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當米佳走出檢察院辦公大樓的時候,被一個走上前來的女孩兒攔住了。

那一刻,她先是楞了一下,接著就覺得眼前的這個女孩兒,像是在哪裏見過麵。還沒有等她反應過來,那個女孩兒就對她說道:“不認識我了?我們是打過交道的。”

米佳還是沒有反應過來,可就是看著她非常熟悉。她仔細打量著她,努力地想回憶起對方是誰,在哪裏與她打過交道。

“還沒有想起來?再想想看。”女孩兒又一次說道。

米佳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你是不是和我一起在哪玩過?”

那個女孩笑了笑。

米佳這時才想起來,她問道:“你是紅河房地產開發公司的財務部長?”

“不錯。不過,現在不是了。”

“不好意思,你是不是叫聞新?”米佳客氣地問道。

“沒錯,是叫聞新。”

“你怎麽會到這裏來?有什麽事嗎?”米佳問道。

聞新猶豫了一下,又慢慢地說道:“想約你出去坐坐,有興趣嗎?”

米佳也同樣猶豫了一下,才說道:“是不是有什麽事?”

“就想和你聊一聊,有些話想找個人說說。”

“就想找我?”

“你是我首先想到要找的人。”

“再找一個別人可以嗎?”

“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真聰明。”

“聰明什麽,聰明還能走到今天這種地步。”聞新說道。

“你想什麽時候聊?”米佳問道。

“你如果沒有什麽事的話,現在就行。”

隨後,米佳撥通了徐樂山辦公室的電話,沒有人接聽。她又撥通了他的手機,依然是沒有人接聽。掛斷電話後,她與聞新打了個招呼,轉身就走進了檢察院辦公大樓。

她走進徐樂山的辦公室後,看到徐樂山就在辦公室裏,她馬上問道:“徐處長,什麽意思?怎麽不接電話?”

“打電話找過我?”徐樂山一邊說,一邊拿起了放在辦公桌上的手機看著。

“好了,不和你說那麽多廢話了。現在有沒有時間?如果有時間,陪著我去見一個客人。”

“讓我陪著你?見什麽樣的客人?”

“你看把你嚇的。什麽客人?和工作沒有關係的客人,我還用得著你去陪呀?我躲還躲不及呢。”說到這裏,米佳就把聞新在樓下等著她的事,告訴了徐樂山。

半個小時後,徐樂山和米佳,還有聞新,三個人一起走進了位於離檢察院不遠處的一家咖啡廳。

此時,咖啡廳裏並沒有多少客人,他們選擇了一處最為僻靜的地方坐了下來,米佳要了三杯咖啡,服務員很快就把咖啡送了過來。

米佳一邊攪拌著咖啡,一邊問道:“在那裏幹的不是挺好的嗎?怎麽會突然就不幹了呢?”

聞新也同樣在那裏攪拌著咖啡,像是在考慮應該如何回答米佳的問話。

米佳沒有急於求成,而是沉默著。

徐樂山問道:“是不是因為你說出了那張銀行卡的事,才沒法幹下去了?”

聞新終於開口說話:“比那要複雜得多。”

米佳還是沒有說話。徐樂山還要張嘴說什麽,米佳用腿碰了一下徐樂山的腿。徐樂山明白了米佳的用意,她是不想讓他太急躁。

又沉默了一會兒,聞新主動地說道:“我們已經鬧僵了,我才不想在那裏幹下去了。我實在出不了這口氣,才想到找你們出來聊一聊。”

聞新喝了一口咖啡,又接著說道:“我知道,如果我把我知道的情況都告訴你們,那意味著什麽。可是,我已經反複想過,我如果不說出來這些事情的真相,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出了這口氣。或許有一天,他們認為我對他們已經構成威脅時,我這條命都有可能不保。所以,還不如我自己說出來好。”

聞新說話的節奏是緩慢的,徐樂山還是有些耐不住性子,他不時地在桌子底下,撞擊著米佳的腿。米佳趁聞新不注意時,狠狠地瞥了徐樂山一眼。

聞新繼續緩慢地說道:“我是曲勝軍介紹到紅河房地產開發公司工作的。”

米佳馬上問道:“哪個曲勝軍?”

“是民政局的曲勝軍。徐處長見過他。”

米佳問徐樂山:“是嗎?”

