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刺殺
祈舜讓荊疏帶著那兩百號人在犬戎王庭不遠處的丘腹內藏好,自己帶著兩個伸手敏捷的侍衛往王帳處摸去。;
荊疏還想阻止他,他卻心意已決,揮手道:“讓兄弟們好好休息,我把人帶出來後,才是真正要你們血戰的時候。”
這一處一犬戎可汗王帳為中心的帳篷群很是龐大,混進去並不是很難,難的是不驚動任何人,更難得是要在這上千個帳篷裏找到玄瀾在哪個帳篷,並且同樣不驚動任何人的摸過去,然後全須全尾的把人帶出去。
祈舜眼光四下一掃,將周圍的地形記在心裏,他已經走過了不少地方,記下了不少地形——腦海裏犬戎王庭帳篷群的三維立體圖正在不斷的豐滿。
執行任務前熟悉地形,這是他們始終奉行的行動準則。
即使他已經重活十多年,但是上輩子生死間訓練出來的技能任然留存在了靈魂中,隻待他需要便將它塵封解用,並且用起來圓融如意如臂指使,沒有絲毫阻塞之感。
他正打算劫幾個人過來盤問一下玄瀾被關在了哪兒,就有人走過來,邊走還邊說:“沒想到他一細皮嫩肉的貴公子還挺狠,奴隸營那些孩子竟然擋不住他。”
另一個軍士搖頭道:“想活下來不得狠點!沙恩王子雖然說給他留口氣,但這口氣能不能掙到不還得看他自己!”
玄瀾躲在幹草垛後麵,心裏一陣發慌……奴隸營?聽起來就不是什麽好地方。
隨後又截住兩個侍女模樣的人,分開來盤問,兩人都說奴隸營在西邊臨近布多王子的王帳後邊。祈舜心裏有了數,再看向這兩人,是萬萬不能留她們的命了,手起刀落,幹淨利索額割破了兩個女孩的喉嚨。
他帶來的兩個侍衛都有點驚詫的看著他,這手段哪裏像是個驕縱閑適的皇子了,這麽幹脆利落,就是他們也未必有這心性。
祈舜看了他們一眼,目光凝成一束,冰冷如寒刀,分分明明的警告。
祈舜帶著人悄悄的往奴隸營摸去。
奴隸營隻有簡陋的幾個帳篷加木欄圍起來的一塊地,周邊有人看著,那人眼皮子耷拉著,沒精打采的很。木柵欄通常有成人高,圍的很高也很嚴實,人隻在帳篷前守著,對木柵欄裏頭看都懶得看一眼。
祈舜靜靜潛伏在周圍的草叢裏,透過木柵欄的間隙,他可以看到圍欄的裏麵。
木柵欄裏頭人獸之間涇渭分明,人與人之間也涇渭分明。圍欄的一邊是幾隻圍在一起的小狼,另一邊坐著一群群衣衫破爛的小孩。
祈舜想到自己以前聽說過的說法,一瞬間動了——犬戎人分明是在養狼王!
