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王爺喝醉了,帶他下去醒酒。”他虛抬一手,像打發小動物一般,冷眼看著侍衛們拉扯著符言而去。
季安痛在心中,恨不可言。
她難以想象過去的三年裏符言遭受了多少白眼,這苦不堪言的日子他又是如何熬下去的。
季安應聲跪地,高聲道,“皇上臣認為不妥!臣,”
她話說了一半,高台上雍容華貴的孫太後已不耐煩地打斷了她,“怎麽,季大人是想違抗師命了?”她笑彎了眼睛,說出的話,卻像一條毒蛇一樣。
“你和孫家的婚約可是當年紀如晦和太師大人共同商定的,季大人可不要貴人多忘事。”
“臣不敢。”季安伏地叩頭。
“既然如此,今春殿試結束後婚事照舊,季大人認為如何?”孫太後笑眯眯地看著她。
季安微微抬頭,從她那雙保養得宜的眼睛裏看到了不容置疑的倨傲。
她麵色一沉,心底生起一股憎恨。
“臣遵旨。”
酒過三巡,季安找了個借口走出保和殿吹冷風。
她把成三留在了殿裏,提著宮燈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著。
她被挾製的人生,半點兒不由人。
從前如此,以後更是如此。
季安深深吸了一口氣,早春的夜風吹拂,讓她冷靜了許多。
幸好她還沒有告訴符言自己的真實身份。
若不然依符言的性子,一定會立刻和胥禦皇帝翻臉。
他雖說有嘉峪關和兵部,但真到了那一天,隻怕會賠上身家性命。
季安沿著宮牆緩步而走,身後忽地傳來一陣腳步聲。
“季公子。”孫清歌道。
季安回身,見到是她不由一愣,“二小姐,怎麽是你?”
孫清歌提著一盞燈,自顧自地走著,“季公子,我們談談罷。”
季安腳步一頓,還是跟上了她的腳步。
孫清歌直到走到一處僻靜桃園才停下,“姐姐出事後,爹就想讓我和你退婚了。”
宮燈橘黃的光映在她光潔的臉上,“孫家的女兒其實很可憐。”
她說著,眼下落下一點淚,“三年前我才十三歲,爹沒有過問我的任何意見,就把我許配給了你。”
“後來我聽丫鬟說你美如冠玉,還跑出府偷偷見過你幾麵。”孫清歌回身看著她。
“我慢慢接受了這樁婚事,滿心歡喜地等著你來娶我。”
她抬起手擦拭掉臉上的淚,笑著問:“其莫哥哥,其實你也是被迫的對不對?”
季安於心不忍,天下的可憐人怎地如此之多,“皇上宅心仁厚,不會苛待你的。”她隻能如此安慰。
孫清歌諷刺一笑,良久之後,她像是做了一個艱難決定,鼓起勇氣靠近了季安:“其莫哥哥,這三年,你有喜歡過我嗎?哪怕一點點?”
季安偏了下臉,“我一直把你當妹妹。”
“可是我很喜歡呢。”孫清歌淚如雨下,“非常非常喜歡,所以,其莫哥哥,我要為你做一件事。”
“你不要做糊塗事!”季安壓低聲音提醒她,“你忘了你姐姐嗎?蘭溪一家是怎麽死的?”
孫清歌搖搖頭,“我不會像她那麽蠢。”
“我這一生,絕不要像她一樣被人左右。”孫清歌擲地有聲,明眸中迸發出堅定的光。
“太師和太後不會善罷甘休,你不要任性。”季安勸慰道。
她笑了笑,“匈奴月前已向朝廷求娶公主,最多再有幾日,求親隊伍就會抵達京城,皇上沒有女兒,先帝之女都已婚配,皇上隻能從世家中挑選一人前去和親。”
季安擰眉,她的姑媽是太後,消息靈通一點也不意外。
“匈奴王年已六十,更何況匈奴民風不開化,父死子可妻其後母。”季安猜到了她的意思,“你不要做傻事。”
“我寧可嫁六旬老翁,也不願意成為下一個孫清悅。”她執意道,“好了,你不要勸我了。”
孫清歌又上前一步,伸出雙手,歪頭而笑,“抱抱我罷,其莫哥哥,你還沒有抱過我。”
季安微歎,伸出手輕輕抱著了她,卻不料孫清歌竟在她耳邊吐氣,“其莫哥哥,我到底該叫你哥哥還是姐姐?”
季安渾身僵硬,抱著孫清歌的手不自覺收緊,“知道你是姐姐後,我心裏總算好受了那麽一點,至少,你是不能喜歡我;而不是不會喜歡我。”
孫清歌埋在她肩膀,低聲哭泣,“那天在路府藏寶閣,我見到了你的女裝一下子就知道了。其莫哥哥,你以後一定要小心,男人看不出來,可女人一眼就能識破。”
她抬起頭,淚眼婆娑,“怎麽辦,我還是很喜歡你呐。”她伸出手,試探性地撫摸著季安冰涼的臉。
直到孫清歌已走遠,季安還沒有回過神。
她承認她不是良善之輩,在聽到孫清悅叫她姐姐時,季安隻有一個想法:讓她死。
良久,季安長歎,腦海中還在回響著孫清歌臨走前的那句話:
你不要怕,我絕不會讓你有危險。
長月當空,夜風涼爽。
季安手中的宮燈閃爍。
她擺弄了一下宮燈,自嘲而笑。
她怎麽能讓深閨弱女保護,該是她保護她才對。
想清楚後,季安轉身回保和殿,沒想到一扭頭,居然在燈火明亮處見到了麵色沉重的符言。
她心口劇烈跳動,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剛才自己和孫清歌相擁的畫麵。
誰想符言快步流星,把她高高抱起。
“為什麽不告訴我?”符言托著她的腰,滿臉自責。
“你聽到了?”
“嗯,我一直在後麵。”符言在她臉上印下了一串串吻,“我真傻。”
三年了,季安夢魘時他還進過她的閨房,他居然都不知道她是女孩子。
“為什麽不告訴我?”他貼著季安的額頭,問道。
季安掙脫他:“王爺,宮裏人多口雜,回府我再和你說。”
“好,現在就回家。”符言拉著她的的手,竟不打算鬆開了。
季安無奈地看著他:“宮宴還未結束。”
符言在保和殿外等得抓心撓肺,一會兒擔心季安被人欺負,一會兒擔心她坐久了會累;連別人和她說了幾句話,他也要懷疑對方是不是不懷好意。
如此這般等了半個多時辰,季安才脫身而出。
他們在官道上克製隱忍,一前一後,一明一暗。
待回到季府後,季安前腳打發走了成三,符言就敲響了她的房門。
“好季安,”符言緊緊抱著她,不留任何空隙,“讓我好好看看你。”