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近好像不是很抗拒去上補習班了?”陸為霜坐在餐桌邊上,手裏拋著一個橘子,眼睛卻看著在廚房裏忙碌的身影。

孟南枝手一頓,她將吃食放便當盒裏打包好,才坐回餐桌邊上。

“誰說的,還是不喜歡上補習班好嗎?!”

陸為霜瞥了她一眼,懶洋洋地打了哈欠,眼角沁出一點淚花,慢悠悠地開口:“你撒謊。”

“……”

“你最近跟你同桌關係好像也親近了不少,”橘子在她手裏一上一下,像個催眠工具一般,拋的孟南枝心虛。

她一把奪過橘子,開始剝皮:“同桌之間當然要關係好了,不然怎麽當同桌。”

陸為霜也不在意,從她手裏接過半個橘子,才吃一瓣就被酸的眉頭一皺,又還給了孟南枝:“嗬嗬,難道不是因為你暗戀於嘉珩?”

隨之而來的是驚天動地的咳嗽聲,孟南枝被橘子嗆到了,她咳得滿臉通紅,陸為霜見此一挑眉,順手給她倒了杯水,嘴角浮起一絲笑意:“看來是真的,隨便一詐,反應竟然這麽大。”

“霜霜!”孟南枝羞惱。

“哎,我聽說於嘉珩現在回了以前的俱樂部訓練啊,樂嘉寧的爸爸,俱樂部好巧跟你的補習班一起,都在少年宮誒。”陸為霜眼睛微眯,就這樣支著下巴,看見對麵的人臉頰逐漸紅透。

孟南枝小聲地嘀咕:“就你八卦。”

她可以肯定,陸為霜對這個發現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以她的性格才不會去打聽和她沒有交集的於嘉珩在哪裏訓練這種小事,定是察覺到了孟南枝的變化,八卦使然,這才打聽了一下。

“哎呀,好姐妹關心你一下了,”陸為霜衝她眨了眨眼,“說吧,老實交代,什麽時候喜歡的。”

孟南枝脖子一梗,“對,我是暗戀他,但他不知道,你也不許說漏嘴,”說著比了個封口的手勢。

“放心啦,我跟他同學兩年,說過的話屈指可數,不過你到底看上他哪啊,”陸為霜好奇地追問,“長相?他雖然是長得不錯,但我感覺你也不是那種膚淺的性格啊。”

“我怎麽不是,”於嘉珩那個長相,長身玉立,隨便一站便似清風朗月一般,清逸俊郎,用“不錯”形容,過於單薄無力,孟南枝如是想到。

“且聽你細細道來。”陸為霜坐直了身子,來了興致。

“就是覺得他很好看,很會照顧別人的感受,擊劍的時候也很帥,在賽場上像是會發光。”孟南枝努力地形容著。

她第一次搜於嘉珩的比賽視頻來看時還不懂規則,搜出來的視頻也沒有幕後解說,她看得眼花繚亂,每一次得分到底是刺中了哪,還沒等她看清就過去了,在這場短短十幾分鍾的決賽裏,她雖然一頭霧水地看完了,卻還是記得,於嘉珩摘下頭盔的那一幕畫麵。

背景聲中傳來觀眾的歡呼,他和對手敬禮握手,摘下頭盔後,臉上還帶著一層薄汗,頭發也是亂的,他衝下劍道和場邊的教練擁抱、歡呼。

鮮衣怒馬少年時,原來一個人是會發光的啊!

陸為霜撇嘴:“你又沒有現場看過。”

“視頻嘛。”孟南枝辯解。

“就這麽簡單?”

