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陽成和看著近香捂著嘴從屋裏跑出來,又誰也不理地跑了出去,連忙跟了上去。近香一路跑回了家,跑進自己的房間裏,這才拿開了手,悶在被子裏放聲大哭起來。

她的選哥哥真的不要他了,跟阿母一樣不要她了,好像她努力想要留住的東西,從來都留不住。

陽成和跟過來,在門口遇到了水二叔,停下來尷尬地向他問了聲好。水二叔草草地點了點頭,也不說話,就往近香的屋子裏看去。近香跑回來的時候他正在灶房,聽到腳步聲就知道是女兒回來了,急急忙忙地出來,卻聽到她壓抑的哭聲。

陽成和跟在水二叔身後,安靜地看著近香撲在**悶聲大哭。她好像突然間才發現,近香從來沒有嚎啕大哭過,每次哭都是這樣,悶著頭壓著聲音。

水二叔看著近香哭得那樣傷心,眼眶也忍不住紅了起來,突然一聲不吭地轉身往屋外走去。

近香知道有人站在門口,但是她真的不想去理會,現在她誰都不想理會,隻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場。被子可能是很久沒有洗過也沒有曬過了,一股濃重的黴味,聞著這股味道,近香更加傷心起來。以前阿母在的時候,總會給她勤洗勤換,遇著太陽好的時候就會把被子抱出去曬,所以她的被子永遠都是幹幹淨淨舒舒服服的。如今阿母不要她了,她出門一段時間,床鋪上都是灰,被子這麽大的黴味,再沒有人幫她整理收拾了。現在選哥哥也不要她了,從今往後,再不會有人關心她吃得飽不飽穿得暖不暖,她高不高興累不累也都不會有人知道了。更可悲的是,她已經不知道自己以後要怎麽過了。以前的這麽多年,她都揣著一個美好的願望,嫁給她的選哥哥,好好地孝敬阿爹阿母。如今,她一切努力的根源都消散了,她不知道這人生還有什麽希望。

陽成和默默地看著她哭,默默地走到她身邊蹲下,伸手輕輕地拍打著她的背。以前她不高興大哭的時候,阿母都是這樣安慰她的。

終於近香哭累了,拿袖子擦幹眼淚直起身來,然後一言不發地把床頭的枕頭拿開,拿出一個小竹盒,把竹盒打開了,仔細地在裏麵翻找起來。

陽成和一眼看到裏麵琳琅滿目的小玩意兒,大都是哥哥送的,有些還是她跑腿送過來的。看著近香把那些東西一個個都撿出來放在一塊舊布上,陽成和忍不住想上前阻止她,這種感覺,好像是她眼睜睜地看著近香在把哥哥細細地剔出去。最終她還是忍住了,這一切都是哥哥的錯,她怎麽忍心再去逆近香的意?

終於近香把東西都挑出來了,又把那塊舊布係成一個小包袱,交到陽成和手上,輕聲道:“和姐姐,勞煩你了。”

陽成和接過那小包袱,隻覺得有千金重,突然她把包袱往**一丟,拉起近香的手,盯著她飛快地說道:“近香,我們正在想辦法,你先等等好嗎?哥哥不會娶那個縣令的女兒的,啊?”

近香嘴角泛起一絲苦笑,然後越來越濃,終於她把手從陽成和的手裏抽了出來,彎身拿起那個包袱,再一次放到了陽成和的手上,“和姐姐,你幫幫我吧。我這會兒好困,想睡一覺,你出門的時候,幫我把門關上好嗎?”說著也不等陽成和回答,脫了鞋就往**躺著了。

陽成和呆站在那裏半晌,終於帶著包袱輕輕地出了門,把門關好,腳步沉重地回家去了。在近香家的院子裏她遇到了水二叔,垂頭喪氣的,也不看她,匆匆忙忙地就進屋去了。

陽成和心裏愈發難受起來,以前水二叔見了她,都會笑著跟她說話的,現在連看都不看她了,這一切都是哥哥的錯想到這裏,一路小跑著回了家,也不管陽成大嬸在叫她,一步不停地就往陽成選的房間裏衝過去了。

啪地一聲,一個包袱落在陽成選麵前的案上,陽成選被驚得抬起頭,看到妹妹怒氣衝衝的樣子,無力地問道:“是什麽?”

陽成和沒好氣地回道:“你自己不會打開看”

陽成選疑惑地打開包袱,在目光觸及裏麵那些東西的時候,突然臉上一片煞白,像被燙了一樣急急地撒開了手,然後回頭拉著陽成和,急切地問道:“香香讓你帶回來的?”

陽成和用力地甩開他的手,怒道:“不還回來留著幹什麽人家近香還沒出嫁,留著男人用的東西成什麽話?”

