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茉很能沉住氣,一直站在那個角落一動不動,直到看見溫家大伯母從小院離開,她才悄悄地轉身往回走。
半路上遇見來尋她的丫環,她推說迷路了,那丫頭本就不太在意她,也沒多問,帶著她走到了街尾的一戶人家。
“薛宅”
淩茉望了眼掛在門頭的小牌匾,眼中閃過一絲失落,這就是她外公家,小門小戶毫不起眼,就像她在淩府的地位一樣,人微言輕像個透明的存在。
“四小姐,你上哪去了磨蹭這麽久?大家都等候你多時了,下次不許這樣了!”
赫連昭的奶媽薛慈從裏頭快步走出,看到淩茉愣怔在那裏,立刻皺起眉頭輕斥了一句,沒有把她當成正經主子,想罵便罵。
“薛媽媽教訓得是,茉兒下次不敢亂跑了。”
淩茉低下頭柔聲認錯,一副怯生生的模樣,薛慈見她服軟也沒繼續說什麽,直接轉身先回院裏了。
“老刁奴,遲早有收拾你的一天!”
淩茉盯著薛慈的背影在心裏咒罵著,可麵上還是那副乖順聽話的模樣。
她進了院子裏給長輩們行禮問好,禮數周全挑不出錯來,但誰都不知道她心裏有多麽的鄙視著些沒名沒分的市井小民。
“茉兒也過十六周歲了,淩府可有替她物色合適的人家?”
淩茉的外公薛濤因著和薛慈沾親帶故的關係,把女兒送到了淩府當姨娘,所以淩茉母女在淩家過得稍微好一些,這麽多年認真地跟在嫡女們後門當跟屁蟲,謹小慎微地換來一份平安度日。
薛慈端著酒杯從頭端詳起淩茉來,見她長得亭亭玉立,小小年紀就有天姿國色,豔壓群芳的絕美,眼波流轉間帶著楚楚動人的嬌柔,哪怕身上穿的衣裙不如淩府的那兩個嫡女,但她的**力卻遠遠超過了她們。
"茉兒長得確實是個難得的美人胚子,但這出身卻低微了些,要找好家世的公子哥恐怕有些難了。”
薛慈眯著眼睛喝了一口溫熱的黃酒,漫不經心地說道,她雖然和薛家是親戚,但一心卻向著大夫人赫連昭,絕對不允許這些小庶女們飛上枝頭變鳳凰,強壓了那兩個嫡親女兒一頭!
“哎,都怪我們薛家家世微薄,上不得台麵,不能給茉兒當助力,隻求大夫人給茉兒找個人品端正的人家便好,我們就不求什麽大富大貴了!”
薛濤恭敬地給薛慈斟滿酒,作為一個官員把自己的位置擺的極低,這在外人看來是很令人不齒的事情。
淩茉不想看這樣丟人現眼的場麵,卻礙於禮數隻能強忍著賠笑,她在心裏卻萬般地不憤,憑什麽淩鳶都能高嫁給狀元郎,她卻隻能被隨隨便便地打發掉?
直到離開無名坊,淩茉都沒有把溫姨娘的下落透出給薛慈知曉,不是她心慈手軟,而是在她等機會,一個讓她獲取最大利益的機會。
——
淩府大夫人赫連昭這幾日都愁眉不展,溫姨娘一日沒有找到,丈夫淩峰就不肯輕易放過她。
“溫姨娘是死是活不算什麽,但我淩家向來滴水不漏,守衛森嚴,怎麽就能夠允許一個大活人在家裏憑空消失?你這個當家主母實在是失職,再給你幾日,若還是找不到,你的掌家權就交出來吧!”
後山被守衛們翻了個底朝天卻什麽都沒找到,溫姨娘的小院至今空無一人,淩峰一想到此處就勃然大怒,連同赫連昭都難免被牽連難逃問責。
薛慈帶著淩茉回到府裏,照常去赫連昭的房裏伺候問好,她們走進主院時異常地小心謹慎,今時不同往日,紫薇苑如今人人自危,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惹主子發怒。
淩茉乖乖地站在一旁,低頭垂手,看著三小姐淩欣和大夫人撒嬌說笑,她隻能靜靜地看著,不敢發出多餘的聲音。
“對了,四妹妹,我最近在赴宴時聽聞城隍軍有個百夫長,年紀三十有餘剛死了妻子,你不是到了適婚年齡了嗎?我覺得配他剛剛好!”
