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安在密室整整關押了三日,才又見到了王阜。
王阜一身紫袍,見到她後嗤笑一聲。
“季大人,你很沉得住氣嘛。”他諷刺一笑,隨後坐在屬下搬來的太師椅上。
季安閉著眼睛,端坐在密室一角,一言不發。
“ 季大人身邊的小廝叫什麽,”他故意問起身邊的將士。
“監軍大人,叫成三,擅用毒。”
“哦,他怎麽樣了?”
“十指全斷,這輩子別說下毒了,已是廢人一個。”
季安死死掐著掌心,她相信符言,有他在,絕對不會讓成三出事。
“季大人還真是心狠,”王阜嘴角勾起,若不是胥禦皇帝的幾封密信,三天前季安已經死了。一想到季安害死了他的父親,他隔著密室的柵欄,咆哮如雷。
“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隻要你在封信上簽字畫押,本監軍保你不死!回京後還做你的大理寺少卿!”
說著一封厚厚的信紙已仍在了季安的麵前。
季安看也未看,強撐著虛弱的身體站起來,踩著落在地上的信紙,“你想讓我向天下澄清汝南兵器案和你無關?癡心妄想!”
王阜趁機揪著季安的衣領,將她拽到了柵欄邊,“你不簽朝廷又能把我怎麽樣?”
他心中憋著一口氣,哪怕天師杜良屢次交代不可說給季安,他仍是不吐不快,“要不是皇上說了留你一條賤命,我會讓你活到現在!”
“你說什麽?誰?”季安混亂的思緒忽然明曉,“是皇上?”
王阜還想繼續往下說,被屬下匆匆叫走了。
第四天夜裏,季安在密室見到了杜良。
杜良仍是半闔眼皮,似睡非睡。
他一言不發地打開密室大門,交給季安一個包袱後道:“離開嘉峪關後不要回頭,這裏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
季安嘴唇幹裂,她抓著杜良蒼老的手,“你是符言叫了十年的恩師,你為什麽背叛他!”
能把符言的密道透露出去的隻有他。
杜良動作一滯,“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回京後好好做你的翰林院掌院。”
他把季安護送到密室外,門外寒風中停著一輛嶄新的馬車。
“他們呢!”季安死死抓著他的袖子,不肯鬆半分。
杜良垂著眼簾,“我已送他們出關了,包袱裏是藥,你要抓緊時間。”
說罷,杜良匆匆離去。
季安駕著馬車,迎著刺骨寒風,終於在嘉峪關山腳下見到了一輛被遺棄在路邊的馬車。
她跌跌撞撞地跑上前,半路又停了下去。
她聞到了濃濃的血腥氣。
季安抹了一把冰涼的臉,躡手躡腳地掀開了車簾。
觸目驚心的血紅色鋪天蓋地地朝她湧來,季安心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她大口地吸了一口氣,小心地抬起成三紅腫的雙手。
成三忽然將雙手抽出來,翻了個身,打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呼嚕。
季安被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笑出來眼淚,“成三,成三你睡著了?”
陳於不知道從哪嘟囔一身,掙紮著推開了壓在他身上的成三和蘭溪,“娘的,你們兄弟倆該減肥了!”
他一睜眼正好看到季安淚眼婆娑的臉,愣了兩瞬才回過神,“季其莫!”
陳於渾身動彈不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快幫我把他倆拉一邊去!”
季安喜極而泣,把蘭溪和成三從陳於身上扒拉下來:“王爺呢!”
陳於身下傳來一陣悶聲,“我在這。”
季安連忙推陳於,把壓在最下方的符言撈了出來,“王爺,你怎麽樣?”
