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廟宇建得太早了, 村裏早已沒人知道是為誰建的廟,那供奉的神像斑駁,長滿了苔蘚, 隻堪堪能看見是個人的輪廓,樣貌也已看不清楚。
它在那台上靜立, 周邊隱有浮光, 是先來的師兄弟們將它封印好了, 已不能再動,但是裏麵的邪祟還沒找出來, 按理說若被邪祟附體, 不難拉出,但他們探尋半晌, 沒有發現蹤跡。
“這神像是昨天會動的。”李大娘道,“他把老王家的小兒子一把給抓了起來, 再往地上一摔,然後那麽大個石頭做的神像,哎呦, 眼看著就要倒下來,砸在那小娃娃身上,幸虧我們看見了,那麽多人跑過去,你們不知道當時有多嚇人,好在跑得快啊,把小娃娃給拉過來了, 要不然, 那不是要被砸扁了, 八個命也沒有了。”
“也幸虧當時是摔在地裏, 剛翻過土,要是換個地方,小娃娃就被摔死了。”她撥一撥這廟中的庭柱,隨便一動就是吱吱呀呀的聲音,“它還要去抓其他人,村裏的壯漢拿著鐵鍬衝上去擋著,但哪裏能擋得住,這不,我們趕緊去請了微明宗仙尊。”
那麽多壯漢護著村裏的老人小孩,神像退了回去,但它還是會動的,眾人都不敢掉以輕心。
“我跟你們說,這神像也知道欺軟怕硬,先盯著小孩下手,昨個兒我們把小孩都護著了,它才又去抓其他人。”
紅蓮村離微明宗近,又在那天地形成的封印之處魔淵附近,這兒的百姓見多識廣,對這種亂象沒有太過驚懼,此時又被封定於此,李大娘不怎麽害怕,隻是疑問多:“你們說,什麽妖怪敢在仙門眼皮子底下作亂啊,這不是找死嗎?”
她又拍拍那神像:“這裏麵到底是什麽啊……”
這一拍,神像周身的浮光竟被她一把拍掉了,光點簌簌飄落,“哢嚓哢嚓”,脖子忽然扭動起來。
“啊……”李大娘連忙後退,“它又活了!”雖然封印於此沒怎麽害怕,但又動起來她還是恐懼的,忙不迭往後,“小許你們仙門的封印是不是失效了,它怎麽又動了?”
那神像的頭顱來回轉了轉,“咣當”一下抬起腳,一步一步,從台上下來,轟隆隆震得廟宇掉瓦礫,塵煙四起,地板隨著他的動作顫動搖晃,斑駁殘破的雙臂隨著沉重步伐緩慢搖擺。
頭顱望見有人,雙臂抬起,便欲朝人抓來。
許千闌立即拔劍,揮起劍氣,原是想斬斷那手臂,可這神像刀槍不入,他一揮之間竟是沒能動彈分毫,劍氣攜來的疾風也未影響其行走的動作。
他微微驚愕,連忙施出靈決,揮灑而出,在其上方形成一道光網,束它周身。
那神像動作停住,李大娘鬆了口氣,從門檻再跨進來:“哎,他怎麽……”話才剛開口,忽見塵煙震落,那神像竟是又動了起來,再次抬起雙臂,向人走來。
許千闌麵露疑惑,連忙加強靈決力量,又施展幾道靈力,再結光網,那神像周身亮了一下,又一次停止不動。
他不敢鬆懈,盯著這神像靜待須臾,見它的確不動了,才稍稍安心,安慰李大娘幾句,再轉頭看江暮:“我第一道靈決與之前師兄弟他們施的是一樣的,怎麽不起作用了呢?”
“本來就不起作用吧。”李大娘接話道,“它不是剛才就動了。”
在你施靈決之前,那就說明本來就沒用。
“可是,它被定住了一天啊。”許千闌耐心與她解釋,師兄弟們是上午走的,這神像如果沒有被封印住,他們自是不敢冒然離開。
“這個……”李大娘蹙蹙眉,“那就是說小許你的本領不如他們,他們能封印一天,你隻能封印一下下?”
許千闌:“……”
明明是一模一樣的靈決。
“那你第二回 的靈決,能管多久?”
“這……”若沒問題,應該能一直封印的,可是現在也不敢肯定了,他道,“你別擔心,我會一直在這裏守著,不會讓它離了這廟宇。”
“哎,我不擔心,我的意思是,要是能管一晚上,你們就跟我去前麵住,我家有空房子,夜裏就冷了,不要呆在這裏。”
許千闌不敢離去,可不大想讓江暮陪他守在這四麵透風的廟宇裏,往身邊看去,想說讓他過去休息。
江暮道:“你不必擔心,封印住了,晚上動不了。”
“那你們跟我回去吧,明兒再來製它。”李大娘很是熱心。
許千闌又向神像四周探查了一番,裏麵沒有邪祟附體,似乎有些魔氣,師叔說過幽冥魔物紅蓮簪在這個村子,這神像可能與紅蓮簪有關,有魔氣挺正常,不過倒是奇怪,之前那幾個魔物,他並沒有感受到魔氣,這個卻感覺到了。
是自己的功力長了,還是說因為自己也出生在這裏,對這兒感知更敏銳一些?