淩欣轉過頭眉開眼笑地看著淩茉,帶著譏諷的眼神落在她那張傾國傾城的臉上,不由得抬了抬下巴,長得再好看有什麽用,最後還不是被她們拿捏得死死的!
“欣兒你一個閨閣女兒家可不能隨意說這些,也不怕人笑話了去,那百夫長隻是個最低等的小官,又那麽大年紀,雖然配淩茉綽綽有餘,但看在淩家的麵子上,還是要重新選個年輕點的好。”
赫連昭輕輕打了一下淩欣的手背,嗔怪地笑罵了幾句,淩茉的終身大事在她們的嘴裏就是個說笑的談資罷了。
在眾人的笑聲中,淩茉狀似害羞地把頭埋下去,細聲細語地道:“三姐姐莫要打趣我,我年紀尚小,不敢越過了三姐姐先出嫁。”
“哼,你知道孰輕孰重就好,不要像淩鳶那個小蹄子一樣,以為嫁入盛家就了不得,根本不把娘家人放在眼裏,日子還長著呢,誰笑到最後還不定!”
淩欣一提到淩鳶就忍不住咬牙切齒,自從她出嫁之後,每每和她對上陣都討不著好處,這讓一向高傲的淩欣始終忍不下這口氣。
從紫薇苑出來後,淩茉獨自站在月亮門下久久沒有離開,回頭望去主院裏燈火通明,氣派儼然,是她伸手都夠不到的地方,可盡管如此,她就是不甘心,不願意自己一輩子就隻能去屈居於人下,她一定要要飛上枝頭,一定要把欺負過她的人踩在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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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三更,燈火闌珊之時,盛驍行帶著淩鳶離開盛府,又按照老樣子去了一趟無名坊。
溫婉白日裏飲了些茶水到此時還沒有睡意,就靠在榻上繡衣裳打發時間。
“阿娘,我來看您了。”
淩鳶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溫婉立刻放下針線,嘴角掛著滿滿的笑意,起身就迎了上去。
“您的身體比之前硬朗好多,幸虧相公出手相助,不然任由阿娘您留在淩府的話,恐怕隻剩下半條命了!”
淩鳶將溫婉扶回榻上坐好,仔細將她看了一遍,瞧見溫婉原本瘦削的臉龐已經豐腴了不少,蒼白的麵上也透出幾分血色,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不由得也跟著笑起來,滿意地點點頭。
“多謝姑爺照顧我們母女倆,如此這般這日子才越過越有盼頭,想當初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淩府,除了和夜晚的赤火蟲相伴,平日裏連個活人都難見著!”
溫婉心情很好,話也多了起來,她握著淩鳶的手,看看滿室的人,想到之前孤寂的日子,突然忍不住感歎起來。
“赤火蟲?”
“姨娘,你確定真是赤火蟲?”
盛驍行盯著溫婉連續問了兩遍,當他聽到這三個字時眉頭突然皺緊了,淩鳶看他勃然變色覺察到了不對,趕緊讓秀娘帶著丫頭們去隔壁退避一下。
“相公,這赤火蟲有什麽不對嗎?”
淩鳶對於此物聞所未聞,她從小到大在那院子裏也從來沒見過赤火蟲。
“姨娘,你所謂的赤火蟲是什麽樣子的?”
盛驍行沒有直接回答淩鳶,而是目光灼灼地繼續盯著溫婉,表情變得十分冷峻,整個身體都略微有些緊繃起來。
溫婉沒想到自己隨口的一句話會引起盛驍行如此這般緊張,不知道是不是說錯話了,隻能看了看身邊的淩鳶,見她對自己安慰地笑了笑,然後才深吸一口氣,說道:
“自從鳶兒出嫁以後,每晚小院裏就會飛來好些赤火蟲,我小時候跟著父親走南闖北,隻在東北的深山裏見過幾次,所以覺得很新奇,便每晚都會出來看看它們。”
淩鳶聽完更加疑惑不解,不知道這小小的蟲子到底藏了什麽玄機,“相公,這些赤火蟲到底怎麽了?”
盛驍行沉默了許久,然後才緩緩抬眼看向淩鳶,艱難地開口道:“中原沒有赤火蟲,但在當年發現我母親遺體時,她身上就發現了好幾隻赤火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