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麽?又為什麽呢?
“野丫頭,你別哭,我與你一同將夫人的屍體好生安葬,然後你便離開這裏吧。”
月離啞聲道,手亦無聲的伸出輕撫在她顫抖瘦弱的脊背上,以朋友的口吻道,“你那些沒來得及報的仇,我來報。”
“所有人,所有傷害過你的,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那他呢?”一直抽泣的她突然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在淚水的濕潤下是那樣的明亮,卻又是那樣清晰的破碎著。
他清楚的看見她的心已經被掰成無數片了,一時,竟無語凝噎。
“如果是他,你也要為我報仇嗎?”
一切的一切,都源於他沒跟任何人說便私自啟動的計劃。
她恨他,永遠恨他。
“倘若你真的要我報仇,我也隻能報。”說到這兒,月離冷靜的拿出身後負著的長劍,緊接著橫在自己脖間,眼睛都沒眨一下,“隻是,我這條命是王爺給的,殺他乃不義,而我又不能對不起你,辜負你對我的關照跟情誼。”
“所以,我隻能自刎,以全情義。”
說話間便要動手,幸而沈從霜速度快否則就真的造成不可挽回的傷害了。
“你沒事吧。”見她的手碰到刀刃出了血,月離關心又不知如何關心,自責懊惱,更多的不知如何是好。
她低著頭不發一言,任由手背鮮血流出,看著燕王妃那張已經破損的臉頰,以及這一荒郊孤寂,良久,才說了句,“你方才說的,是否當真。”
“哪一句?”
沈從霜吸了吸鼻子,用力擦去淚,腫著眼眶道,“為我報仇,送我出城。”
月離當即保證,“絕不食言。”
好。
她在心內對自己說了這麽一聲,最後又望向他,神態從未有過的嚴肅跟認真,“那我再要你保證一件事。”
“什麽事。”
她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要你永遠都別告訴他我的下落。”
*
宮變發生在五月未的最後一天。
不過卯時,天已全亮,映照出長信殿內外一片狼藉混亂,刀劍兵器皆亂滿地,屍首成山,烈火熊熊。
“燕王,你好大的賊膽!竟敢謀權篡位弑殺皇上!”
李公公守了一夜,護了一夜,聲嘶力竭,然而還是難以支應精疲力盡倒在地上,他身上,胸前,皆負傷,而他的周圍身後更是數不清的屍體。
昨晚,所有保護皇上的,跟謀害皇上的全部匯聚與此,正麵交鋒,足足廝殺了三四個時辰,地上全是鮮血,駭人見聞。
“……”
燕王氣喘靠在幾個侍衛身上,染血的眸子看上去是那樣乖張叛逆,他看著已然倒台的皇上想到大勢已成,一股從未有過的豪情壯誌縈繞心頭,繼而是滿腹的野心終成大業的傲慢狂放。
“來人,將這個聒噪的太監給本王殺了。”
不過一聲,便有人即刻下去,然而臨到麵前又聽燕王改口道,“先將他舌頭給拔下來。”
“是。”
李公公便這樣任人魚肉般的擺弄,最後一聽微響,舌頭鮮活的扔於地上,而他滿嘴鮮紅卻至始至終都不曾喊過一句。
“嗚嗚……嗚……”嘴裏咿咿呀呀著,卻是叫躲在他身後的皇上快逃,快逃。
皇上經過昨夜一晚的弑殺跟眼前殘酷的景象早已呆怔,又見侍奉自己這麽久的人便這樣殘忍死在自己麵前,原本心頭的那點的怯懦也變得激進,憤慨。
他怒而指向燕王,“堅子!焉敢戕害皇族!”
皇族?燕王聽到這兩個字便笑了,一字一句反駁道,“若論皇室血脈,我血上也流淌著,憑什麽這天下是你的卻不是我的。”
“在說,你一個無法生育的廢人罷了,這天下給你來坐,盡早滅種!”
聽著他滿口大逆不道的話,還有句句含羞帶辱的語氣,皇上一怒下拔劍便前往,然而走了沒幾步便被身邊侍衛踢翻在地,燕王也在此時走到麵前,將腳踩在他臉上侮辱道,“來啊,不是要殺本王麽?舉起你的劍來啊!”
“你居然敢如此對朕不恭!”
皇上氣絕亦沒有反抗的能力,隻能看著眼前囂張之人慢慢蹲下,在他耳邊說了句,“不必爭了,爭來爭去,這天下也是本王的。”
“你猜猜,普安郡王是誰的兒子?”
原本不過一句普普通通的話聽到皇上耳中卻是渾身俱震,什麽誰的兒子。
眼見他滿眼驚震錯愕看著自己,燕王得意洋洋告訴他道,“是我的,是我的兒子。”
難道金人所說的是真的?普安郡王當真是假冒的?原來,原來這一切早就是陰謀!
皇上想到這兒拚命想要掙紮反抗,口中不斷大呼,“來人,將燕王捉拿下去!他竟敢做出這等天理不容之事!”
“還有普安郡王,普安郡王……”
正說到這兒,但見燕王眼角一眯,凶光畢露,已經動了殺意,然而,還不等他動手一簇長箭便從身後長射來,直插心口。
身後,趙吉手挽長弓,帶著悄無聲息前來的十萬雄兵,看著眼前這頹廢狼藉的的宮殿,以及在宮殿前的人。
麵無表情。
燕王不敢置信的看著身上的箭矢,直至痛意蔓延才知有人在身後行刺自己,“大膽……是誰!是誰!”
轉身那刻卻再次中了一箭,緊接著是二箭,三箭,直至身上如刺蝟般紮滿箭羽,而他的瞳孔也在無限放大之後又驟然收縮起來,最後偌大的黑色瞳仁竟縮為細小的一黑點,襯得眼白布滿,無限駭人。
“你,你……”
竟敢弑父!
然而,望著他口中欲言又止以及滿眼的憤怒凶惡,趙吉隻是平靜的將長弓遞到旁人手中,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彼時與燕王同樣震驚的還有皇上,他不可置信的看著這一幕,看著真正的父子相殘,趙元修意圖刺殺燕王的時候他並不在場,可今天卻是親眼看見了,而且這殺意滾滾下還隱藏著驚天的秘密。
他望著看似平和的趙吉,心裏竟沒來由的一陣懼怕。
他不能,也不可以,那個秘密不可說出來。
至少不是現在。
“皇上,微臣救來遲,還請皇上責罰。”
話雖如此,趙吉卻並未跪下,而是率先吩咐屬從將燕王的屍首拖出去,“拖到亂葬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