還別說,他還真的感覺有些親和之力。
但是,神像不是邪祟附體,那就沒法拉出來解決,這魔氣時有時無,不是很明顯,那紅蓮簪不一定就在神像周邊,幽冥魔物都是蠱惑人心為它辦事的,它驅使不了沒有思想的東西。
許千闌且做猜測,是有人得了紅蓮簪,被放大欲望,再由紅蓮簪中得到的能量,控製了這個神像。
那麽,還是要找到那個人才行,否則,隻怕把這神像砸碎,它也還是可以活動。
江暮說神像晚上不會動,他相信他的話,何況紅蓮簪應當是在人的手上,他也要去村民那裏打探打探,思量須臾,便同意李大娘的話:“那我們去您那兒住一晚吧,有勞了。”
“客氣啥,我家房子還是你給的錢蓋的。”
許千闌再確認神像封印住了,放了心,二人隨她而去。
又經過那荒廢的宅子,側邊斑駁的牆上透出一點點燈火,李大娘又要嘀咕:“這娘倆膽子還不小,那宅子我們大白天都不敢進,也不知道他們夜裏有被褥沒。”她已走過去了,想了想又倒回來。
手將要敲上殘破的門時,還是給打住了:“算了算了,我才懶得管他們,他們又不領情。”
走回那成片屋舍中,李大娘家在當中,他推開旁邊一個小院子:“這是我兒子的家,我兒子跟兒媳婦在鎮子上做工,不怎麽回來,這院子空著,裏麵啥都有,你們晚上就在這兒住,不過先去我那邊吃個飯。”
兩個院子隻有一牆之隔,旁邊是李大娘老兩口的住處,李爹已做好了飯菜,搬了兩個方桌,在院裏合並湊成一張大桌子,大大小小的碗碟,盆,鍋,擺了一桌子。
他們習慣在院裏吃飯,天還沒完全黑,家家戶戶都在院裏吃,有的屋舍沒院子,會端兩個長凳擺在門口,邊吃邊與鄰裏閑聊,有誰家今日做了好菜,也會給這家盛一勺那家舀一碗。
李家今日招待仙尊,做了不少好吃的,鄰居們免不得來湊湊熱鬧,有端著碗來蹭飯的,也有把自己家裏好菜端來一起拚著吃的。
慢慢地,小院裏人越來越多,也有很多不吃飯,隻過來聊天。
那門邊幾個年輕姑娘湊在一起,羞紅著臉竊竊私語:“都好看怎麽辦,總不能兩個都送吧?”
“隻能送一人,誰也不能多送,說好了,不許耍賴。”
鬧鬧哄哄的一頓飯,從日暮吃到天黑,幾顆星星灑落在夜空,微風帶來泥土的清新,屋後時有牛羊的叫聲,偶爾也聽得幾聲犬吠。
兩人回到住處,剛剛點燈,聽得外麵有女子低語之聲,帶著些許歡笑,那院門沒關,他們抬頭看去,見七八個姑娘掩麵笑著,推推攘攘走進來,也沒多說話,拿著繡囊往他們胳膊上一掛,又紅著臉跑開了。
兩人低頭看,正好一人胳膊上掛了四個,顏色各不相同,上麵繡著魚戲蓮葉花好月圓等,另一麵都有一個字,大概是他們的名字。
他們把那繡囊抖落在桌子上,無奈互看,許千闌尷尬地找話說:“紅蓮村的姑娘是不是很熱情?”
“嗯。”江暮點頭,“那他們送繡囊是什麽意思啊?”
“村裏風俗,姑娘家遇到喜歡的人,就把繡著自己名字的香囊送出去,如果對方也有意,那就上門回贈禮物,一來二往,就成了。”
“原來是這樣。”江暮轉身往床邊走,“那要回贈什麽禮啊?”
“啊?”身後人一怔,“你……你要回禮?”他幾步走過來,繞到江暮前麵,“你看中哪個啦?”
江暮離床邊一步之遙,被他擋住了路,隻好停下,而還沒開口,眼前人眉眼一挑,“你,你不許回禮。”
他要說的話打住,含笑看著對方:“為什麽?”
“因為……反正就是不許。”
“哎。”江暮嘴角是散不去的笑意,麵上卻做慍怒裝,“又不是我一個人收到香囊,你也收到了啊。”
“我肯定不會回啊。”許千闌瞪大眼睛。
“那你怎麽覺得我會回?”
“是你問我要回贈什麽禮物。”
“我隻是好奇,了解了解。”江暮牽起他的一縷頭發,拉長音調道,“但是我竟不知,什麽時候……有人開始管起我來了?”
許千闌一怔,後退一步,低頭道:“聖君恕罪,弟子逾矩了。”
他往後退,江暮就往前一步,原要看著他的麵容說話,誰知對方又退了一步,但已靠近床畔,那一步沒處退,許千闌未留神往後傾去。
江暮攏住他,身形不禁也隨他一並傾倒,覆壓在了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