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助瀾

玄瀾的手指一下一下扣著桌麵,忽然問道,“梁舒現在還在京裏嗎?”

應盛迅速反應出來梁舒是誰,前戶部尚書和京兆尹,現皖南布政使,趁著年假回京述職順便活動活動……如今,憶起相應的情報,應當尚在京中。他答道,“回稟陛下,梁舒此人尚在京都。”

“很好,明日安排他秘密進宮,朕要見他。”玄瀾愉悅的笑起來。

坐了一個時辰之後,玄瀾從張若碧的碧荷軒離開,天色早已暗了下來,圓月也已經爬上了枝頭,然而目之所及依然清亮,不僅僅是因為一排排的宮殿屋簷下鬥掛著大紅的燈籠,更是因為地上積了薄薄的一層雪,月光灑下來就映出一片冷冷的清輝。

一路步行回去,帝王不知在沉吟些什麽一言未發,及至路過太液池,突然停了下來,看著月光下波光粼粼顯的靜謐浩渺的湖麵,及湖麵上孤零零的島嶼,在原地靜立了半晌,一雙眼睛在夜色中顯的愈發漆黑深邃,幽幽道,“不知在這座島上建一座宮殿如何……”

應盛躲在暗處嘖嘖兩聲,暗道好一個帝王風流,這建在島上的宮殿,人進去了還能出的來麽。

伍什這差點嚇得腿軟,陛下這是動了九重深宮鎖美人的念頭啊……隻願那個美人不是他所想的那個人就好……

這個念頭一旦冒了出來就宛如一顆種子,迅速發展壯大,再也按捺不回去了。玄瀾心中泛起一股詭秘的興奮感,一波一波不斷的衝刷著他的理智……這個念頭讓他覺得很愉悅,於是他開始深切的考慮這個想法的可行性。

他要給他最好的……如果要建這麽一所宮殿,必然要找來最好的匠人,修建的富麗堂皇精美絕倫,要以明珠為燈,錦繡為毯,要以金玉作壁,琉璃為墜…………

那麽問題來了……國庫的銀子那些老不死的肯定不讓他動,可他的私庫裏好像沒有這麽多的銀子……

玄瀾垂下眼眸……默默開始算計抄一個張家抄出來的銀子不知道夠不夠,工部尚書好像也貪了不少的銀子。

第二日一早,原戶部尚書及京兆尹梁舒就被秘密安排進宮,等候帝王召見。

他做官是屬於越做越回去的那種,原本是戶部尚書,也沒犯什麽大錯,先帝為了給現在陛下的外家騰位置,一道詔令下去,好好地一部尚書就變成了京兆尹。成了京兆尹也就算了,好歹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混著,後來也不知犯了哪路煞神,聖上一道聖旨下來他又被調去做了皖南布政使……腦門上的京都兩字兒就換成了皖南,生生掉了一個檔次……

這回趁著年節回京也正好活動活動,雖說地方官員在任滿三年才好由吏部考功司考功審核是否升遷……但早點打好關係也不虧,尤其是在吏部尚書換了人的情況下。

沒成想安家的門還沒登呢……就先被承慶帝召進宮了。

帝王並沒有穿龍袍,一身月白織金常服倚靠在窗邊,顯得身材高大頎長。他手上拿著一個木雕在細細摩挲,嘴角掛著輕輕淺淺的笑意,似乎昨夜做了美夢心情很不錯的樣子。在窗外白雪的映照下,帝王本就雌雄莫辨的臉更加顯得豔色逼人,此刻他輕輕笑著,倒是褪去幾分淩厲,顯出一絲孩子氣的乖巧來。

梁舒想到自家那欠揍的小子,心就不自覺軟了下來,意識到眼前的人縱然是一個帝王,但實際上,也不過還是一個十六歲的孩子罷了。

穿著龍袍總是容易讓人忽視他的年齡,忽視他不過也還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當然他們家的十六歲同皇家的十六歲必然不能比,他們家裏十六歲的小子還是一個半大的孩子,在父親的逼迫下不得在家中苦讀,論心性與手段,那是萬萬無法與皇家子弟相比的。要知道當年的翊親王也不過隻有十六歲,卻已經能夠一人一刀橫槍立馬,主導大局破滅一場逼宮的陰謀了;而如今的聖上也隻有十六歲,手段之老辣卻讓重臣側目,已經親掌朝政,是這個龐大的帝國實際的主人了。

見人進來,玄瀾迅速收斂起起臉上多餘的表情,又恢複成前朝那個喜怒莫測心思不定的帝王,冷峻這眉目不動聲色。

把人晾在一邊跪了半盞茶的時間才把人叫起來,緩緩問道,“梁舒……你想不想坐回到戶部尚書的位置上去?”