“我真得無法給一個具體的節點。”喜歡一個人哪有時間,等到發現的時候就已經喜歡了。

“可是,他……”應該不喜歡你,陸為霜像是有些難以啟齒,雖然她覺得少女的暗戀不應該被打擊,但是於嘉珩那個人看著就像是要和手裏的劍過一輩子的樣子。

“我知道,”孟南枝抬手阻止她繼續說下去,“我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和於嘉珩相差很遠,也知道自己配不上。

她在心裏細數著自己的缺點,成績不好、靦腆、長得也不漂亮……要是於嘉珩的另一半有這些缺點,她是路人都要感歎一句“不配”。

“我不是這個意思。”陸為霜見她誤會了自己的意思,想解釋又被孟南枝打斷。

“不管是哪個意思都一樣,暗戀之所以是暗戀,就是因為它本來就是不可能的,”和所有暗戀電視劇裏的女主角們一樣,她也隻是想做好朋友而已。

他給自己講題不過是想謝謝她的晚餐、謝謝她的開解,僅此而已,孟南枝也清醒地明白這些。

“暗戀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陸為霜見她還是滿懷欣喜,不理解地開口問道。

孟南枝正坐在玄關穿鞋,聞言,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想了好一會,才小聲地回答:“心裏的那隻叫心動的小鹿,在他出現的時候,會不受控製的慌亂忐忑,大概就是這樣的感受,無法自拔。”

她穿好鞋,起身背了書包拎著手提袋出門,盡管今天是周末,也依然要去上補習班。

黎川的氣溫慢慢降了下來,難得不用穿校服,孟南枝換了一件白色毛衣和一條格子短裙,她碎發多,配上毛衣,顯得整個人毛絨絨的。

到了少年宮樓下剛好碰上於嘉珩在停他的自行車,他還是一身運動服,黑色的連帽外套係在腰間,裏麵是一件白t恤,手裏拎著一個大大的運動包。

孟南枝一眼就看到他了,等他走過來,她才同他小聲打了個招呼。

於嘉珩意外地笑了:“周末也要來補習嗎?”

孟南枝點點頭,他又看到她手裏拎著手提袋,“那晚上老地方見。”

說著兩人便一起進了少年宮裏,等到下午的課程結束,孟南枝先去微波爐那裏熱了下便當才去的於嘉珩的訓練場。

訓練場裏擊劍的學員陸續已經下課了,場地空****的,大概是周末,還有一兩個留下來加訓的學員,靠門邊坐著休息的男生見她站在門口探頭探腦的模樣,便問道:“你找誰?”

孟南枝環視了一圈訓練場才回答:“我找於嘉珩。”

男生用毛巾抹了一把臉:“於師哥一下課就走了,你找他有事的話可以打他電話。”

“他等下還會過來嗎?”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你打他電話自己問吧。”

來找於嘉珩的女生也不是一個兩個了,他們也沒空幫人盯著師哥的動向,真認識的肯定有聯係方式。

孟南枝坐在露台的長椅上,拿出手機猶豫了好一會才打了個電話過去。第二次在少年宮一起吃過晚飯後,兩人就交換了聯係方式,雖然有時候孟南枝會在QQ上和他聊幾句學習相關,但電話還是第一次打。

那頭很快便接通了:“孟南枝?”

孟南枝長舒一口氣,“於嘉珩,我剛到你們訓練場找你,學員說你有事出去了。”

“對,嘉寧找我有點事,我晚點就回來,抱歉,你先吃晚飯吧,我回來了去你教室找你。”電話那頭有汽車喇叭的聲音,應該是在室外。

“好的,拜拜。”她抱著手提袋,垂頭喪氣地將下巴擱在上麵,看著遠處發了會呆,才轉身回了自己的教室。

教室裏會留下來吃晚飯的學生並不多,即使有也找伴一起吃去了。

坐她前麵的女生,見孟南枝這麽快就回來了還很驚訝,“你的飯友呢?”

孟南枝歎了口氣,“他有事。”

“那你要跟我一起去吃晚飯嗎?”

