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其他朋友呢,再不濟找認識的人?這麽做毫無意義,並且會欠人情,還不如在網上預約個代駕司機,但找代駕司機,同樣存在如何體麵地把麻袋運出去的問題。

她在公司裏一切都是風光的,不能在細微之處留下任何遭人指點的把柄。

前後思考,左右權衡,付甜甜決定聯係嚴諄清。

“諄清,我現在遇到點麻煩,能麻煩你過來嗎?”她並不知道嚴諄清此刻在哪,也許遠在千裏之外,但她才不管,他不是一直撩她表真心麽,讓他表現的時機到了。

“寶貝,給我一個小時時間。”

“好啊。”

付甜甜回到工位,把信藏在文件下看。信是用鉛筆寫的,像是小學生寫的,口吻是母親的口吻,翻到背麵,果然寫著代筆:茜茜。

她父母不大會用智能手機,打字還不如二成叔,他們的聯係基本上是靠打電話。事實上電話打的也不是太多,付甜甜下班時父母都已睡覺了,就算還沒睡,也不敢給她打電話,怕被“訓”不注意休息。

可白天交流,也隻有趁付甜甜中午吃飯的一個半小時時間,還要在她身旁沒有熟人的情況下,付甜甜不想讓同事聽到她講方言,更不想讓同事知道她是哪裏人。

如果碰巧父母在她不方便的時候打來電話,付甜甜會直接摁掉,告訴父母她在開會。

“忙”是一個不懂事的孩子最常用的,也最管用,能立即讓父母閉嘴的借口。

相比之下,父母比她忙多了。前些年,父母身體還硬朗的時候,父親白天會去工地上做小工,母親在一個小學食堂裏幫忙買菜做飯。別人說他們:“女兒都工作賺錢了,好歇著玩玩了,反正女兒是嫁人的,你們沒命地忙活,最後還不都是陪給婆家,人家生女兒是為了享福,你們倒把女兒當兒子養,要招上門女婿啊。”

她母親道:“我們不招女婿,我們就把女兒當兒子養,能掙一點是一點。”

付甜甜這個沒念過幾天書的母親用一輩子的勤勞換來自己對女兒的問心無愧,她沒文化但存著大智慧,在信裏提醒付甜甜要跟同事搞好關係,吃點虧沒關係,一個人在城市打拚,還指著同事領導幫襯呢,強脾氣會得罪人,有委屈跟家裏講。

這是父母第一次給她寫信,第一次說這樣的話,第一次寄東西來,假如說跟在火車站偶遇王青青不存在關係,付甜甜絕不相信。

小縣城裏的婦女多樸實,想到的是用土特產來“討好”人,以為讓那些人獲得點“利益”,他們就會“看得起”她的女兒一點。

付甜甜哽咽著很快把信的內容看完了,大部分內容沒有實質性要緊的,也沒有邏輯性可言,倒像是母親說一句,茜茜寫一句,嘮嘮家常。她都能想象出當時的場景:茜茜在早點鋪裏吃早飯,在豆漿、包子旁邊放著筆和紙,母親邊忙活邊跟茜茜說話,有客人來了中斷一下,客人走了,想起來一句,就寫一句。

而在信的最後,母親卻用很長的語言說了一件事:縣城裏的連鎖早餐店越來越多,都是統一配送的現成的,在外賣平台上淩晨四點開始就能全城配送。

他們開始不想進外賣平台,因為要抽成,但是不進平台不行,現在的年輕人,哪怕是生了孩子的小夫妻都喜歡點外賣,下雨下雪的多方便,這是將來的趨勢,做生意的要順應時代。

可進了平台才發現一抽成就賺不到錢了,其他跟他們一樣的個體小店都提高了價格,她爸爸死活不願意提價,說良心上過不去。早餐店開了這麽多年,好多顧客早就是天天來的老熟人了,豬肉那麽貴的時候,肉包子還賣七毛錢一個,一分錢賺不到,還搭上人工費,但她爸爸說做人要有原則,不能見利忘義,他們能把豬肉價格熬下去,還有什麽熬不過去。

現在他們退出平台了,生意越來越不好做,連鎖店的品種多,做得還好看,網上流行什麽,工廠就做什麽,他們靠老手藝的,緊追快跑的也趕不上潮流。店裏基本上見不到年輕人了,一些年紀大的也不大來了,他們跟兒女住在一塊,估計也是吃外賣了。

最後母親說了一句話:孩子,對不起,爸媽年紀大了。

然後這封信就突兀地結束了,結束的沉重、隱忍,小縣城裏的婦女,囉嗦而懂克製。

付甜甜把信塞到包裏,捂住臉反思母親把這件事講得明明白白的原因,生意不好做,來跟她要錢嗎?不會的,逢年大年要塞給父母五百一千的,不明就裏的外人,還以為她在跟他們打架。

那母親在幹什麽?

反思出原因後,她差點哭出聲:母親在用這種方式請求她的原諒,他們不能再源源不斷地補給她了。

前前前任把公寓轉到她名下時,付甜甜興奮地跟父母分享了這個好消息,怕被父母質疑怎麽能攢這麽多錢,她撒謊隻付了個首付,每月要還房貸。沒兩天,她父親沒打招呼就來了,喜滋滋地欣賞這不大卻豪華的房子,樂了半天,在付甜甜疑惑的目光中拉上窗簾,這才從貼身背著的包裏給她拿了十萬塊錢,一疊新舊不一的百元鈔票,是家裏全部的積蓄。

父親不放心從銀行匯款,怕被騙,怕填錯匯款單,怕提心吊膽,坐四個小時大巴親自送來才踏實,路上不敢合一下眼睛,困了就吃一瓣生蒜,那天晚上付甜甜跟他一起吃飯時,他吃兩口就打一個膈。

問他哪不舒服,他說不要緊,蒜吃多了。吃了多少蒜?三顆。幹嘛吃這麽多蒜?愛吃。

父母當成**的十萬塊對付甜甜有多大的意義?

她至今把錢存在銀行裏分文未動。十萬塊,不過是她的一個包,一件首飾,一個手表,又或者和哪個富豪纏綿的幾夜房費。

假如當初逃回了家鄉,結局是不是會變得不一樣。

這封信對付甜甜的觸動太大,以至於嚴諄清到了,她還沒從悲傷中緩過來。

“你在這裏上班啊?”

嚴諄清問道,跟上次低調的見麵不同,這次他西裝革履,身後一排同樣黑西裝加持的男人。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嚴諄清歎道:“優秀!”

“諄清,你這是幹什麽呀?”付甜甜嗔怪道,她指的是他帶這麽些人。

“叫嫂子”,嚴諄清嗬斥身後的人,轉身朝她一臉溫柔:“我怕有人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