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漸變
拙政殿內,燈火搖曳,隆平帝正在批閱奏折,他取過一本奏折,一行一行看了下去,麵色平靜毫無波瀾,隨後就熟練的做了批複。汪福全在一邊恭敬的伺候著,將一疊特意挑選出來的奏折移到隆平帝桌案前,說道:“陛下,言官上的奏本。”
隆平帝聞言眉頭一皺,麵有不悅。夏朝言官聞風上奏,這言官的奏本,不論是捕風捉影還是確有其事,總之都是一些糟心事,看了就讓人心情不渝。
一本,兩本,三本……隆平帝的表情越來越陰沉,汪福全恭敬的站在一邊大氣都不敢出,心道這些個言官果然是吃飽了撐死的,又上奏了什麽讓陛下如此大怒。
他心中戰戰,陡然聽見隆平帝發出了一聲重重的冷哼,他心裏一驚,忙屏氣凝神,不敢再多想了。
“真是好膽!佞幸……哼!”隆平帝冷笑一聲,陡然喝到:“應德!”
殿內無聲無息浮現出一個人影,應德單膝下跪向隆平帝行禮:“陛下!”
“去給朕查!”隆平帝大袖一揮:“朕倒要看看,是誰有這麽大的膽子!敢如此汙蔑皇室!”
“佞幸!佞幸……真是敢開口啊。”隆平帝低聲冷笑。
“諾。”應德低聲應是,悄無聲息又引去了身形。
兩日後,拙政殿內。
應德從殿內陰影中走出,跪下行禮,恭敬的舉起手上的錦緞托盤。
“陛下。”
“查出來了?”隆平帝問道。
“回陛下,謠言從莊王府傳出。”
“老五?”隆平帝明顯有些錯愕,他走下高座,拿起錦緞托盤上的證據一一觀看,越看越麵色不善,到最後幾乎陰沉的能滴出水來,他向殿外喝到:“汪福全!去給朕把老五叫來!”
汪福全心中一顫,高聲應諾。
半個時辰後,五皇子段祈嘉來到拙政殿外,汪福全進去稟報,片刻後又出來,說:“莊王,請吧。”
他看著五皇子入殿的背影搖了搖頭,心裏暗道這五皇子也是頗為受寵的一位皇子,怎麽就做了這麽一件糊塗事兒,此後怕是要一落千丈了。
段祈嘉一步入拙政殿,隆平帝就講一堆書信紙頁砸到他麵門上,怒喝道:“混賬東西!你腦子裏都是些什麽齷齪玩意!”
佞幸佞幸——佞於朝堂!幸於君主!
段祈嘉糊裏糊塗的被召進宮,還在雲裏霧裏呢,完全不知道事情已經敗露,此時一看這些證據,“嘎登”一下,心就墜入了穀底。
次日宮裏傳出消息,皇五子莊王惹怒陛下,被遣送皇室宗廟,在祖宗麵前思過一年。
祈舜聽到後噗嗤一口茶噴了出來,太廟啊……這回他那五哥有的受了!
傳聞陛下怒斥莊王不事禮義!不服孝悌!
古人最為看重的就是禮義孝悌,這就相當於直接罵他是逆子!徹底把他否定掉了。
很多人都不知五皇子為何突然惹得陛下大怒,與莊王交好的大臣都都紛紛前去求情,陛下卻連見都不見他們一麵。
二皇子前去求情,陛下也隻是寬延了三天的期限,容莊王三日後再啟程前往宗廟。
段祈嘉是一個有些陰沉的年輕人,麵色蒼白,可以看得出他身體不是很好。這幾日莊王府門庭冷落,鮮少有來客,往日裏交好的大臣一個個都不見了蹤跡,他算是真正體會了一把世情冷暖!
他冷眼看著坐在對麵自己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他這個親兄弟之前氣勢洶洶的闖進來,抬首就給了他一巴掌,開口就是一句:“蠢貨!”
他緩慢擦掉嘴角的血跡,“二哥,我還不是為了你!”
“為了我!你倒真是為了我!我讓你對老九動手了嗎!”二皇子怒氣衝衝:“你這一出事,本來可以拉攏到的那幾個大臣都倒向了老大!”
段祈嘉語氣冰冷,很是不屑:“要那些牆頭草有什麽用!二哥莫不是以為靠那些牆頭草就能幫你奪得大位!”
“你最後要靠的是我!是你兄弟我!”段祈嘉情緒激動,嘶啞著咆哮。
段祈輝心裏一驚,有點被他的狀態嚇到了,他收斂了點自己的怒氣,還是忍不住道:“你沒事去招惹老九幹什麽!不知道父皇寵他都寵上天了嗎!”
段祈嘉眼神陰冷,有著濃濃的不甘和怨毒:就是因為父皇把他寵上天了!都是父皇的兒子,憑什麽!憑什麽都是父皇的兒子,他犯了錯不過禁足一月,我犯了錯就要遣送宗廟思過一年!
不事禮義!不服孝悌!有了這八個字,他以後在仕途上再無任何可能!同樣都是兒子,為了另一個兒子的名聲,他就要被徹底否定掉!
“說不得被我一語成讖!他還真就是個佞幸!”段祈嘉冷笑一聲,充滿惡意道:“你何時見過父皇這麽寵過一個皇子!簡直就是毫無原則!我們都是照著規矩來!就他犯了錯,規矩向來不管用!我們沒有的他都有……貢品都是他先挑,私庫鑰匙扔給他讓他自己去選!”
