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河開到學校門口,準備先把周停棹放下,誰知桑如跟著一起下了車。
他降下車窗:“你下去幹嗎?”
“走回去啊。”
洛河看看她,又看看旁邊的周停棹,大概明白了什麽,一陣無語。
他在甩他們一臉汽車尾氣前飛快說了句:“走了,你們注意安全。”
洛河已經離開,見周停棹還在原地傻站著,桑如說:“不送我回去?”
他回過神來:“送。”
桑如現在住的小區離校門不過五分鍾的路程,這段路並不會因為許了願就真的沒有盡頭,到達她家樓下時,時針悄悄走過十一點。
桑如回過身,打趣一樣說:“你怕不怕,要不要我再送你回去?”
周停棹一愣,無奈道:“不用。”
“還有話要跟我說嗎?”
空氣陷入沉默,周停棹想了想,要說的話密密麻麻交雜在一起,竟讓人理不到話頭。
“好好休息,周一見。”他最後說。
給了他發言的機會,就說了這樣一句,桑如彎唇道:“恐怕明天就要見了。”
“嗯?”
他們前座的那兩個女生上回打探了紅繩的來處,竟都把他們的隨口胡謅當了真,要他倆帶著一起去寺裏上個香求點信物,好保佑高考一切順利。
桑如將方才聚餐席間兩人的請求轉述,又問:“怎麽,去嗎?”
“去,”周停棹說,“去圓我們的謊。”
桑如說:“這你確實是擅長的。”
……
又被這麽刺了一下,周停棹深深看她,嘴唇微啟,卻沒說出什麽來。
“要說什麽?”
非要她說些刺激他的話,才肯有些波瀾,周停棹這個死強的性格,還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
桑如抬眼瞧他,見他光是眼神像是含著千言萬語,嘴上卻又緘默不言,頓覺沒意思,扔下句“不說算了”,便轉身欲走。
走到了樓梯間,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緊接著手腕被人牢牢攥住。
“等等。”
桑如勾唇暗爽,轉身又作出一副平靜模樣,安靜等他的下文。
樓道裏的聲控燈亮在上去後的拐角,隻有微弱的亮度輻射到這裏,周停棹幾乎整個人隱沒在暗色中,讓人看不清他究竟在想些什麽。
半晌,他終於道:“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桑如:“我能生什麽氣?”
腕間的力度悄然增大,桑如不適地活動下手腕。周停棹隻當她要掙開,驟然攥緊她拉過來,與自己越發貼近。
發香鑽進鼻間成為撩動人心的利器,周停棹微微低頭,嘴唇蹭過她的發頂:“不要這樣,是我不好。”
“哪裏不好?”
“不該瞞你,雖然跟你說過原因,但這確實是我的錯。”
“對不起,”周停棹今天道歉含量徹底超標,忽而頭又低一些蹭到她耳邊說,“可是你也欺負我了。”
語氣裏還帶著委屈,桑如一聽,急了:“我欺負你什麽了?”
思緒打架的間隙,周停棹像是尋找起論據來:“你戲弄我了,碰我了,也……”
桑如:“?”
說得跟被玷汙的良家男子似的,桑如說:“我還怎麽了?”
他複又抱緊一點,要聲音隻遞到她耳邊,果真開口說了幾句。
桑如頓時臉上熱起來,嗆聲道:“我看你也挺享受的。”
“是啊。”
沒想到他竟承認得這麽爽利,桑如眉頭皺起來,卻聽周停棹說:“我巴不得你那樣對我,怎麽對我都好,但是不能不理我,生氣也不能不理我,打我罵我都好,要是離我遠遠的……”
桑如說:“怎麽樣?”
周停棹歎了口氣:“我就去找你,天涯海角地找,夢裏也找。”
“找到了,然後呢?”
“然後能怎麽辦呢,”周停棹壓著聲音,語氣也弱下來,“隻好求你快跟我回來了。”
桑如隻感覺胸腔裏的心跳聲大得厲害,簡直快要能被他聽見。
越是這樣,越要先發製人,桑如說:“你心跳好快啊。”
她聽見周停棹輕輕笑了一下:“嗯,我在緊張。”
“緊張什麽?”
周停棹呼吸頓了一下,略顯無奈道:“我在表白,聽不出來嗎?”
桑如手下意識抓緊了他的衣角,語氣平常道:“哦。”
“哦?”周停棹鬆開她一些,垂眸看她的眼睛,“隻是這樣?”
桑如抿抿唇:“不然呢。”
周停棹把人鎖得更緊,沉聲道:“你總是口不對心。”
“跟你學的。”
兩個總愛正話反說的人此時在昏暗中擁抱,被困住的人沒掙紮,困住人的反倒甘願做她的獵物。她總在說些讓人不那麽愛聽的話,卻句句都往他心坎上戳。
光明正大地以他自己的身份向她剖白,不是借由歡愛,不是借由年少的遮掩,周停棹第一次覺得他們可以離得這樣近。
本想要立刻將她的唇封住,可當貼近她的唇邊,終於還是停下。
周停棹以近乎呢喃的語氣低聲問:“可以嗎?”
眸光在昏沉的暗色中也顯出亮感,桑如望著他的眼睛,開口時唇瓣與他淺淺相碰。
她問:“你用什麽身份來吻我?”
“周停棹。”他說。
“還有呢?”
見著周停棹眉頭不自覺鎖起的模樣,桑如唇角彎起來。
她忽然抬手環住他的脖頸,問出同樣的問題,接著拋出一句:“用女朋友的身份。”
周停棹心頭一震,沒能做出任何反應就後頸一沉。
聲控燈不知什麽時候悄然熄滅。
命運拿走了些什麽,居然會以另一種方式返還。例如讓他們重遇,例如讓時光在夢中回溯,再例如牽扯住險些失之交臂的情人,讓他們終於在過去的這個時刻,以未來的靈魂開始相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