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也沒跟他們客氣,攜著司琴便轉身,隻是在看見她身體似有不便的堅難神情時溫聲問了句,“可是受傷了?”
她既是跳下來,崴腳也是正常。
司琴跟他客氣道,“無,無事。”
幾個太監在後麵仍在負氣的看著他倆,卻被方才賠笑那個太監一語點破,“蠢貨麽,也不瞧瞧林大人是誰瞧上的人,得罪了他,有你們好果子吃麽?”
眾人一想,這才恍然了悟過來。
二娘子跟林正那一段,知道的人雖然不多,卻還是有人知悉,況且,林正此次出事也是她不遺餘力前後奔忙這才將他放出來的。
得罪他不就是在跟當朝的普安郡王妃叫板麽?
那幾個太監的話司琴並未聽到,她隻是有些歉意的看著被她連累的林正,林正似是知道她想說什麽,微微擺首道,“不過舉手之勞。”
“隻是不知,你這麽夜深入宮是為何?”
他知道沈從霜在宮中關押一事,也知道趙元修亦在宮內,但是不知道司琴要找哪個。
麵對他溫和的目光,司琴竟有種無地自容之感,半晌才說了句,“我,我來找王爺。”
王爺便是趙元修了。
她跟了沈從霜這麽長一段時間,最後看的卻是趙元修,然而林正也沒表現出什麽,隻是溫聲道,“你行動不便,我跟著你吧。”
“不了,林大人……”
“無妨。”他堅持道,“在者,你一人在宮中行事也便,我在旁邊好歹方便些。”
見他這樣司琴隻好閉嘴,可心中某一處卻難受的厲害。
是她對不起王妃。
*
離開皇宮的沈從霜第一時間不是回王府,也不是逃走,而是朝著亂葬崗的方向疾奔去。
她知道,在宮中那些沒身份沒地位的人一般死後草席裹著便拉到亂葬崗,之後,或是被野狗啃食,又或是腐爛生蛆,總之不會有好的下場。
夜色深濃,月明星稀。
荒郊野外的亂葬崗總有幾分陰冷恐怖,白骨森森,野物出沒。
不時有亮著綠幽幽眸子的野貓野狗等跳竄出來,或是啃食那些早就腐爛多日的屍體,又或是爭相撕打起來,叫聲詭異又滲人。
沈從霜沿途都是狂奔疾走,生怕晚一步燕王妃的屍體便被糟蹋破壞了。
然而來的時候,還是晚了一步,那隻野狗正試圖啃咬她尚還完好的麵部。
“你讓開!給我讓開!”
憤怒使她理智全無,瘋了般朝那隻野狗撲去,忘了自己的力氣也許還沒這隻畜生大,她不知道,她隻知道無論如何也要將它剛剛啃掉的那塊肉弄出來,還回到她臉上去。
“汪汪……”野狗也不好惹的,凶猛的叫聲以及鋒利的爪子揮起來便朝她發起攻擊。
然而,此時此刻的沈從霜也跟猛獸無疑了,滿心的憤怒心疼使她隻想將這個畜生撕成千片百片,它咬了燕王妃,咬了那個待她宛若至親的女人。
“你給我死!”
“死!”
憤怒的叫聲跟動作伴著野狗的挑釁跟叫囂,幾番爭鬥下來後,她生生摳掉了野狗一隻眼珠子,並將它的狗耳也啃下來,嘴裏全是血腥滋味,而她自己也沒好多少,臉頰全被抓了,胳膊的衣衫也都撕碎掉。
在人與狗的搏鬥中,最後以野狗的退場結束。
或許它已經很久沒看見比它更凶猛可怕的人類了,見它瘸腿離開的身影,沈從霜這才含淚從地上撿起那小半塊已經不成形的肉,轉身時又看見幾隻野貓圍在那裏,躍躍欲試。
“滾!都給我滾!”
隻見她咆哮的嘶吼出聲,瞬間,荒野一片清寂,在也沒有任何野物來了。
而她望著臉頰被啃了一口的燕王妃,霎時間亦淚如雨下。
“霜兒,不必求他們了,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
“我呀,活不了多久了。”
那日,燕王妃伸出枯瘦的手緊緊握住她的,眼角盡是濕潤不舍,她還沒能見到趙元修,她還沒將燕王那個畜生親自手刃,她啊,有太多的牽掛跟遺憾了。
“我死後,他們監視必然鬆懈,你便到那時逃走。”
“別管我,也別管修兒,你逃,一個人遠遠的逃。”
“去江左,那兒有我的母族琅琊氏,我母族雖沒落卻也有厚實的家底。”說到這兒,她虛弱的笑了笑,將手中那個梅花狀的玉佩交到她手中,並反複叮囑,“到了那兒,將這個玉佩交給他們,他們自會知道怎麽做。”
沈從霜想到這兒隻覺得心如刀絞,淚水一顆顆落到燕王妃些許猙獰的麵容上,畢竟已經被野狗啃咬過,又能好到哪兒呢?
“嗚嗚……嗚嗚嗚……”
荒涼的野外,便隻能聽到她一人傷心的哭噎,就好似,從前那樣熱鬧的周圍,如今,全散了。
“娘,娘親。”
相處這麽久,她從來隻喊她母親,可今天她亦像喚自己娘親那般的喊她,隻可惜,她再也聽不見了。
“娘,你別死啊娘親……”
沈從霜傷心欲絕伏在她身上哭著,喊著,自五年前林氏出事後,她再沒有像現在這樣哭過。
就好像有人將她的心,生生摘下來。
“……野丫頭。”
月離發現她的時候,她已經不知道趴那兒哭了多久。
早在上個月處理完金國的事他便返回了,隻不過他沒告訴趙元修,因為他一直在找尋解救沈從霜的法子,這些年他自己在外麵也培養了部份人手,然而當所有計劃都布置妥當的時候卻出事了。
皇上回宮,燕王在設的鴻門宴裏對他動手了。
宮裏調了大批人馬過來,卻不知是向著皇上的,還是燕王的。
就在這時他又聽到宮裏的訊息說是燕王妃死了,趙元修跟沈從霜同時逃了。
下落未明。
原諒他身為趙元修手下的人第一時間關心的卻是她的動向,他幾乎搜尋了整座城才想到這裏,而她,亦如他所想的那般,果然在這裏。
“嗚……嗚嗚。”沈從霜哭的如孩童般,像是要將所有的淚水都哭盡,任由他如何勸說都沒用。
到最後月離也跪下來,陪伴在側,磕了一個又一個的頭。
眼眶赫然通紅,有淚,卻掉不下來。
這世間所謂的男兒大業是什麽?難道就是要犧牲身邊一個又一個柔弱無依的女子麽?叫她們吃盡所有苦頭,而到頭來,得到一切的卻是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