孟南枝搖搖頭,她想等於嘉珩一起吃。

兩節自習課期間,孟南枝頻頻拿出手機翻看QQ,想看看有沒有錯過於嘉珩的消息。

好不容易等下了課,她收拾了東西便迫不及待地去了訓練場,訓練場的大門已經關上了,裏麵黑漆漆的。

她在露台那裏坐下,看著於嘉珩的電話,猶豫要不要再打個電話問問。

也不知道什麽事,這麽久了還沒回來。

她發了會呆,終於給自己鼓了鼓勁,將電話撥了出去,那頭傳來“嘟嘟”的聲音,她緊張地摳著袖口,那頭卻一直沒有接通,隔了一會響起機械的女聲,提醒她對方正忙。

她掛了電話,終於感到有些餓了,一個人坐在那裏吃完了晚飯。她想,自己應該是被於嘉珩忘記了。

已經快九點了,少年宮也要關門了,於嘉珩不會再回來了。

她把兩份便當都吃完了才離開,走到公交站台,看著公交車到站,又臨時改了主意,不想上去了,低著頭慢慢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夜晚溫度有些低,孟南枝抱著手臂打了個抖,突然就覺得有些委屈,她抬起頭,夜幕之上懸掛的還是那輪彎月,她攤開手,月光便落在她的手心,柔和如清輝流水。

她看了一會兒,一滴眼淚不受控製地從眼角滾落,她抬手胡亂地蹭掉,小聲地自言自語,“沒關係,反正你早就習慣了,”習慣被遺忘,習慣不被在意。

孟南枝小時候,父母都工作忙,母親薑漫是位翻譯經常出差,有時候甚至不在國內,父親醫院裏事情也多,她放了學就會去孟硯的辦公室坐著等他,她不敢麻煩人,總是一個人安靜地坐在辦公室寫作業看書,餓著肚子等孟硯工作結束。

護士站的護士姐姐後來便每次多點一點外賣帶她一起吃飯,還會溫柔地安慰她,“爸爸去照顧病人了,南枝先跟姐姐一起吃飯吧。”

她記得有一年期中考試,那次她進步很大,名次前進了十幾名,一放學她就迫不及待去了醫院,想把成績單拿給孟硯看,想聽他的誇獎,可是到了孟硯的辦公室,還沒和他說上一句話,就被另一位醫生打斷,有病人病情惡化。

那台手術長達十幾個小時,她原本是想等父親回來的,最後等著等著在醫生休息室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她收拾了書包準備去上學,然後在走廊碰見了孟硯。

孟硯看見她很是驚訝,問她是什麽時候過來的,她不敢置信,原來孟硯根本不記得女兒昨天來了,她含著眼淚,委屈地站在原地。

孟硯卻還在教育她:“早上不去學校,來這裏找我做什麽,上學不就要遲到了!”

她從包裏拿出成績單,一開口,眼淚就滾滾落下:“我昨天放學就過來了,是你不記得了,成績單老師說需要家長簽字。”

孟硯愣了愣,接過成績單看了一遍,很驚喜地誇獎她:“枝枝進步了,想要什麽獎勵嗎?”

她低著頭沒有說話,孟硯連忙給她道歉。

盡管她已經收到了想要的誇獎,可是卻無法因此而開心。

再後來孟硯將她寄放在大伯家,托大伯一家幫忙照顧,大伯母卻對她挑三揀四、斤斤計較,因為她的到來,堂哥的房間給了她,堂哥粗心總是誤闖進來,她同堂哥商量下次可以不可以先敲門,大伯母聽見了,卻在一旁陰陽怪氣說她寄人籬下也不知道夾起尾巴做人。

她被氣哭了,背著書包大晚上一個人走去了孟硯在的醫院,孟硯看見她來,話都沒有來得及說上一句,就因一個病患病情突然惡化被叫走。

那天晚上,她在走廊的長椅上抱著書包睡了一晚上。

大伯沒有發現她不見了,大伯母和堂哥也沒人在意她有沒有回來,孟硯的手術忙到天空泛白,又忘記了女兒大晚上來找過他。

她是自己醒來,又自己走了,後來薑漫知道了這件事,免不了和孟硯又是大吵一架。

也正是因為這件事,她才轉學來了黎川,住進了小姨家。

她不是第一次被遺忘,早該習慣了的,隻是被暗戀的人忘記有一點點委屈而已。

之後周一到學校的時候,於嘉珩並不在,他經常因為有訓練早讀不來。

剛下早讀,門外便進來一位模樣陌生的女生,一進教室便徑自走到於嘉珩的課桌邊上,“你好,”她笑著出聲同孟南枝打招呼,“這是於嘉珩的桌子嗎?”

