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張敞看看趕人的店小二,又看看依然熟睡的近香,萬般無奈之下,想了許多個姿勢,最後選擇了扛起近香出走出酒樓。
左右掃了一眼,發現酒樓外麵的柱子下有個蒲團,張敞於是扛著近香走過去放下,讓她頭靠著柱子坐著,自己則坐在一旁等著她醒過來。昏睡的近香顯然不能依著張敞的想法自己坐穩,才過了一小會兒,她的頭就慢慢地順著柱子一點點往下滑,眼看著就要摔倒在地了。張敞沒有辦法,隻好讓她把頭靠在自己肩上,一邊安慰自己這也算是一樁風流美事了,一邊盤算著她什麽時候才能醒過來。
噠噠的馬蹄聲由遠而近,響在安靜的大街上異常清晰。張敞百無聊賴地朝馬蹄聲的方向看去,想看看這麽晚了有誰還在街上跑馬。
“籲——”沒想到馬蹄聲在他們麵前停下,馬上的人探頭看了他們一眼,驀然變了臉色,利落地翻身下馬,一伸手把靠在張敞肩頭的近香抱在了自己的臂彎,然後站在張敞麵前,目光銳利地盯著他。
張敞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一愣,正要動手搶回近香,旁邊客棧的門吱呀一聲開了,來人的臉被燈火照得清清楚楚,卻是故人。
拍拍衣襟站起身來,張敞朝著霍惟義笑了一笑,打招呼道:“霍老弟,許久不見,怎麽一見就這麽凶神惡煞地看著我,怪嚇人的”
霍惟義這會兒也看清楚了張敞,冰冷凶煞的臉稍稍緩了下來,聲音卻還不怎麽自然,“是張大哥,張大哥怎麽來西城了?”
張敞笑道:“接到一個朋友的信,趕過來參加他的婚禮。出什麽事了,天都黑了你還這麽急急忙忙地趕路?”說著斜著眼瞟了一眼他抱著近香的胳膊,“你們?”
霍惟義沒有回答他的話,卻反問道:“張大哥怎麽跟近香在一起?你們認識?”
張敞看他瞧近香的眼神就猜得八九不離十了,拍拍衣袖笑道:“她是我師兄的……妹妹,剛才多喝了口,結果就睡過去了,我正不知道要怎麽辦呢。”
霍惟義懷疑地看了他一眼,“是這樣?張大哥既然來了西城,怎麽也不去我家坐坐?”
張敞笑道:“本來是要去府上拜訪的,這不是忘了她酒量這麽淺麽,才喝了一盞,就一直睡到了現在。”
霍惟義被他這種跟近香很熟的語氣弄得很不爽,想發火又沒個理由,心裏憋悶,隻沉著臉說了句“隨時歡迎張大哥光臨寒舍”,就抱著近香轉身上馬,準備回府。
“等等”張敞忙上前一步拽住了他的馬韁,皺著眉指了指他懷裏的近香,“你準備就這樣帶她回去?”
霍惟義回過頭來,臉色更差了,“有何不可?”
張敞扯起嘴角稍稍笑了一笑,“你這樣走一趟,她在府上怕是做不下去了吧?”
“啊呀,公子,你慢點兒啊,我的馬腿都快跑斷了”張敞剛說完,阿才就騎著一匹馬趕了上來,剛停下就衝著霍惟義叫苦道:“都快我多嘴,自找苦吃”說完才發現霍惟義懷裏抱著一個人,還是一個女人,再一看,頓時驚恐地睜大雙眼,話都說不利索了:“公……公子,這不是……不是水娘子嗎?你把她怎麽了?啊呀,公子,你你你……你快放她下來,你這樣抱著她成何體統啊”
霍惟義瞪了他一眼,“沒讓你跟著”
阿才急道:“公子,你快把水娘子放下來啊,你這是要把她抱到哪裏去啊”
“回府”
“回府?”阿才的眼睛瞬間更驚恐了,“公子你沒事吧?你忘了老爺為什麽把你送去長安啦?你這樣把她抱進府,天啦……老爺跟夫人一定會剝了小人的皮的,公子自己的皮也得緊著點”
霍惟義這會兒豪氣幹雲,隻覺得自己喜歡的女孩兒經曆了這樣的打擊,他當然要保護著她,父親母親要打要罵他都受著,不然就不是個男子漢不過張敞剛才的那句話倒是提醒了他,父親母親一生氣,肯定會把她趕出府。她剛剛受了這樣大的打擊,要是再被趕出府,那不是太可憐了?而且他以後想見她可就難了。想來想去,調轉馬頭一甩韁繩奔出老遠,阿才隻得趕緊追上去。他這會兒真是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頭,誰讓他多嘴多舌的,這要是鬧出什麽事情來,他不知道得被收拾得多慘