徐樂山點了點頭。

“有一次,我陪著曲勝軍去嶺南水上活動中心遊泳時,在那裏碰到了徐處長,那天,我們還在一起吃過飯。還有你們的薑主任。”聞新說道。

米佳沒有再問什麽。

聞新接著說了下去:“在此之前,我和曲勝軍的關係是那種情人關係。我早就與他同居了,同居用的房子,也是他給我準備的。我就是社會上所說的最流行的那種他包養的二奶。那時,我還沒有大學畢業。等到畢業之後,我就去了紅河房地產開發公司。他答應讓我做財務部長,我隻做了一年的會計之後,就坐到了那個位置上。可是,當初他對我許諾的條件,一樣也沒有兌現。最重要的是他當初說過,把那個公司的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劃到我的名下。可是現在他早就沒有這個打算了。這是我們鬧翻的根本原因。”

徐樂山終於開口問道:“曲勝軍是一個政府官員,那家公司並不在他的名下,他怎麽可能做出這種許諾呢?”

“那我不知道,反正是他早就答應過我。如果不是這樣,我不可能走進他的懷抱。我一直以為紅河房地產開發公司,主要是以做陰宅為主的開發公司,而曲勝軍是民政局的副局長,很可能是紅河房地產開發公司有求於曲勝軍。但究竟是不是這麽回事,我也不知道。”

“那你怎麽知道他會有這種能力?”

“可以說,他在那裏呼風喚雨。尤其是那段時間,公安局派人去調查死人事件的時候,曲勝軍幾乎天天都在那裏呆著。”

“後來這件事是怎麽平息下來的呢?”徐樂山問道。

“我也說不好最後是怎麽平息下來的。當時,我隻知道那塊公墓原來是李家村的一片山林地,紅河房地產開發公司與這個村的村領導談妥了,把它變成了公墓。村民們並不知道其中的交易情況,他們並沒有從中得到什麽實惠,也沒有得到任何補償。後來,村民們就鬧事了。聽說那些鬧事的人當中,有兩個人被打死了。所以,公安局介入了這件事的調查。可再後來,就再也沒有什麽動靜。這些事都是在我來之前發生的。是別人告訴我的,他們告訴我這些事時,並不知道我與曲勝軍的關係。再說也沒有人知道曲勝軍究竟和這家公司是什麽關係。這樣,我才知道了這些情況。”顯然,聞新說起話來,已經沒有任何顧慮。

聽到這裏,米佳問道:“當初他答應你給你一部分公司的股份,為什麽沒有兌現?”

聞新想了想,才說道:“她身邊又有了一大批女孩兒。一是因為他又有了新寵,我已經不是他的最愛。其實,也談不上什麽最愛,都是一種需要而已。我早就知道這一點。另一個原因是你們去了解那張銀行卡的事時,我說出了那張卡是我辦的,而且是用公司的錢支付的。這件事,他後來知道了,這就成了我們關係惡化的最直接的導火索。”

聞新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他為了達到讓我離開的目的,讓我們幾個女孩兒在一起PK,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通過這種方式,逼我走人。我沒有參加,他就特意把我的工資降了三分之一。”

“聞新,請恕我直言,說到了這個份上,我想從一個女孩兒的角度,問你一點兒非常無關的問題。你剛才說到你們之間隻是互相需要而已,而且你還早就知道這一點。你又是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女孩兒,你為什麽要那樣做呢?你不知道那樣做的結果會是怎樣的嗎?”米佳問道。

聞新的眼睛潮濕了,她抑製著自己的情緒,慢慢地說道:“我沒有你那樣的職業,我更沒有你那樣的思維方式。你想想,我在這座城市裏,隻是孤身一人。就算我受過高等教育,就算我能找到一份工作,就算我能找到一個還算是不錯的男朋友,眼下,居高不下的高房價,或許,會讓我結婚以後,這一輩子都必須用自己和男朋友的辛苦,僅僅也就是去換取一個睡覺的地方而已。我不知道我說明白沒有,也就是說,需要償還二三十年的貸款,才能證明那個睡覺的地方屬於自己。”說到這裏,她停頓了下來。

米佳的眼睛裏,仿佛也有了變化。

“現在的女孩兒活得都非常實際,我也是如此。如果曲勝軍能夠給我他所承諾的一切,我寧肯這一輩子沒有愛。”聞新說道。

米佳馬上打斷了她的話:“不要說了。前邊說的,我對你還有幾分同情,後邊說的,已經太離譜了。我們這一代人,盡管是活得比較艱難,可是,僅僅是活在物質的世界裏,那與行屍走肉還有什麽區別?”