孟南枝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她一眼,這才點點頭。

她自來熟地在於嘉珩的椅子上坐下,將手裏的東西塞進他的抽屜,又同孟南枝說話,“姐姐,等會於嘉珩回來,麻煩你跟他說一下,這是昨晚的辛苦費哦!”

她聲音甜甜的,笑起來嘴角邊便浮起淺淺的梨渦,像是一朵棉花糖一樣。說完她起身往教室外走去,剛走到後門,就撞見訓練結束的於嘉珩。

“你怎麽來了?”於嘉珩看見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語氣不似同其他女生說話那樣總帶著疏離和高冷,他語氣溫和,言語間透露著關心,“不要到處亂跑,下課時間就坐位置上好好休息。”

女生依舊一副笑顏,拉了拉他的袖子:“上個樓而已,我剛放了吃的在你抽屜裏。”

於嘉珩將袖子抽回,回絕道:“我不吃零食。”

“都是你小時候最喜歡吃的。”說到那個最字時,還重音強調了。

“好,知道了,回教室去吧。”他沒再拒絕,女生便心滿意足地離開。

於嘉珩回了座位,他將包在書桌邊上掛好,才去看抽屜裏的東西,裏麵都是一些低熱量的零食,他不在意地將包裝袋遞給孟南枝:“吃嗎?”

孟南枝看著那個粉色的包裝袋,輕輕搖了搖頭。

他也沒有勸,正要塞回抽屜,高成傑轉頭嚷道:“什麽好吃的,給我,正好還沒吃早飯。”

於嘉珩伸手一拋,扔進了前麵人的懷裏。

“珩哥,誰送的啊?”高成傑一邊吃著東西一邊含糊不清地問道。

“我師妹。”他低頭找著課本回答道。

“哦,就是之前聽你提過的你教練的女兒?”

見於嘉珩點頭,高成傑便沒再追問了,他回過身專心致誌地吃起了東西,同桌李木子終於在早自習結束後趕完了作業,立馬加入了吃零食的隊伍。

在前麵兩人搶零食的背景聲裏,孟南枝被於嘉珩扯了扯馬尾:“昨天晚上沒有等我吃飯吧?”

她捏著書本的手瞬間收緊,很快又放鬆了下來:“沒有啊,你說你有事,我不就走了。”

“那就好,”他又玩笑著開口,“昨天做了什麽好吃的?”

孟南枝故作輕鬆:“反正是你沒吃到的好吃的。”

“下次,昨晚竟然吃了泡麵,罪惡啊。”他隨口感歎了一句,開始翻看下堂課的課本。

孟南枝沉默了一會,小聲試探:“剛才那個女生是你師妹呀?”

於嘉珩抬頭看她一眼:“她剛過來打擾到你了?”

孟南枝連忙擺手:“沒有,就好奇問問,你們是青梅竹馬啊?”

於嘉珩隨意翻著書頁,語調輕快:“青梅竹馬?不過也算發小了,十歲的時候就認識了。”

能一個電話隨叫隨到,不是很親近的關係怎麽做得到呢,她心情低落地將臉埋進書頁中,深吸一口氣:“對了,我以後晚上就不跟你一起吃飯了。”

於嘉珩詫異地抬起頭看向她:“怎麽了,是不上補習班了嗎?”

孟南枝被他看得心口一緊,她裝作自然地笑了笑:“不是呀,就是調整了一下上課時間,以後都回家吃飯呢。”

“這樣啊,”他說著又安慰她,“沒事,我自己去吃,不過你以後要是學習上有困難,還是可以來問我。”

她特意拜托了小姨去找補習班老師調整了時間,決定以後不和於嘉珩一起吃飯了。

喜歡一個人是一件傷心的事,盡管一直都在下決心去克製自己這無疾而終的暗戀,可這個夜晚依然成了她多年揮散不去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