段祈輝皺眉:這老五……
“還有大哥,他們兩個又不是親兄弟,那麽親誰信啊!說不得也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關係……”段祈嘉惡毒的想。
“夠了!”段祈輝喝了一句。
段祈嘉置之不理,繼續道:“皇室最受寵愛的九皇子,太子殿下護在掌心的幼弟……還真是受盡寵愛啊!!”
“我說夠了!”段祈輝終於忍不了,揮手又給了他一巴掌:“你瘋了!”
“我沒瘋……”段祈嘉緩緩說:“二哥,這是你今天第二次打我……”
他看著自己的親哥哥,眼神冰冷。
許久,他說:“二哥,你走吧。”
“弟弟是要去宗廟的人,就不勞煩二哥在我這莊王府多呆了!”
二皇子走後不久,莊王府裏的下人就聽見暖閣裏傳來一陣瓷器碎裂的聲音,顯然是莊王在發泄怒火,把暖閣裏的瓷器給砸了。
莊王府的氣氛一直很壓抑,知道莊王離京,所有人都不敢有絲毫鬆懈,生怕一件小事沒做好,就成了主子的出氣筒。莊王離京很不起眼,隻乘了一輛藏青色的馬車,然後帶了幾個隨從。
車夫再很小心的趕著馬,開元大道上人流眾多,他得小心著又小心著,別讓馬驚了,擾了車裏頭的那位祖宗。
“停!”他聽見自己的主子突然喝道,老漢趕緊拉了馬繩,讓馬車停下。
老漢抬頭一看,邊上赫然停著太子府的馬車。
“大嫂別來無恙啊!”
“五弟這是……”太子妃張氏一看就知道他這是去宗廟呢,按捺下心裏忍不住的笑意,還是賢淑的說:“誒,五弟也別擔心了,父皇這幾日正在氣頭上,過些日子就會讓皇弟回來的。”
段祈嘉冷笑一聲:“大嫂氣色倒是不錯,大嫂是知道五弟為何被遣往宗廟了?”
“不錯,之前那擇‘佞幸’的謠言的確是五弟我傳出去的,”段祈嘉坦然承認,特意加重了“佞幸”兩個字的咬音,他勾起嘴角笑,那詭異的弧度看的張氏心中發寒,“但五弟我也不過隻傳了一個頭首而已,大嫂須知無風不起浪啊……”
張氏麵色一寒,皺眉:“你想說什麽?”
“天家無情,若說是父親寵兒子也就罷了,但有兄長這麽護著弟弟的麽?親兄弟尚且反目成仇!何況並非一母所出?”
“長兄與幺弟哈哈哈哈……”段祈昭陡然大笑起來,突然又詭秘的壓低聲音:“而且五弟聽說……小侄子和老九走的很近,大嫂難道不知道老九前段時間都逛相公館去了嗎?就不怕他把小侄子給帶壞了!”
“五弟我言盡於此,大嫂好自為之!”他意味深長的看了張氏一眼,大笑著離開了。
哼!我的日子不好過,你們的日子也別想好過了!
“簡直一派胡言!”張氏也笑不出來了,臉色放了下來:“五弟果然是魔障了!還是好好去宗廟靜養一番罷!”
馬車輪咕嚕咕嚕的轉著,莊王府的馬車已經往城外駛去,太子妃也沒有了遊玩的閑情逸致,下令返回東宮。
“殿下呢?”她問侍應。
“回太子妃,殿下和翊王在右書房議事呢。”
之前莊王那番話無聲無息的在心底浮現出來……張氏吩咐下去:“讓廚房燉碗雞湯,殿下和王爺議事必然累了。”
赫然是那個溫婉賢淑的太子妃,她微笑道:“待會本宮親自送過去。”
東宮的右書房她是太子妃也是不能擅闖的,隻能耐著性子等下人稟報,她端著兩碗雞湯走進去,老遠就聽見祈舜錯愕的聲音:“讓我教玄瀾?大哥你沒弄錯吧?”
“孤說你能教你便能教,哪來那麽多廢話?”太子提筆懸腕,正在練字。
“嘿,我說皇兄,我可是斷袖!你就不怕我把你兒子帶壞了!”祈舜調笑道。
張氏不自覺就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你倒是有那個本事。”洋洋灑灑幾個大字寫完,太子抽出下一張鎮紙,頭也不抬的說:“你段九生就一顆七竅玲瓏心,便是連孤也不如,這裏頭的彎彎繞繞誰能比你看得清楚?”
“何況瀾兒親近你,由你來給他解釋,想必事半功倍。”
張氏加快了自己的腳步,向兩人見禮,笑著打斷他們的談話:“殿下和九弟在聊些什麽呢?談了這麽久,想必累了吧,臣妾帶了雞湯過來。”
“先放一邊吧。”太子不為所動,仍舊頭也沒抬:“最近與老二明裏暗裏交鋒了數次,孤讓小九給瀾兒解釋一下這裏頭的玄機。”
祈舜倒是笑眯眯地接過雞湯:“謝過大嫂!”
張氏心裏的陰影愈發濃重了,她麵上仍舊不動聲色,隻是笑著說:“九弟怕是馬上就要成親,過不了多久也會有自己的孩子了……若是由九弟來教瀾兒,恐怕不太好吧?”
“恩?”太子終於抬起頭,詫異的看了她一眼,道:“無妨,瀾兒天資聰穎,小九能把他引進門就好了。”
“嗬嗬。”太子妃感覺自己笑的有點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