這樣子每到飯點的時候飼養者都會把食物扔進來——當然這些食物絕對不夠所有的人狼飽食。人狼先會獵殺對方以爭搶食物,直到一方群體的死絕,然後活下來的那個群體會開始自相殘殺,到最後丟進去的人狼最後隻會活下一個人活著一頭狼。
這一頭狼王隻要一聲吼叫,便足以讓一般的狼群退卻。是的,即使最後活下來的是人,那也與狼無異了。
在圍欄裏麵,其他的小孩都一群一群的聚攏著,各自有各自的小圈子,唯獨玄瀾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角落裏。他的衣著最為光鮮亮麗,但也最格格不入。
祈舜一趴就是兩個時辰,陪他趴著的兩個侍衛都已經手腳僵硬的動不了了,他還一動不動的趴在哪兒,眼神四處巡視並不特意盯著玄瀾。
快到飯點的時候,看守的人打著懶洋洋的哈欠扔進來一隻烤全羊,於是原本靜坐不動的小孩和小野狼都瞬間動起來,場麵一時間變得極度混亂。
玄瀾起初並沒有動,他無法一個人對付小狼群和這些比野狼還凶厲的小孩子——他們都是和他差不多大的年紀,也能夠看得出來曾經的錦衣玉食,但是卻要比他狠百倍,一個個眼神裏都透露出凶狠的煞氣,和對麵的小野狼崽子如出一轍。
等到狼群敗北的時候他才緩緩的站起來,這時一起撕完小野狼的小野孩們又開始互相撕了。每個小團體都想要封得更多的羊肉。
他們見他站起來都回過頭警惕的看著他,沒有人願意心甘情願的自己能拿到的肉分出去,特別是對一個新來沒兩天的新人。
玄瀾深吸一口氣,準備為自己的這一頓晚餐而戰鬥。
一天前他被人扔進這裏,一天後他就徹底融入了這裏的遊戲規則。他錦袍破碎小臉髒兮兮的,身上還有多處隨意包紮過的傷痕,身上的一切都顯得他落魄不堪,唯有眼神堅毅明亮。他要活下去,是的,活下去。
他的優勢是自小有武藝師傅教導,並且生在皇室身子骨紮實,但是這裏的戰鬥不是他那幾樣武藝承擔的來的,他們用抓、撓、踢、打總之一切能夠讓人受傷的動作來讓你受傷,並且在你沒有防備的時候毫不猶豫地下手掐斷你的喉嚨——玄瀾的頸上就有兩隻手印的淤紫。那個試圖掐死他的野崽子也成了他在這裏殺的第一個人。
祈舜趴在外麵的草地上眼眶發紅,心髒一陣陣的抽搐,好像很多年前親眼看著戰友在他眼前斷氣的那一刻又回來了,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無能為力。
祈舜忍不住咬牙將犬戎王部恨得咬牙切齒,玄瀾……他護了十年的那個孩子,兩天前他還是金尊玉貴嬌養的小皇孫,兩天後他已經變成了為活下去生死一線搏殺的小狼崽子。
犬戎!!他第一次心頭有強烈的恨意,他段祈舜在此立誓!!
有生之年,必滅犬戎王庭!將犬戎逐入草原深處!百年不得回返!
涼城、朔城、寒城、蘭城、沙城共五個重鎮,拱衛著雁翎城,共同守護雁翎關。
涼城距離雁翎城並不遠,從清晨出發,急行軍大半日就到了。
涼城的守將剛剛經曆一場小規模的血戰,此刻戰甲上都還瀝滿了鮮血,聽見傳令兵稟報說太子親臨,驚的手裏的鞭子都差點沒拿穩,什麽都顧不上,調轉馬頭就往回趕。
他看見太子感動的熱淚盈眶,下馬的時候腿肚子都軟了一下:“殿下!您怎麽親自過來了!”
然後第二句話就是:“殿下,增兵帶來了嗎!”
段祈昭本來看見他的言行狠狠皺了一下眉頭,聽見第二句話又瞬間舒展開,眼裏的不滿轉為了讚賞:“五萬增兵,孤全帶來了,就在後頭候著。”
守將已經顧不上看太子的臉色了,聽見增兵的消息頓時麵露喜色道:“請殿下和皇孫先去將軍府休息,末將先去安排兵員!”
段祈昭祈舜並沒有因為這個守將怠慢了他就心生不滿,他隻是更深一步的意識到,犬戎人這次是有多來勢洶洶,而邊關的戰事究竟嚴峻到了什麽樣的地步。
他來之後,短時間內並沒有接觸戰爆發,涼城的軍兵獲得了短暫的喘息時間,由雁翎城帶來的增兵也借機與原守城老兵進行了倉促的磨合。
皇室的現身以及增兵的到來,讓原本彌漫在軍營裏的悲戚沉重的氛圍消散了大半,他們仍然悲哀仍然沉重,但是卻更加堅定,就像精刀經過鐵石的磨砂,不僅有了厚重的刀背,還有了鋒利的刀刃,一開一闔,勇往無前不可匹敵。
第五日,戰爭的號角再次吹響,段祈昭走上城樓,看見遠處犬戎人的軍隊集結而來,那數量黑壓壓一片,看的人心慌。城樓上眾人臉色一變,守將咬牙切齒道:“怎麽會有這麽多!”
