雲層底下的另一局博弈,同樣有了分曉:
一脈輕易找到迷宮出口,翻開一扇木門,卻見外界竟是白天。空曠的河畔,碧草連綿平坦,猶如天然的綠茵足球場。天空蔚藍無垠,蓬鬆著白雲朵朵,變幻無常,動中有靜。
他步出門外,四下瞭望,尋思:怎麽黑夜變白晝了?這是幻境嗎?或是敵人的陷阱……
想著想著,他不自覺地伸了個懶腰,惺忪的睡眼更顯低垂了。眼前的景象令他懷念起故鄉釣魚的地方,睡意就似醇酒高度發酵。他也懶得去思考安危,隨意相中了塊幹燥的草皮,就要走過去躺下,好生睡一覺。
哪知,河的上流噗通一聲!他立馬止步觀望,見一名少女縱身跳入河裏,在水中載浮載沉地掙紮。
“今天這是怎麽了?進倉庫變迷宮,剛想睡又碰上個投河自盡的,還讓不讓人過日子啊?”一脈自說自話,左手敏捷地化作一杆尾端綁了圓球狀鉛塊的釣竿。
他甩動長竿,釣線隨著前端的鉛頭往外飛,精準地捆住跳河女子揮舞地手臂。“嘿,姑娘,小哥我釣到不會遊泳的‘美人魚’了,這未免太刺激啦!”他喊完稍停,提起釣竿把少女拉出水麵,再裝怒戲弄:“什麽嘛!怎麽沒有魚尾?你不是美人魚,學人家跳個毛啊?”
一脈釣竿一放,少女噗通落入河中,兀自拚命掙紮。
“神能……者,救……救……”少女望著對方變化的左手,口中有話要說,無奈被水嗆得說不出口。
一脈一笑置之,二次把她拉起,再浸回河中,反複使其徘徊於死亡的恐怖以及生存的歡愉兩端。如此一拉一放,折騰了近十五次,他總算把少女拉上岸來,繼而接近,問:“死的勇氣都有了,為什麽沒勇氣活著?”
少女嗆出幾口河水,頭發裏的水珠從額頭滑過她皮膚白皙的臉龐。她人雖落難,卻不失文靜秀氣的本貌,而且她身上穿的長裙、佩戴的眼鏡,看款式品牌全都價值不菲。
“難…難道…難道活著比死容易嗎?呃…”少女又連吐了好幾口水,狼狽不堪,可雍容氣質猶在。
“嗬。”一脈樂了,“你說的沒錯,孩子。有時候生存的確比死亡殘酷。我好奇的是,你難道就沒想過拿這把割舍生命的‘刀’,去切斷心中的結?何苦叫親者痛,心魔快?”
“或許你說得對,偏偏我就是想不出該怎麽辦,才想到了死。”
“姑娘想必是為情所困?”
“你怎麽知道?”少女疑懼交加!
“你一身衣物皆價格不菲,單是鼻梁上的這副眼鏡就起碼價值五萬銀鈔,可見你並非窘迫潦倒的人。
“再說,你身上並無外傷,也無病容,臉上更不見淒苦悲痛神色,隻有茫然跟無助,想必也不是遭逢不幸。”一脈推測,“一名家世不凡的妙齡少女,本該盡情享受花季青春,卻單獨來到河邊自尋短見,為情所困的幾率無疑是最高的。
“倘若我說對了,那就麻煩你將事情的始末相告,沒準我能幫你排憂解難。”
“我發現你不僅是名神能者,而且是個智商超高的偵探型人物。興許你真是上天派來解救我的…咳…”少女對一脈的分析能力高度認可。由於話說得太急,她持續咳了好一會,才順暢地說出跳河的原委:“是這樣的,我是多哈利王國某個顯赫貴族的子女,名叫滴露·依雷。
“我父母都十分疼愛我,尤其是我父親,自幼便視我為掌上明珠,總說將來要為我挑選全世界最好的男子當夫婿。可是,最近我戀愛了,對象卻是一個外號叫‘三條’的窮苦平民,還是個不學無術的混混。
“說實話,他本性不壞,有次我喬裝外出遊玩,遇到無賴調戲,是他出手救了我。為此,他的手臂都被打斷了,我們也因此相愛了……”
一脈接過話題往下說:“所以你煩惱家人因門戶階級相差懸殊,而反對你們的戀情,於是就想不開投河尋死?”
滴露承認。單論言行,很難相信此女出身高貴,較像某村落發白日夢的俗氣村姑。
一脈眨一眨眼,不一會便麵露喜色,說:“我有辦法幫你。不過,咱們有言在先,你必須拋開淑女的矜持,做些不光彩的事,你能接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