事情是這樣的,前天他陪著他家公子在屋裏讀書,不知道他家公子想到什麽了,突然看起來很不開心,小心一問才知道他還在為水娘子為了個鄉野莽夫拒絕他而耿耿於懷。阿才心想公子這是被傷了高高在上的自尊呢,一時口快就把他從鶯兒那裏聽來的近香被退婚的事情說了出來,還得意道:“看吧,這麽快就遭報應了,公子可算出了口氣了”說剛說完,他就知道了什麽叫禍從口出,他家公子一言不發地就出了門,快馬加鞭地往家趕,他隻得苦命地趕緊跟著。
張敞看著兩匹馬一前一後離開,想了想終究不放心,一眼看到旁邊的客棧外麵係著一匹馬,忙走去撿了塊石頭在地上劃了幾個字,然後飛快地解開韁繩,飛身上馬追了上去,聞聲出來的客棧老板隻能跺著腳幹著急地一通叫喚。
霍惟義縱馬跑出了好幾裏地,到了一個小鎮上才停下來,抱著近香進了鎮上唯一的一家客棧。這個小鎮離西城縣有些距離,這會兒夜深人靜的也沒有什麽人,自然也就不會有人認出他和近香來。
張敞緊跟著趕了來,把馬交給客棧小二就急衝衝地進了客棧。向老板問清楚他們的去向以後,又急急忙忙地趕了過去。是他把近香帶出來喝酒的,他得對她的安全負責。
張敞很快就找到了客棧老板指給他的房間,推開門進去,霍惟義剛幫近香蓋好被子,一轉頭看見他,剛才還溫柔似水的臉上立刻堆滿了不悅,“張大哥怎麽也來了?”
張敞不說話,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出來。霍惟義回頭看了近香一眼,先把阿才趕了出去,自己隨後才拉上門跟著張敞往外邊走了幾步,然後就站住不肯動了,“做什麽?”
張敞對他不友好的臉色視如不見,隻說道:“是我害她喝醉的,我得守著她等她醒過來,然後把她安全地送到霍府。”
霍惟義冷哼一聲,“那張大哥就不必操心了,我明天會帶她回去的。”
張敞搖搖頭道:“我不放心。”
霍惟義立刻劍眉倒立,怒道:“你什麽意思?你把我當成什麽人了?”
張敞風輕雲淡地笑道:“霍老弟多心了,隻是我喜歡做事有頭就有尾,所以還是得守著她等她醒過來。”
霍惟義哼聲道:“隨你便”說完就轉身往近香隔壁的房間走去,剛要伸手推門,卻被張敞地一句話生生拉住了腳步。
“你喜歡她?有多喜歡?”
霍惟義回頭道:“我是喜歡她,有多喜歡不用別人來管。”
張敞笑道:“倒不是我喜歡多管閑事,隻不過我跟她也算有些淵源,實在不忍心見她屢次被傷害。”
霍惟義怒道:“你什麽意思?”
張敞收了笑,“我什麽意思你清楚。你們家是什麽樣的人家你自己明白,你父親能讓她進門?你這樣無所顧忌,到時候壞了她的名聲卻不能娶她進門,不是害了她麽?她是個蠻可憐的女孩子,太多的打擊我怕她會受不住。”說著指了指霍惟義對麵的房間道,“我住在這裏,明天見”說完就進屋關了門,留霍惟義氣急敗壞地立在外麵。
他當然知道張敞說的有道理,但是要他就為了這個放棄,他哪裏甘心橫豎要跟父親母親鬥一鬥,大不了離家出走,各自過各自的想到這裏,像是定了心,也進屋睡去了。
昨天晚上近香一夜沒睡,今天又喝了酒,於是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等她醒過來時,外麵太陽已經老高了。
近香從**坐起來,隻覺得頭有點暈,又有些不知身在何處,等把周圍看清楚了,她才驚覺這不是自己的房間,然後想起昨天下去跟張大哥去酒樓喝酒,然後她就……睡著了?然後呢?她怎麽到了這裏?這是什麽地方?
把衣服稍微整了整,又從懷裏掏出梳子來把頭發簡單地梳理了一下,近香這才推開門走了出去。剛一出門就看見外麵站著兩個人,一個是張大哥,另一個是……霍惟義?他怎麽會在這裏?
看見近香出來,張敞往這邊走了幾步,笑道:“近香妹妹可醒了,這一覺睡得真夠久的”
近香遲疑了一下,抱歉地說道:“我昨天忘了我不能喝酒了,給張大哥添麻煩了。這是……哪裏?”
“這是一個客棧。”張敞笑道,“等會兒我就送你回去,先去吃飯吧。”
霍惟義見近香出來,本來略有喜色,結果她一出來就隻顧著跟張敞說話,看都不看他一眼,臉色立刻就陰了下來,回頭衝屋裏喊道:“阿才,還不快滾出來,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