陽成選呆呆地說不出話來,頹然地坐下,看著那一件件熟悉的玩意兒,心如刀割。陽成和看不得他這個樣子,冒火地在一旁數落道:“你做出這副死樣子給誰看?近香都不希得看你了你是個男子漢,怎麽就這麽沒出息當年水二叔出事的時候,你空有一身功夫,卻前怕狼後怕虎,窩囊地什麽都沒幹就回來了,現在又是這樣你什麽都怕,那你還學功夫做什麽?我們小的時候你不是也想做大俠?你連自己的家人都保護不了你做什麽大俠?現在玉姐姐都在外麵幫忙想辦法要給阿爹洗清,你倒好,就知道躲在屋裏唉聲歎氣,我看不起你”說著一扭頭跑了出去,出門的時候把木門拍得哐哐直響。

陽成和一氣跑到院子裏,雖然憤怒哥哥沒男子漢氣慨,可是事情還是要解決,她不能眼睜睜看著近香被退婚,然後在人群中抬不起頭來。

看著陽成和跑出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陽成大嬸遲疑著問道:“近香她……怎麽樣了?”

陽成和答道:“能怎麽樣,就那樣唄。先不說這個了,你們商量得怎麽樣了。”

玉殊接口道:“伯父已經回來了,東西也都已經帶回來了,按理說梁大元那個狗官沒有理由再指證伯父夾帶禁物,大師兄完全可以反悔的。畢竟是他們誣陷在先,大師兄翻臉不認人那也是無可厚非的。”

“對哦”陽成和眼睛一亮,“我趕緊告訴近香去”

“阿和你別急。”陽成大嬸拉住了她,“你聽阿殊把話說完。”

玉殊繼續說道:“大師兄心思縝密,他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的,所以那個狗官肯定用了其他的辦法威脅他。”

此話一出,大家都沉默了。根據陽成選說的,應招遊繳那天他們就盯上他了,這一次的事情不過是個警告,如果他不從,以後就會有源源不絕的“意外”發生。民不與官鬥,梁大元是他們縣城的縣令,又豈是他們惹得起的,難怪陽成選就這樣就範了。

“可是難道我們就隻能這樣被欺負嗎”陽成和不甘心,“你們學武藝不是為了行俠仗義嗎?可是為什麽事到臨頭還是隻能這樣子做縮頭烏龜“

陽成大嬸忙喝道:“阿和,不要胡說,快給阿殊道歉”

“對不起玉姐姐,我不是說你,我是說我哥哥。”陽成和驚覺說錯了話,忙道歉道。但是在她心裏,她覺得玉殊肯定是跟她哥哥一個想法,一樣都是縮頭烏龜。

玉殊稍微笑了笑,道:“沒關係的,我跟你的想法一樣,我們絕不能由著他們欺負你們放心,我已經給我二師兄去信了,他們家世代為官,會有辦法的。”

可是還沒等到張敞有回信,縣令就派人來催了。玉殊拖著鞭子攔在門口,指著那幾個官差罵道:“你們給我滾回去告訴那個狗官,他要敢再提這件事,我就把他抽得滿臉開花”說完啪地一聲把鞭子抽在地上,卷起滿地的灰塵。

“大膽刁民,膽敢辱罵朝廷令官來人,把她給我捆了”當先那人橫眉豎眼地怒吼道,大手一揮,招呼後麵的人上。

他隻帶了四個人來,這些人都功夫平常,而玉殊卻是跟在她叔父身邊整整十六年,打發這幾個走狗自然是稀鬆平常。

看著渾身是傷的手下,當先那人又驚又怒,退出幾步,突然高聲喊道:“陽成選,你還不出來,我就要把這個小娘子抓回去治罪了”

話音剛落,突然又有一隊人馬停在陽成家門口,這一次足足有二十多人。那人臉上一喜,忙上前行禮道:“左哥”

來人正是阿左,他瞟了玉殊一眼,冷哼道:“縣令大人有先見之明,就知道會有刁民鬧事。這個刁民膽敢打傷官差,來人,給我把她帶回去,交給縣令大人治罪”

一次解決四個,玉殊完全沒有問題,可是要解決二十個,還是功夫比剛才那四人強上許多的二十個,就有些問題了。玉殊畢竟是個女子,打了不多久就體力難支,開始左支右絀了,站在一旁的陽成夫婦跟陽成和急得滿頭大汗。眼看著玉殊就要支撐不住了,陽成和實在是急得不行,轉身操起一根木棍也衝了上去。陽成夫婦見狀大驚,陽成大嬸隻差暈過去了,轉頭對著陽成大叔一個勁地催促道:“你快去後山把阿選找回來,快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