梁舒一愣,隻覺得帝王的聲音好像充滿了魔力,以至於那一瞬間他都聽不真切了。

他回過神來,跪下磕頭,“但憑陛下差遣。”

玄瀾滿意的笑起來。

泉城。

次日清晨,祈舜起身正在洗漱的時候,溫玦進來稟報,道是楊清一家人無論是父族亦或是母族,他都親自去看過了,確認隻有楊清一個人同聖上有三分相像。

“確定了?”祈舜邊洗手邊問道。

“屬下確定。”

“好,你留幾個人在泉城看著。”祈舜道,“隨時回稟情況。”

又來到隔壁楊清的屋內,將自己的灰鼠皮鬥篷扔給他,道,“你家人本王會派人好好照料……你老老實實別鬧什麽幺蛾子,恩?”

楊清臉色一白,囁喏這低下了頭,一聲“是”輕的幾乎不可聞。

祈舜自嘲著的搖了搖頭,光一張臉長的像又有何用,他的玄瀾從不會露出這種怯懦卑微的神色。

“烏毅!”守在門口的黑麵侍衛走進來,祈舜對他吩咐道,“去邊關的路上你帶著他!”

烏毅麵露為難之色……暗自腹誹王爺你的小情兒坐在屬下的馬上……這不太好吧……

“有問題?”祈舜一個涼涼的眼神過去。

必須沒問題啊!“屬下遵命!”烏毅立刻道。

於是最後祈舜還是披上了他那件招搖的火狐皮鬥篷,楊清整個人窩在鬥篷裏,一張臉藏得嚴嚴實實,整個人被烏毅高大的身體擋住,露不出來一分。

一行人奔馳在茫茫的雪地裏,灰色的鬥篷像是雪地上的灰塵,唯獨有一抹紅色豔麗如火,熾熱如光,帶起大風起兮雲飛揚的豪情壯誌。

西寧宮。

正月十四的清晨,玄瀾按例去西寧宮給太後請安,然後不出意料在這裏碰見了他名義上的皇後。

眉頭輕輕一挑,不語。自正月初五成婚以來,他從未踏入過鳳儀宮一次,碧荷軒倒是去了好幾回,張若紫這個皇後簡直成了整個皇宮的笑話。前幾日還在氣頭上故意錯開來西寧宮請安的時間,不想見他。今日這是……想通了?

真是笑話……後宮女人那麽多,難道還指望自己這個皇帝去哄她麽?

太後拉過張若紫的手,又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痕,對玄瀾道,“皇帝啊,若紫是你的妻子,是你的皇後,中宮位正,後宮才能安寧啊!”

張若紫偷偷瞟了皇帝一眼,她剛剛哭過,眼裏還是水光瀲灩的,一幅不勝柔弱的樣子,這一眼看過去又是羞怯又是委屈,實在是太容易激起男人的保護欲了,偏偏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皇帝完全不為所動依舊麵無表情。

玄瀾垂首聽訓,完全左耳進右耳出,太後說的這些話他壓根就沒過一點心。

“……就算不論夫妻感情,若紫她也是你表妹,年齡比你還要小兩歲,不懂事也是應該的,你就不能照顧她一點嗎?”太後心裏也是憋了一口氣,畢竟是自己親自替兒子選出來的皇後,結果皇帝兒子這麽不給麵子。

玄瀾的嘴角扯了扯,露出一個嘲諷的弧度。

母後啊……朕十四歲的時候都沒見您這麽操過心。

他十四歲的時候,張氏這個太後整日裏不是明著暗著指責他沒有重用張家的人才,就是挑撥他和阿舜,和容國公府之間的關係……她似乎忘了,自己的兒子當時並沒有真正的掌控這個國家。

他抬起頭,看著太後張氏因為這幾年的養尊處優,越發顯得白皙圓潤容光煥發的臉,愈發覺得心裏疲累。

“朕明日會去皇後宮裏,母後安心。”

要讓張家大房二房鬥起來,皇後那邊必然也是要去顯示“皇恩浩**”的,但是重頭戲還是在張家大房的張若碧這邊,故而他今夜又去了碧荷軒“小坐”,當然這一小坐就免不了鄙夷了一番皇後又去太後麵前告了狀,以至於自己明日不能來這裏了,必須得去鳳儀宮一趟。

後宮的女人什麽都能不會,就是不能不會裝。張若碧自然是一番姐妹情深,萬般替自己的妹妹說好話,實則心裏恨的要死,當然對她那個隻會告狀的妹妹,自然也少不了鄙薄。

深夜皇帝的攆駕才從碧荷軒離開,後宮諸人咬牙切齒也隻能道是張婕妤恩寵之盛,簡直無人可以掠其鋒芒。但是在鳳儀宮的那位皇後看來,皇帝此舉,多多少少有些安撫的意味在裏頭,因為答應了明日要來自己這裏,所以今夜還要特意去安撫一下那個賤人嗎?!張若紫不禁氣的摔了手上的茶杯。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