很顯然在他們趁著這幾天修養生息的時候,犬戎人也沒有閑著,在忙著調兵遣將。
犬戎人善騎射多騎兵,城外三裏處早就挖了壕溝,設了絆馬索,一片騎兵衝過來,呼啦啦就倒了一半,但是後麵的人絲毫不見,踏著自己族人的屍體往前跑——是的,他們就是在用人命來填這些壕溝,用族人的命來開路。
守將已經帶人出城門衝殺,有零零散散的犬戎騎兵衝到了城門下一裏之處,涼城守將帶人全力絞殺,但是隨著衝到前麵的犬戎士兵越來越多,他也逐漸有點力不從心。此時那守將的後手也顯了出來,他安排埋伏在側的兩隊人衝了出來,從五裏外將這一截犬戎騎兵階段,然後呈合圍之勢三麵對其進行絞殺。
守將絲毫不吝惜兵力,自己隻用了一萬人吸引敵兵,然後兩邊埋伏的副將各帶了兩萬的軍兵,此刻三方一呈合圍之勢,頓時勢如破竹,直要把被包圍的犬戎騎兵砍殺殆盡。
此時此刻,驚變突現。
被包圍的犬戎人之中,一個兵士陡然一拍馬身,然後踩在馬頭上雙腿發力,在空中一個翻卷,猜到了他前麵那個軍士的肩上,馬匹陡然往下一沉,然後那個那個軍士穩穩的抓住他的腳,他站穩後彎弓搭箭,目標直射城樓之上的太子。
“殿下——小心——”血戰中的涼城守將一瞥頭看到這一幕,刹那間驚的目齜欲裂,聲嘶力竭喊道。
太子身邊的護衛立刻將手上的盾牌扔出去,以期一阻利箭之勢,但此重箭明顯經過特殊鍛造,此刻攜千鈞之勢而來,一瞬便將軍中製式的盾牌射開,直射太子心髒。
段祈昭臉色遽變,噔噔往後退了兩步,他萬萬沒有想到敵軍中暗含針對自己的殺手,更不知他們是如何認出自己的。他此刻隻看到那一根利箭割破空氣,箭尾在空中以弱小的幅度劇烈的抖動,隱隱攪動起一個小漩渦,然後盾牌在那根利箭麵前四裂散開,箭頭上一抹紫色的寒光幽幽而現,無情的擊破他心底最後一絲僥幸。
下一刻,他聽見箭尖刺破自己血肉的聲音。他的身體漸漸軟倒下去。
“父王——”他聽見自己的大兒子喊道,尾音好像都承受不住他的震驚,嘶啞的好像撕裂了血肉。
段祈昭大步跑到他父親麵前,一把扶住他父親軟軟倒下的身體,然後好像承受不住一樣顫抖著聲音:“父王——父王你沒事吧?父王!”
他的手不知不覺見就觸摸到了那隻射入他父親胸口的重箭,如果有人能從正麵直視他就會發現,雖然他麵色驚惶但是眼底絲毫不見震驚和慌亂,他眼裏精光閃爍了幾下,旋即一咬牙,狠狠把手按了下去。
段祈昭昏昏沉沉的,本還在心中感歎多虧護衛機靈,阻了那箭一下,此時射的並不深,他聽見自己大兒子在叫他,聲色驚惶不知所措,這大兒子雖然平時沒見有什麽表示,但沒想到竟然如此依賴他,但是轉瞬間,深入骨髓的痛楚就攫取了他的思維,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扭頭想看自己的大兒子一眼,卻在轉瞬間徹底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