陳於好不容易緩過來了勁,靠在軟塌上大喘氣,“季其莫,你不能見到情人就不要兄弟了。”
季安恍若未聞,緊緊靠在符言胸口感受他的心跳。
有那麽一瞬,她以為自己已經失去了他。
符言抬起虛弱的手,撫摸著季安的後背,“好季安,沒事了,沒事了。”
“到底怎麽回事?”季安哭得哽咽。
被吵醒的成三看到季安和符言緊緊相擁在一起,哭著也抱了上去。
“大人!我的大人!”他哭得肝腸寸斷,四天沒有見,對他來說就和四年一樣長。
受了內傷的符言被撲過來的成三壓得連聲咳嗽,季安連忙扶著他坐了起來。
“到底怎麽回事?”季安淚水連連。
符言毫不顧忌地把季安攬在懷裏,額頭貼著她的額頭,把來龍去脈簡要地和季安說了一遍。
原來杜良為了取得王阜的信任,主動告訴了他密道的事。在擒獲後了他們後,杜良狸貓換太子,又將他們偷偷送出了嘉峪關。
“這會不會是他和王阜的招數?”經此一事,季安對王阜愈發謹慎。
“不會,他認出了我。”符言肯定道。
“不錯,如果老爺子真背叛了王爺,我們早就死了。”陳於捂著胸口還未愈合的傷口道。
季安見狀,連忙打開包袱拿出了王阜準備好的藥。
成三檢查了幾遍,確定誤會後才給幾人服下。
蘭溪身受重傷,渾身上下遍布刀傷,吃了藥不久便沉沉睡去。
眼看天幕低垂,幾人隻好先回通州府整頓。
誰知走到半路,原本碧空如洗的天空忽然變色,烏雲密布,雷聲轟鳴,不到片刻,傾盆大雨隨即而來。
幾人被困在山下,如落湯雞一樣無處可去。
蘭溪發起高燒,慘白的臉頰升起一抹詭異的紅暈。
“不行,蘭溪的傷口不能淋雨!”成三脫了外衣蓋在他的傷口上,緊緊抱著瑟瑟發抖的蘭溪。
陳於和符言冒著大雨終於在山腳下找到了一個山洞,背起蘭溪躲了進去。
山洞外風雨晦暝,天地一色。
符言抱著沉睡的季安依偎在火堆旁,過了一會兒,渾身濕透的陳於悄聲走了過來。
“王爺,”他壓低了聲音,半跪在符言麵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你受了傷,就不要亂跑。”符言撥弄了兩把火堆。
“王爺難道還要顧及兄弟情嗎?”陳於捂胸口的手抬起來,一手的血紅色刺痛了符言的眼。
“他想要我們死。”
半晌,符言終於道,“我知道。”
陳於長出一口氣,放心去睡了。
火光躍動,季安緩緩睜開了眼,她仍舊保持著依偎在符言懷抱的姿勢,“是皇上。”
符言低頭摸了摸她淩亂的鬢發,“怎麽不睡了?”
“皇上到底要做什麽?”
沒有胥禦皇帝的撐腰,嘉峪關的王阜絕對不敢如此猖狂;汝南小小的縣令也絕不敢瞞報災情,隱藏嘉峪關兵器。
甚至連一路刺殺她的刺客,也極有可能是他派來的。
“季安,”符言輕輕托著季安愈發消瘦的臉,落上了一個蜻蜓點水的吻,“連累到你了。”
他自以為能夠保護季安,沒想到卻險些致她於死地。
季安抱著符言的脖子,熱烈地回吻。
“王爺,季安做不到背叛。”季安鬆口,眉心半斂。她自小飽讀詩書,學得是君為臣綱,皇權在上,做不到背叛。
更何況,胥禦皇帝於她有知遇之恩。
季安抬起頭,微弱的火光點點躍動,令她幾乎看不清符言的臉。
她隻好伸出手,描繪著符言深邃的眉眼。
“但是,我更不會背叛你。”
符言握著她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我得到了可靠消息,回京後,他就會提拔你做翰林院掌院統領天下學子,你隻管好好做你的官,其他的事交給我。”
聽符言如此說,季安心中已隱隱猜到,回京之日便是他們兄弟撕破臉皮那天。
“宋益年軍權在握,京中還有各大世家坐鎮,恐怕不是易事。”季安不由擔憂道。
符言淺笑,捧著她的臉又親了一口,“三年了季安,我若是再不出手,就沒有機會了。”
兩個人低頭耳語,漆黑的山洞外忽然傳來一陣似曾相識的呼救之聲。
季安率先反應過來,“是高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