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下腳步,等著田月瑤的後文。一般這種話後麵都會跟個‘但是’。
“但是你必須讓小寒把《看漫畫書的少女》賣給我。”她眼裏閃爍著晦暗不明的光。
我想起我和她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她也提到過林霜寒有一幅畫不肯賣,現在看來應該就是《看漫畫書的少女》。
如今她又再一次以林霜寒的事情為籌碼想要通過我,得到那幅畫。如此可見這幅畫對她來說,很重要。
可那明明是林霜寒給我畫的肖像畫,她拿過去有什麽用。
“你為什麽一定要那幅畫?”我問。
田月瑤看著我笑了笑,走到不遠處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她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我過去,雙腿交疊在一起,從大衣兜裏掏出一支剛才從林爸那裏收走的煙,點上。
“你知道那幅畫現在的市場估值是多少嗎?”她仰頭輕輕吐出煙霧,露出一截細長的脖頸。
我眉頭輕輕皺起,走到她的對麵,雙手抱胸靠在了牆邊。
“不知道。”
那幅畫掛在林霜寒臥室裏,隔離那段時間我每天睜開眼睛閉上眼睛都能看到,從來沒想過那麽普通一張畫還會有市場價。
田月瑤舉起煙,手肘撐在膝蓋上,她的紅唇微微勾起,吐出一個我想都不敢想的數字。
“六十萬。”
我直勾勾盯著田月瑤,試圖在她妝容精致的臉上捕捉到一絲開玩笑的痕跡。
她像是知道我在想什麽,掏出手機劃拉兩下遞給我。
“幾年前,小寒把他畫的所有作品全部扔進了垃圾桶,老師又撿回來掛在了畫室。”
我一邊聽一邊接過手機,看到那幅熟悉的畫作下麵真的寫著‘預估價:60萬元’,而且還有持續上漲的趨勢。
田月瑤吸著煙,繼續說:“後來,有兩幅被老師的朋友看上,被帶到了畫展上,沒想到很受歡迎,而其中一幅就是《看漫畫書的少女》。”
我低頭抿唇,想起之前林霜寒還說過要把那幅畫送給我來著。當時他說得輕鬆,我也就沒當回事,現在我是想收也沒這個膽了。
說不出什麽滋味兒,但我也的確沒想過有一天我的肖像畫居然比我本人還貴重。
“那為什麽這幅畫又回到了他自己手裏?”我把手機還給田月瑤。
說到這裏,田月瑤看我的眼神忽然變得奇怪,像是嘲笑又像是豔羨。
“那幅畫出名後,小寒也知道了,他從老師那裏又把所有畫全部收了回去,一把火全燒了,隻留下了你的那幅。”
她把煙蒂扔在地上,高跟鞋的鞋尖在上麵慢慢碾壓,“現在也算是小有名氣的孤品。”
我就說在林霜寒家裏怎麽再也看不到其他畫作還有作畫的工具,原來是他自己燒了。這是要和他父親徹底劃清界限。
“所以你買這幅畫純粹就是為了以後賣出更高的價錢?”從田月瑤開始提錢,我就猜到了這個原因。
她笑了下沒否認,“老師的畫室已經需要錢周轉,他一生的心血都在那裏,我不能眼睜睜看著畫室倒閉。”
“隻要有了這筆錢,工作室就能起死回生。”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神近乎執拗,等我想再仔細看看時又變得溫婉慵懶。
“更何況,就算老師他們父子關係再怎麽僵硬,他都始終是小寒的父親,難道你忍心讓老師難過嗎?”
她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你幫我拿到畫也算順水推舟幫了老師一把。”
如果她沒說這句話,我還覺得她挺可憐的,但這句話一出,我懷疑她在cpu我,連聽都不想聽下去。
我站直身子,沒有再聊下去的欲望。
“抱歉,我不喜歡道德綁架,這件事我還真不能幫忙。”
田月瑤的臉色變得僵硬,嘴角的笑意漸漸消失。
上次她想找林霜寒直播賣畫也是因為工作室,但林霜寒已經明確拒絕過了,說明林霜寒根本就沒打算在這件事情上幫林叔叔。
我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我依舊無條件選擇站在林霜寒這邊,他不答應的事情我也不會答應。
更何況,沒有一個孩子會因為一點小事和父母有什麽深仇大恨,林叔叔一定做了很過分的事情,才會讓林霜寒難過到無法原諒。
“林叔叔如果實在需要林霜寒的幫助,可以自己親自聯係他,就像你說的,他始終是林霜寒的父親,凡事都好商量,我們兩個外人背著他們張羅這張羅那也不合適,你說是吧?”
我往田月瑤身邊走了兩步,一開始她坐著一動不動,盡量維持著表麵上的體麵,等我話音一落,她連基本的體麵都維持不住了,‘噌’地站起身狠狠瞪著我。
“你知道什麽!”
她怒目圓睜,我的一句話像是一把利刃,在她偽裝溫柔的臉上撕開一道血淋淋的口子,露出了原本歇斯底裏的真麵目。
“我跟在老師身邊整整十年,幫他做了那麽多事情,你什麽都不知道!憑什麽說我是外人?”她眼底的瘋狂蠢蠢欲動,似乎很抗拒這兩個字。
我沒穿高跟鞋,稍比她矮了半個頭,頭仰得難受幹脆就低下來看地麵,也懶得多和她廢話,幹脆轉身走了。
“讓你失望了,以後關於林霜寒的事情就不要找我了,我不會做任何違背他意願的事。”
林霜寒是喜歡我沒錯,但這並不是我可以用感情綁架他的理由。感情上我們互為羈絆,而作為個體,我們依舊自由。
“難道你不想知道當年的天之驕子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嗎?”田月瑤在我身後做最後的困獸之鬥。
我當然想知道,做夢也想知道,“勞煩操心,他自己會告訴我的。”
我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加快腳步走到走廊另外一頭,進了張衛國的房間。
“爺爺,我來看您啦!”我調整好表情,笑盈盈地將水果放在茶幾上。
“沐沐你來得正好。”
張衛國同誌拿著手機,戴著副老花眼鏡,正一副地鐵老人看手機的表情,眉頭皺得死死地。
他朝我招手,“你過來看看這是不是林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