米佳的話,讓聞新的臉上變得嚴肅起來,可她並沒有回應什麽。米佳也沒有再就這個話題說下去。她知道,她的這些話,是不可能對聞新的心理產生什麽巨大震撼作用的。

米佳和聞新都沉默著。

還是徐樂山主動打破了僵局。他問道:“你知道我們去查過的那張銀行卡,是巴山送給誰的嗎?”

“知道,巴山讓我去辦這種事的時候,並不怎麽太瞞著我。像這種銀行卡,我經常辦。你們去查的這張銀行卡是給了公安局的一個人。這是巴山和我說的。他和我說這些話的時候,肯定也沒有想到在這之後,竟然會有人過問這件事。”

“接受銀行卡的這個人,你見過嗎?”

“不知道是不是那個人,長得挺高大的,挺黑的。看上去挺男人的那種。他去我們公司時,看上去挺隨便的。”

“怎麽個隨便法?”

“有時還帶著一個女朋友去。”

聽到這裏,米佳十分敏感,馬上問道:“什麽樣的一個女朋友?”

“人長得很漂亮,個子很高。他們一起去過巴主任的辦公室,我碰到過他們。我還碰到過他們一起去過墓地。”聞新說道。

“他們去墓地幹什麽?”徐樂山問道。

“有一次, 我的一個朋友的父親去世了,朋友找到我,想在那裏買一處墓地,我打過招呼之後,就和她一起去山上選穴位,我偶爾發現了那個人和他的女朋友。他們好像是從一處家族式墓地走出來的。”

米佳馬上說道:“我聽不明白,怎麽這麽恐怖呢?什麽叫做是從家族墓地走出來的?怎麽還能從墓地裏走出來?”

“看來你們真是少見多怪了,現在的家族墓地,有的修建的時候,就是經過精心設計的,除了墓室之外,還有會客廳,是祭祀用的。有的裏麵可豪華呢。”

“真沒有想到啊。”米佳伸了伸舌頭,她對徐樂山說道:“徐處長,有時間咱們也去識見識?”說到這裏,她對徐樂山擠了擠眼。

徐樂山明白了米佳的意思,便馬上說道:“是應該去看看,免得人家說我們孤陋寡聞。我看我們下午就去,怎麽樣?”

聞新答應了。

這件事就這樣定了下來。

已經到了中午,米佳說道:“咱們一起吃點兒飯吧,就在這裏吃,好不好?”

徐樂山看了看聞新,聞新並沒有反對的表示。米佳明白了,喊來了服務員,一番商量之後,他們三個人各自要了一份咖喱套餐。

他們一邊吃,一邊聊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米佳說著笑著,也是為了衝淡一下剛才他們之間談話時的嚴肅。

在他們吃過午飯之後,他們就一起驅車前往位於張家村的那處墓地。

到了墓地的入口處,他們沒有遇到任何阻攔。徐樂山把車開到了離一處墓地最近的地方,才停了下來。下車之後,聞新走在了最前邊,徐樂山和米佳跟在她的後邊,向一個台地走去。走了大約十幾分鍾,聞新指著一片墓地說道:“這一大片都是家族式墓地,都是一些有錢人買下的。”

米佳感慨道:“看來,有錢人還是真不少啊。”

“你有權也行。”聞新隨口說道。

“是嗎?權力的作用可真大呀,在這種地方也能派上用場?”米佳說道。

他們在一個又一個豪華的家族墓地前走過,米佳不時地驚歎著。

徐樂山問聞新:“你說你曾經看到過那個公安局的人,就是從這裏走出去的?”

“是從這個方向走出去的。當時,我離得很遠,隻是一種感覺,並沒有看得太清楚。”聞新說道。

就在他們對話時,米佳一個人朝著前方走去,米佳突然喊了一聲:“徐處長,你過來。”

徐樂山不知道米佳發現了什麽,他朝著她的方向快步走去。他走到米佳跟前,米佳指著一處墓碑說道:“你看這處墓地多麽氣派。”

徐樂山站在一處墓碑前,仔細打量著上麵寫的字跡,說道:“看來,這是一處姓陸的家族墓地。”

米佳像被針紮了一下那般,她馬上像是自言自語道:“姓陸的家族墓地?”

徐樂山還是聽到了米佳說了句什麽,他問道:“你想到了什麽?”

米佳根本就沒有理睬徐樂山,而是對聞新說道:“你上午說你曾經看過的那個人,從這裏走出來時,還帶著他的女朋友?”

“我在我們公司裏不止一次見過她,我不是說過了嘛,她曾經去過巴主任的辦公室。她高高的個子,人很漂亮。”聞新說道。

此刻,在米佳的心目中,已經把聞新說到的這個女孩兒與陸小曼聯係了起來。她對徐樂山說道:“姓陸,會不會是我們認識的那個陸小姐的家族墓地?”

徐樂山說道:“你的設想真是夠大膽的。”

“走,過去看看。”米佳一邊說,一邊走到了那處墓地的一處開闊地前。

當走到墓地中心的那處由綠草和花崗岩石覆蓋的空地時,米佳又發現靠近北坡那側有一個兩米多高的大門,而大門是緊關著的,木製大門深紅色的光澤,透視出它的豪華與奢侈。

徐樂山對聞新說道:“這種墓地,是不是就是你說的帶有會客廳的那種?”

“就是這種。像這種墓地,如果沒有幾百萬元是買不下來的。”聞新說道。

米佳調侃地說道:“你不是說有權也行嗎?用權不是也能換來嗎?”

徐樂山看了看米佳,米佳對徐樂山說道:“我說徐處長,你就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了,你的那點兒權力不好幹什麽?”

徐樂山馬上回敬道:“我的權力再大也不會用到這種地方來。這一點,就不用你米大小姐為我擔心了。”

“誰會為你擔心?有那個必要嗎?”

半個小時後,他們一起走出了墓地。

他們回到市內時,天已經快黑了。

聞新下車前,說道:“你們知道我今天為什麽會把這一切都主動地告訴你們嗎?”

“你不是已經說過了嗎?”

“我還有沒說的東西。我是怕如果我出了事,不會有人知道我是怎麽離開這個世界的。這樣以來,如果我真的出事的話,至少會有你們知道我是因什麽出的事。”

米佳馬上問道:“你真的有這種擔心?”

“當然。利益可以改變一切,它可以在一夜之間,就讓一對情人轉換成仇敵。如今,男女之間活得就這麽現實”聞新說道。

米佳說道:“你如果有什麽需要時,就打電話給我們。”說到這裏,米佳又接著說道:“你把我的手機號碼記下吧。”

“給我一張名片吧。”

米佳掏了半天,總算找到了一張名片,遞給聞新。聞新看了看名片,問道:“這個電子信箱你經常使用嗎?”

米佳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幾乎每天都打開看一看,有沒有郵件傳來。

徐樂山決定把米佳送回家去之後,再開車回檢察院。

徐樂山開著車,米佳坐在他旁邊,徐樂山說道:“米佳,你注意到聞新剛才問過你的話嗎?”

“注意到了。”

“我覺得聞新好像還有什麽事沒有和我們說。不然,她問電子信箱是不是常用幹什麽?我下意識地感覺到,她很可能會發電子郵件給你。”徐樂山說道。

“你說的有道理,我也想到了這一點。”米佳說道

“她今天主動地給我們提供的這些情況,實在是太重要了。”

米佳糾正道:“你還真不能說是她主動,這隻是表麵現象。我看正是我們這些天的偵察工作,讓我們的對手產生了壓力,才最後讓他們內部出現了問題。聞新是在既失去了利益上的**,又覺得安全不保的情況下,才孤獨一擲,決定找我們的。”

“你說得有道理。”徐樂山說道。

米佳又想到了在墓地時的情景,便說道:“徐處長,剛才在墓地的時候,你說我設想的可真夠大膽的。你覺得我設想的一點兒道理都沒有嗎?”

“你沒聽聞新說嗎?那種墓地至少也得幾百萬元。”

還沒有等徐樂山說完,米佳就把他的話打斷了,她說道:“你別忘了,她還反複說有權力也行,這就說明她是了解情況的。也就是說他們很可能白送給過一些他們認為有用的人這種墓地。”

“就算是他們白送給陳水朋一處這樣的家庭墓地,陳水朋能送給陸小曼做為她的家庭墓地?你想陳水朋能傻到那種程度?”徐樂山自信地說道。

“你也別說得那麽肯定,你還記得吧?陳水朋就曾經把他媽身上掉下來的那塊肉割下來,還給了他媽。這說明他對他自己的那個家族,不一定肯付出那樣的代價。再說,一個男人如果想得到一個自己喜歡的女人,什麽事幹不出來?”米佳說道。

“你越說越離譜了。你這種話,我不愛聽。我說米大小姐,哪個男人為你幹過什麽驚天動地的事?讓你得出了這種結論?”徐樂山有些認真起來。

“你做不到,並不等於陳水朋那種人也做不到。”米佳依然堅持著自己的看法。

“米佳,你說今天聞新說到的曲勝軍這個人,你怎麽看?這個人真會像她說的那樣嗎?“

“現在還不能下結論,因為這是我們從來就沒有接觸過的問題。可是,就在現在這種情況下,在聞新和曲勝軍之間,我寧肯相信聞新,也不願意相信曲勝軍。”米佳坦率地說道。

“你是基於性別上的看法,還是基於什麽別的原因?”

“都不是,就是基於聞新今天找上門來這件事,就是基於她和我們交談時的那種眼神和那種態度。”

“這個曲勝軍還是葉檢的同學。”

“這我知道,那有什麽關係?必須把這些情況馬上向葉檢匯報。”米佳說道。

回到家中,吃過晚飯之後,米佳坐在電視機前,電視中正在播放著電視連劇《走西口》,她怎麽也集中不起精神來,漸漸地,她想到了那天她和安思源去看望李曉涵時的情景。

那天下午,米佳和安思源真的相約去了醫院,到了病房裏時,李曉涵躺在**,身上還掛著輸液管,站在她身邊的隻有一個護工。

米佳和安思源走了進去。

李曉涵聽到了開門聲,她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她看到了米佳,她和她吃力地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安思源主動地與李曉涵點了點頭,他並沒有說話。在他看來,那一刻大聲說話,對她來說,無疑是對她精神上的騷擾。

李曉涵已經不堪病魔的折磨,已經很消瘦了,可她一頭短發還是那樣烏黑而又整潔。米佳已經聽葉大勝說過,李曉涵已經知道自己不久於人事,她拒絕了化療與放療。她是在意自己形象的,她是在意自己生命的質量的。當現代的醫療技術,再也阻擋不住生命倒計時的步伐時,她希望自己有尊嚴地離去。

那一刻,米佳靜靜地站在那裏,什麽也沒有說,什麽也沒有講,她是用默默無語的注視,表達著她對這位自己並沒有與之過多交往的女性的關愛與同情。

一個男人走了進來,米佳並不認識他。安思源也不認識他。

當他走進病房時,他隻是看了看米佳和安思源。而米佳和安思源卻以為他走錯了病房。米佳問道:“你找誰?”

那個人再也沒有看米佳一眼,便說道:“就找她,李曉涵。”

李曉涵已經知道他走了進來,她盡全力睜大眼睛,看著眼前這個來人,吃力地問道:“你是誰?”

“我是曲勝軍,你的學生。是你還在大學教書時的學生。”

李曉涵像是想了半天,還沒有說什麽,來人便說道:“想不起我來了?我姓曲,叫曲勝軍。”

“曲勝軍?我想起來了,在學校時,你和葉大勝是一對好朋友。你怎麽想到來看我?”李曉涵用微弱的聲音說道。

聽到這裏,米佳與安思源相互看了一眼。

“我聽說你病了,就過來看看你。在你沒有病之前,我就想來看你,總沒有機會。”曲勝軍說道。

“你太客氣了。這些年,聽說你挺好的,做了局長了。”

“有時候開會見麵時,我曾經向李檢問起過你的情況。”曲勝軍說道。

當他說到這裏時,李曉涵默不作聲了。

米佳看著眼前這種情景,用手碰了一下安思源,安思源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們與李曉涵打了個招呼,走出了病房。

米佳馬上對安思源說道:“哪冒出了這麽個曲勝軍,怎麽這麽不懂事?聽起來已經好多年沒有見麵了,不來也罷,這一來,提什麽李檢,都什麽時候了,還這樣做?李曉涵不知道還能活幾天,他跑到這裏來,像是要敘舊似的。這都是哪跟哪呀?”

“是啊,你看他種做派,進門的時候,就像是沒有發現我們存在似的。”安思源說道。

“葉檢怎麽還能有這樣的同學?我真看不懂。”

此刻,坐在電視機前,米佳的腦子裏不時地出現曲勝軍的名字。

一個大大的問號, 在她的腦海裏應運而生。

曲勝軍何許人也?他扮演的是一個什麽樣的角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